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过雨之后就开始刮风,冷风中夹着冰凉的雨点,温度骤降,天气终日都是阴沉沉的。韦婉裹着大毛衣和羊毛围巾上班,路上依然被冻得哆哆嗦嗦。“大歌手”十晋八比赛已经过去了两天,童思芸被淘汰后,也只是网上出现一些“童思芸实力那么强,真是太可惜了”之类的言论,而她本人好像并没有什么回应。

周五下午,林雅诗放了韦婉的假,说带她出去兜兜风。韦婉惊讶道:“这么冷的天出去兜风?”

林雅诗微笑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林雅诗的车停在楼下的露天停车场里,她正发动车时,忽然侧过头看着韦婉,眼里和嘴角满是笑意。韦婉被她看得有点发毛,哆嗦着声音问:“林姐,怎么了?”

“你的围巾没整理好。”林雅诗说着,倾身靠近了韦婉。她的毛线围巾有一点挂入了头发上的发抓中,林雅诗的手指便轻柔地为她把围巾整理好。韦婉从汽车后视镜中看到的角度,就像是林雅诗将手放在她的耳侧,然后在额头上轻轻一吻。韦婉早就习惯林雅诗这样相处中似有意似无心的暧昧,韦婉并没有觉得什么。

汽车发动,韦婉向车窗外扫了一眼,看到一个身穿黑色大衣的女子站在路边,好像在看着她,目光宛若针刺,让她有些不舒服。韦婉悚然一惊,她觉得那紧盯着她的女人像是童思芸,但是因为她头戴宽沿的帽子,看不清楚她的脸。

“林姐,停一下车!”韦婉急切地道,她回过头去看,那个身影就站在路边,好像始终目送着她。林雅诗踩下刹车,车还没停稳韦婉就拉开车门跑了下去,然而周围早已是空无一人。

刚才看错了吗?韦婉向四处张望着,挠了挠头。也许是看错了吧,童思芸不至于神出鬼没地出现在这里,然后又莫名消失。她讪笑着坐回林雅诗的车上,抱歉道“认错了人”,林雅诗报以理解的微笑,韦婉忽然失落了起来。

她是那么想念童思芸……

林雅诗的轿车从市区中穿行而过,驶到了三环外近郊一个老居民区。这里的楼房应该都是七八十年代修建的,夏天的时候爬墙虎会爬满外墙,只是秋风秋雨过去,爬墙虎的叶子也掉了许多,只剩下斑驳破损的砖墙。

林雅诗带韦婉走到一座老楼下,在楼下韦婉就听到了悦耳的小提琴声音,演奏的是帕格尼尼的一首随想曲。韦婉半年多来恶补音乐鉴赏知识,判断拉琴者的造诣很高。林雅诗走上楼梯,敲了敲二楼一扇锈迹斑斑的防盗门。

“小雅,是我。”林雅诗隔着防盗门喊道。

小提琴的声音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的女孩打开了防盗门,身旁还跟着一条乖顺的大拉布拉多犬,笑容满面:“是姐姐吗?快进来。今天来的还有别人吧?”

韦婉站在林雅诗身后,心里十分不悦。自己这么大一坨人站在这里,女孩还问“来的还有别人”,是什么意思?讽刺她存在感太低还是暗示她长相比较透明?

“这是我的助手,叫韦婉。”林雅诗侧过身介绍道,“小婉,这位是小雅,她的名字和我的名字一样,都叫林雅诗。”

“哦……你好。”韦婉冲两个林雅诗点了下头,小雅长得很清秀,只是神情显得有些呆滞,而且不太像是会打理自己的模样,穿着异常朴素。她侧过身让两人进屋,韦婉打量她的时候,发现小雅的眼窝深陷,眼神迷茫,她突然间意识到,原来小雅是盲人。

小雅示意林雅诗和韦婉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她摸索着走到琴架前,继续拿起小提琴演奏。乐声想起,小雅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仿佛周身都笼罩在优美而柔和的光辉中,任音符从琴弓和指尖流淌出来,那条大狗摇着尾巴在小雅脚边趴了下来。

“我是在音乐学院认识她的,”林雅诗坐在韦婉身边,轻声说,“那时候她是小提琴系的学生,跟我的名字一样,因此我注意到了她。后来她生病,做了手术,就失明了,但是还在这里一个人住着,拉小提琴。”

小雅认真地拉着琴,窗外的光落在她半边脸上,如同另一个世界搭建的舞台,除了两个名字都叫林雅诗的女人,旁人皆被排除在外。小雅偶尔侧过头,“看”向林雅诗这个方向,对林雅诗微笑,林雅诗也就回以无比温柔的微笑。在这样的情况下,韦婉觉得连呼吸声稍微大了一些,都会很不和谐。

韦婉指尖按住手指上的戒指,心里涌上来一种失落之情,仿佛世间一切都有所寄托,只有她孤身一人。如果童思芸就在身边,又该会是怎样的光景?

听了一个小时的小提琴演奏,已经是下午快四点了。林雅诗和韦婉同小雅告别,林雅诗又开车将韦婉送了回去。韦婉一直都心神不宁的,总想着童思芸。她没有回出租房,而是去了童思芸的住处。自从童思芸去了北京后,这个地方她就很少过来,当她打开门走进去时,发现家具上都蒙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韦婉没有开灯,就站在黑暗中,闭上眼睛,仿佛还能呼吸到童思芸的气息,她的香水味,她身上的气味,她被褥晒过太阳的味道……

韦婉花了半个小时将房间大概整理了一下,感觉有点累,歪在沙发上假寐,忽然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见童思芸正站在门口,走廊里声控灯的光从背后照进黑暗的客厅里,童思芸的身影看起来有些憔悴。韦婉以为自己在做梦,揉了揉眼睛,想要站起来,腿麻了。

血液不流通的感觉真实而尖锐,让韦婉清晰地意识到,她没有做梦。童思芸的确站在门口,那个人就是童思芸。韦婉想要说什么,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童思芸也就沉默地看着她。直到声控灯熄灭,韦婉担心童思芸随着黑暗的降临而再度消失,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失声叫了一声“思芸姐”。

童思芸大步走了进来,声控灯又亮了。韦婉看到在昏黄的灯光下,走廊里的墙壁是惨白的颜色,随后肩膀被人用力一推,猛地仰面倒在沙发上;她感受到了童思芸的怒气,这种怒气让她无所适从又有些慌张,好像眼前这人并非童思芸一般。

韦婉挣扎着,童思芸将她的手腕按在沙发靠背上,膝盖顶住她的大腿。韦婉不知道童思芸在北京的集训是不是还练了擒拿术之类,怎么挣都挣不开,骨头被捏得发疼。韦婉有些奇怪童思芸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就感觉到童思芸凑近了她的耳畔,对方粗重的呼吸扑到皮肤上,然而却不比她的话语更令韦婉感觉到震撼:“林雅诗是吗?你喜欢她?”

“你在说什么?”韦婉睁大了眼睛,用力地想把手腕从童思芸的桎梏中抽出来。她感觉童思芸应该是误会了什么,可能是林雅诗的动作有些暧昧,正巧又被童思芸给撞到了,所以会比较不高兴。她想要解释,但这种情况之下,连解释都不知道开始说什么好。

“还有杨景明,还有那个洋鬼子……为什么你要这样,你是在报复我吗……你应该知道我有多爱你,有多想念你,我什么都不想再要了,只想看着你,就这样看着你……”

门外的声控灯再度灭掉。黑暗中,韦婉看不到童思芸的表情,她只觉得童思芸说话的语气是她前所未见的陌生。不再温柔,也不再带一点欲擒故纵的挑逗,仿佛有了杀气。

“思芸姐!”韦婉喊了一声,声音之大,声控灯再度亮了,童思芸的脸背着光,发梢垂落在韦婉的身上,韦婉看到童思芸面庞上一串滚落的泪珠。

她来不及再说一个字了,童思芸已经狠狠吻住了她,啃咬着她的嘴唇。熟悉的香味将韦婉再度笼罩,仿佛喘不过气来,童思芸几乎掌握了韦婉的一切,她的行动,她的呼吸,她的理智,她所有喷涌而出的情感……

“我爱你。”在接吻的间隙,韦婉听到童思芸这样说着,有滚烫的液体滴落到她的面颊上,那是童思芸的眼泪。韦婉来不及问童思芸为什么要哭,又有什么好哭的,是因为久别重逢,还是误会未释,可是一切都淹没在狂热的吻和彼此肢体的交缠中,沙发咯吱咯吱地响着,沙发罩揉成了一团。

两人不是没有过肌肤之亲,只是韦婉心里再无豁出一切的决然,反而添了许多隐忧。童思芸……好像变得不太一样了……

“门、门还没有关……”韦婉喘着气说,童思芸犹不肯放过她一般,一手仍牢牢攥住韦婉的手腕,另一手便揽过韦婉的腰,将她从沙发上拖了起来。韦婉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去了,倚在童思芸身上,童思芸就这样抱着韦婉,挪到门边,用脚勾住门带上,随后一转身,将韦婉按在门板上,再度疯狂地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