今天的天气其实很不错,秋高气爽,晴空万里。
天台的风却有一点急,好像一个不小心就能将人吹下深渊,粉身碎骨。
沈言渺就这么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冷风掠过带起她柔软的长发,清瘦的背影孤零零地让人心疼。
"渺渺……"
秦暖安轻颤着嗓音浅浅地喊了她一声,她几乎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一下,生怕吓到她一样,步伐缓缓地向前挪去:"亲爱的,这里风太大了,跟我下去好吗?"
沈言渺却好像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一样,她自始至终连半点反应都不曾有,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那一双灵动的水眸,此时此刻通红木然一片。
俏丽的小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整个人都迟钝又麻木。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但也只是看着前方,视线涣散根本没有一丝焦点。
安保处报警的速度很快,大厦底下已经隐隐约约开始有警报响起。
秦暖安光着脚丫竭尽全力放低了脚步声,一步一步地向着沈言渺走去,她已经在心里把自己咒骂了千遍万遍,只希望现在能走上前去给她一个怀抱。
可是。
就在秦暖安距离她不到两米的地方。
沈言渺却蓦然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她一个姿势坐的时间太久,此时此刻整个身子都不像是自己的,又酸又麻又痛。
想要迈出一步都那么困难。
"渺渺,你别动!"
秦暖安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不轻,在看到她几乎被鲜血染红的整件白色上衣时,她更是连忙声泪俱下地央求:"我求求你了,你就坐在那里不要动好不好?我过来,我可以走过来!"
沈言渺却站立不稳地缓缓转过身面对着她,她拼尽全力地冲她浅浅一笑,绚丽刹那,宛如昙花一现,流星闪过天际。
"秦大小姐,你哭起来可真难看……"
她话音刚落,就只觉得自己像是站在云朵上一样,脚下软绵绵又虚无缥缈的触感,让人心慌又心悸。
沈言渺蓦然就这么意识全无地昏迷往地上摔倒。
"渺渺!"
秦暖安只觉得自己心脏都骤然停下了一样,她声嘶力竭地吼了一声,也顾不得已经被磨破皮的脚掌,就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
"渺渺,渺渺,你醒醒,你别吓我啊!"
秦暖安泪如雨下地将已经昏睡过去的人抱进怀里,不知道从哪里不断流出来的粘稠血液,顿时就染了她一手鲜红。
秦暖安颤抖着身体望向自己的手掌,又望向沈言渺紧紧握起的掌心,只见她手里正死死攥着一只带血的耳坠。
又是这样!
竟然又是这样!
这个场景太熟悉了,熟悉到她半点儿都不敢去回忆!
"你们都愣在那里做什么,赶紧过来把人给我送医院啊!"
秦暖安立即转过头,对着畏手畏脚不敢上前地救援人员大声吼道,她现在整个人都像是生了重病一样,根本就使不出一点儿力气。
救援人员这才终于确定了自己的救援对象,于是立马抬着担架让沈言渺躺了上去。
这一下。
秦暖安才终于能够看清她的伤口,还在持续流淌的鲜血迅速就将白色的担架洇湿,那是左边肩膀的位置。
又是左边肩膀的位置!
没有人能够想象,当她拿着尖锐锋利的首饰狠狠往自己身上割出伤口的时候,心里到底是怎样的绝望和挣扎!
"King's College Hospital!"
秦暖安红着眼眶寸步不离地护送着沈言渺上了救护车,又十分言简意赅地要求了医院,然后她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程子谦接到秦暖安电话的时候刚刚才出手术室,实习生十分恭敬地将一直在响的手机递到他手里。
却不料。
下一秒,砰地一声。
手机就被重重地掉在地上。
程子谦甚至连身上的手术无菌服都来不及换下,就立刻碰碰撞撞地往医院大门口跑去,外人隔着口罩都能感受到他脸上的慌张和害怕。
就在大半年前,他也接到过秦暖安打来的这样一通电话。
那一通电话的结果是,沈言渺差点因为伤及大动脉性命不保,闹闹因为看到她这一副模样吓出心理障碍,大半个月都不会开口讲话。
后来慢慢在心理辅导下,总算才有所好转,可依旧留下了难以扭转的创伤应激障碍。
今天。
又是这样一通电话。
程子谦赶到医院门口的时候,急救车也刚刚好停下。
随即。
沈言渺就被医护人员推进了医院,她一脸苍白毫无生机地躺着,身上的伤口被人紧急处理过。
血算是止住了,却染透了一层又一层的纱布和绷带。
程子谦竭力保留了最后一丝理智,他简单快速的和急救室医生沟通着她的情况,包括她过往的受伤病史。
"好的程教授,我们会注意。"
医生认真严谨地回答着他的话,然后毫不留情地将他挡在了急救室外门,说:"抱歉,程教授,这里您不能进。"
"好。"
程子谦机械般地连连点头,他一生救人无数,当然也看过无数人死去,每一次手术之前都总有家属对他再三恳求。
希望他能够尽心尽力。
年轻的时候,他只觉得心烦,甚至觉得那些人在侮辱他的职业道德和水准。
可是现在,他越来越能够明白家属说出这种话时,是用了多么大的勇气,又做了多么大的让步。
那意味着,他们将自己生命里十分、百分、千分或者万分重要的人的生死,就这么交到了一个素不相识外人的手中。
所以当然怕,是个人都会怕!
两个小时后。
沈言渺手背上输着点滴被医生护士缓缓推出了急救室,秦暖安和程子谦立刻就上前焦急地询问道:"医生,请问她情况怎么样了?"
主刀医生摘下口罩认真地跟他们解释,说道:"总的来说,这位小姐的外伤并不是很严重,所有的伤口已经全部消毒处理过,只要按时换药就没有什么大问题,等到她清醒过来就可以回家疗养。"
他说着,又微微皱着眉头顿了片刻,才继续说:"但是程教授,如果病人持续的抑郁情绪,已经严重到致使病人多次作出伤害自己,甚至轻视生命的程度,还是要选择正规的心理治疗才可以。"
"我知道,谢谢您。"
程子谦连忙点头又向他致以谢意,心里高高悬着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