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清瑶阁之后,谢清瑶直接去了演武堂。

清瑶阁占地广阔,各种设施也全面。不止有自己的书房和厨房,就连习武的地方也不例外。谢瑾之对她这个女儿,的确是宠到了天上。读书也好,习武也罢,都是谢瑾之亲自开蒙的,就是嫡长子谢清华都没有这个待遇。也难怪,谢清华一直不喜欢她呢!

演武堂中却还有一个人在,韩云谦正在摆弄着一把长剑,看上去很是悠然。

但谢清瑶却从他的衣襟上,发现了一点红色的痕迹,那颜色很浅,不是血迹,倒像是海棠花的花汁。

他去过海棠苑了?方才莫姨娘的离开,是不是和他有关?

韩云谦转过身来,淡淡道:“方才,你很冒险!不要以为这是谢府,就不会出现杀人灭口的事情。在海棠苑里,若是你那位高深莫测的姨娘真的动了歹心,你就危险了!”韩云谦的目光锐利如剑,言语中却带着告诫和教导。

“你说得对!”谢清瑶沉默了一会儿,却没有硬碰硬,而是罕见地服了软:“在没有探明实情之前,我不应该小看他们,更不应该轻敌冒进!方才,是你为我引开了她们,对不对?”

韩云谦没有否认,负手道:“现在,我也赞同你那位长兄的话了。谢家主对你,的确太过纵容了!”

前世今生,很少有人用这样责备的语气对谢清瑶说话。嘲讽的她人不少,咒骂她的人不少,恭维或者夸奖她的人也不少。但没有哪一个像韩云谦一样,如真正的师长一样指点她。莫名地,谢清瑶心中一颤,仿佛有一双手,轻柔地拨动了心上最敏感的那一根弦。弦声的余韵,在眼睛里迅速氤氲起一层水光。

韩云谦没有去安慰她,尽管他知道,那个女孩子现在需要安慰。这是一只被宠坏了的小狐狸,她很聪明,很机灵,却也很孤独,更缺少了必要的历练和教导。而这种源自骨子里的,没有被打磨过的聪明和任性,很让人着迷。但对于她自己来说,却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好事。

这同样也是一个很独立的女孩子,她不喜欢依附别人,不好糊弄,凡事都有自己的主见。安慰和怜悯或许能让她感激,却不会让她倾心。

韩云谦愿意尊重她的独立,也愿意给她成长的空间和时间。或许,这才是他靠近她最好的方式。

好一会之后,谢清瑶方平复过来,再看向韩云谦时,目光已经大是不同。不再是最初的冷淡和疏离,也不是后来的恼怒和气愤,而是一种欣赏和尊重。

如谢清瑶这类人,永远不会小视真正的强者和智者。她们的心思复杂又单纯,阴谋诡计之于她们无用,偶尔的真诚却能令她们出乎意料的感动。

韩云谦释然笑了笑,走进谢清瑶,抬手拂落了她衣襟上的几点夹竹桃花瓣。而这一次,谢清瑶没有躲开。

然而,她也没有变成一只被顺毛的乖猫。只见谢清瑶手腕一翻,兵器架上的一把软剑就落在了手里。

韩云谦身形微动,却是转瞬间就飘身离开了房间。

演武堂里,剑光渐起。

谢清瑶慢慢寻找着那种隐约的感觉,心法和剑法同时在演武堂里流转。

这是她上辈子十五岁时找到的窍门。在习剑的时候,同时修炼心法,让手中剑脱离所谓的招式和套路,顺着自己的心意挥洒。

长剑飞舞得越来越快,渐渐地,人影和剑影再也分不清楚彼此。只有一片银白色的光华,如满月一般皎皎升起。

这是谢清瑶自行领悟出的剑法,暗暗契合月之剑意。它曾经有一个名字,就叫“清瑶剑法”。

只是,这套剑法还未来的完善,自己的生命就已经走到了终点。

谢清瑶有种感觉,那时候,若是她的剑法大成的话,只凭着剑法,即便是不动用秘术,可完全能保护好自己。

日落时分,剑影渐渐散漫下来。一剑比一剑慢,一剑比一剑凝重。

忽然间,剑身一顿,随即,银白色的光华从剑上暴起,长剑游龙一般划过半空,带起凛冽的风声。

“好!”一声响亮的喝彩响起,谢清瑶收剑,就见一个身着青衫的男子出现在门口,赞叹地看着她,大笑道:“我的女儿果然天资绝世,就凭这一剑,足以让天下骄子折腰!”

“父亲!”谢清瑶收剑,立即如小燕子般扑了上去:“您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叫我一声。”想来,韩云谦就是觉察到了父亲的到来,方才急急忙忙离开的。

“有半个时辰了。为父若是喊你的哈话,方才你那一剑只怕就使不出来了。”谢瑾之打趣道:“那一剑有名字吗?”

谢清瑶仰脸笑了笑,道:“当然,女儿刚刚想好了名字,就叫长河流月!长河流月去无声,杏花流影里,吹笛到天明!”

“好一剑长河流月!”谢瑾之赞叹道:“若是这一招的来历说出去,还有谁敢说我谢家的女儿不通文墨,整日只知道打打杀杀。”

“那当然!曲高自然和寡,人圣从来无名。”谢清瑶振振有词道:“但使心中存天地,管他愚人笑天真!”

谢瑾之抚掌大笑:“瑶瑶最近莫不是也喜欢上读书了?居然也愿意出口成章了!”他一向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很聪明,很有才情,只是性子疏懒,懒得在人前表现。

“还不是大哥!”谢清瑶立即开始告状:“大哥说,我没有一点儿世家淑媛的矜贵,凭白的让人家笑话!这不,为了照顾他那不怎么好用的眼睛和耳朵,我就勉强装一装。”

“哦?他又怎么了?”谢瑾之一蹙眉,道:“不用管他。他是长兄,怎么可以连这点儿包容雅量都没有!”

谢清瑶亲昵地抱了抱谢瑾之,抱怨道:“大哥那个人,就是个认死理的。他就是觉得女孩子一定要温婉贤淑,嫌弃我丢他的人罢了。哼,他看不起我,我就偏要证明给他看。谁说女儿不如男来着?父亲,你可得帮我。”

“嗯,要父亲怎么做,瑶瑶只管说。”谢瑾之想也不想地答应下来。

“多谢父亲!”谢清瑶欢快地笑了笑,在谢瑾之耳边嘀咕了几句。

“行,都依你!”谢瑾之听罢,大方地答应了下来,又道:“你要出门的话,身边需得带上两个护卫才行。之后,我让管家给你送两个人过来。”

“嗯!”谢清瑶一一答应下来,父女两个说说笑笑地除了演武堂,一路走向正房。

谢家人早饭和午饭都是各用各的,只有晚饭是都要在正房用的。谢瑾之拉着谢清瑶走进来的时候,谢家大大小小的主子基本上都到齐了。

不用抬头去看,谢清瑶也知道别人看过来的眼光是什么模样。可那又怎么样?谢清瑶从来不是个愿意为了外人委屈的自己的,她是张扬任性,但却有张扬任性的资本和实力。

这世上,有人谨小慎微,处处低调,以求被强者遗忘来自保;也有人恣意任性,不舍追逐强者的实力,即便是站在众矢之的,也有敢当万夫勇的实力。

谢清瑶是后者,她坚信,一颗强者的心,才能铸就一个真正坚不可摧的人。低调,是为了规避风险,也是为了给自己留退路。

在有退路的时候,人们总是不那么愿意倾尽全力,而谢清瑶,她从来不给自己留退路。就如同,她不给背叛自己的人和事第二次机会。

“夫君快请入座吧!”李氏站起身来,勉强笑了笑,说道:“大家等了您许久了,饭菜都热过一遍了。瑶瑶也坐吧,今儿厨娘特意做了几个你喜欢的菜色。”

“多谢母亲!”谢清瑶乖巧地笑了笑,全然不是那个公然威胁母亲的女儿了。她松开谢瑾之的手,自去李氏身边落座。

落座时,她注意到,李氏不动声色地躲了躲,仿佛刻意要避开一只有毒的蝎子似的。

谢清瑶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若是她的春风满面能让李氏心中难过的话,她荣幸之至。

杯盏声动,晚餐无声无息地进行。

晚宴之后,谢瑾之照例挥退下人,问起几个儿女的功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