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淼从来没有想过人生可以重来,也从来没有想过这第二次人生竟然会有如此大的出入,他不明白,明明他应该是琴剑散人的二弟子,出身名门,身手不凡,武林中人对他多有敬仰,武林中的女子对他百般爱慕,他纵然有错,也是他一时想差,一时走偏,只要不杀林悦,他还是那个风度翩翩的少侠,可他好不容易悔过了,人生却不一样了,他并没有被秦剑收养,而是成了一家农户的孩子。
其实这一家农户日子也不差,毕竟老人是庄头,管理这个庄子的,人也不坏,主家是边关将军,管得很松,除了媳妇生不出孩子外,日子也和和美美,所以老人一看傅淼的婴儿模样,便高兴地收养了他,可老人高兴,傅淼不高兴啊!
本来一个成年人要重新适应婴儿生活就很难,更别提一个抱着不合作态度的灵魂了,傅淼很硬气,无论是饿了渴了还是拉了,他一概不说话,宁可捂死了,也绝不在这种庄稼人面前哭,可他这种态度在老人看来就是傻了啊,老人带着他跑去找神婆,神婆在傅淼身上写写画画,还喂了他喝难喝的符水,当天回去,傅淼就上吐下泻,差点没折腾死,快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有什么东西经过他的嘴到了他的胃,后来他活过来了,后来他才知道那是母猪的奶。
傅淼并不感恩,庄子上不是没有刚生孩子的女人,可这家还用这么恶心的东西喂自己,他恶心的都要吐了,却无法反抗,他心里暗暗下了决心,将来一定要报复!
当傅淼尝试着能说话的时候,他第一个字就是“不”,“我不吃那么恶心的东西!”那个女人手里拿着的说是玉米糊糊的东西黑不拉几的,怎么可能吃得下去。
他打人,他骂人,老人刚开始都忍了,只觉得是自家把孩子宠坏了,遇到别的孩子被傅淼欺负,老人弯下腰替他给人道歉,可这孩子把庄上所有的人家都给得罪了,老人在这个庄子上也无法管下去了,便卸了庄头的活计,可这样下去,日子便难过了起来,日子一难过,傅淼的日子也不好过,可傅淼硬是摆着大少爷的谱,这样不吃那样不要,什么都是最好最贵的。
傅淼名义上的娘只是个小农妇,因为她生不出孩子,她对傅淼刚开始是有感情的,可随着傅淼长大,打她、骂她,她都忍了,可是傅淼从未喊过她一声妈,还总是要这样那样,甚至还说出,“连丝绸都买不起还好意思喊我儿子”这样的话来。
女人哭了,她的男人也不好受,“你若嫌弃,你就走,不要当我家儿子了!”男人难得硬气了一回。
老人劝也没有用,再说,就算有再多感情,也经不起挥霍,他只是拿着烟枪坐在了院子里,脸上满是沧桑。
傅淼闻言噎住了,他还小,真的可以生存下去吗?“走也可以。”他眼珠子一转,缓缓开了口,“把我襁褓里头的玉佩给我,我就走。”
“什么玉佩?我没见过。”男人与女人面面相觑,俱都摇了摇头。
“别怪我不警告你们,你们只是个普通人,那不该是你们拿的东西!”傅淼眉头一拧,阴沉地说道。
“养你五年多,你竟然把我们当做仇人看待。”女人哭倒在男人怀里。
“没有!当初那个人抱着你给我们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什么玉佩,我们张家是穷,可绝不会贪墨你的东西!”男人愤然说道。
“张二狗,你走吧。”老人彻底伤了心,他收起了烟枪,进了屋。
门在他的面前“啪”地一声关上了,傅淼的脸色越发沉重,什么张二狗,他才不叫这个名字,简直就是耻辱,若他武功还在,定要把这些个人给杀了,可他现在还小,武功还练不起来,只好来日再说。
屋子里的人都很伤心,本来是想养儿防老,却万万没想到这儿子居然不知道从什么途径知道自个是养的,不是亲生的,有了这么一层关系在,怎么也不会养熟的,更何况这儿子的作为让他们在这里也混不下去了,“唉,明天把地卖了,回老家吧。”老人叹息了一声,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决定让他们一家三口逃出升天。
说回傅淼,他虽然武功没有了,可力气却很惊人,所以才能欺负全庄孩子无敌手,可现在他还小,也无处可去,见天色已晚,傅淼干脆找了别人家的空屋子凑合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他便离开了这个庄子,去了镇上。
在镇上,傅淼当跑腿、当乞丐、当搬运工,什么活计挣钱他干什么活计,挣到的钱他拿去买了打熬身体的药材,他渐渐长得结实了,可他不敢练那假的绝世剑谱了,只能把以前秦剑教的功夫从头练起,要不是他知道秦剑居无定所,四处漂泊,他早就去找秦剑拜师了,傅淼没有想过重来一世,秦剑不收自己为徒的可能,就像他上一辈子一直笃定自己是个武学奇才一样。
傅淼慢慢长大,这辈子的他不是含着玉石出生的,也没有公子少爷一样的过日子,他卖惯了力气,长得又壮又黑,当他从边镇走出来,他才发现自己是那白鹅群中的黑鹅,格格不入,行止、相貌令人一看就知道是乡下地方过来的,他看谁都觉得是在嘲笑自己,他忍了又忍,最终忍无可忍,出手教训了别人,怎料到他教训的那个人竟是当地大帮派帮主的小舅子,在枕头风的作用下,全帮一涌而出,势要把傅淼给抓起来给小舅子揍一顿解气,可傅淼硬气啊,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有时愤怒之下出手,更是控制不了力度,一来二去,帮派跟傅淼的仇怨是更深了。
傅淼的武功对付这些蝼蚁绰绰有余,可若是有成百上千的蝼蚁缠住他的话,他也很难施展开拳脚,他憋屈地开始逃跑,往南边帮派的势力范围外跑,经过一年多的东躲西藏,他终于跑到了富裕的江南,身后再没有人了,他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快走,龙舟赛要开始了!”边上的人群熙熙攘攘的,相互簇拥而去。
龙舟赛?原来竟然是端午了吗?傅淼本不想去看,可无奈何人群却把他给挤到了江边,江中数十艘龙舟在击鼓壮势,两岸的人群齐声叫好,傅淼的心情稍稍缓解了,可他还是觉得不自在,感觉自己跟热闹的人群格格不入,他转身想走的时候,就看见了不远处那石桥上两个熟悉的身影,那伞下的女子,分明是他的妻子……“悦儿……婷婷……”他无意识地呢喃着,就仿佛是沙漠中饥渴的人们终于看到了绿洲一样,他……终于是……找到了她们。
林悦站在石桥上,正与贝婷婷说笑的时候,突然觉得浑身不自在了起来,她浑身抖了抖,感觉身上似乎多了一种恶心的感觉,这感觉隐约还有些熟悉,她扭过头,正好与一个黑壮汉对视了一眼,这人是谁?林悦皱起了眉,翻了翻记忆,她很确信自己不认识这个人,可这视线又是怎么回事?她认真看去,最后从那走形的眉眼间认出了这个人,居然……会是傅淼?林悦的心往下沉了沉。
“姐姐,那个人好恶心!”贝婷婷按捺住想要抠掉对方眼珠子的冲动,她侧过身子,挡住了傅淼看向二人的视线。
这下,林悦与婷婷正对着了,她伸手帮婷婷扶正了她手上的玳瑁发簪,这根发展还是婷婷成年的那天自己亲生给她戴上的,她温柔地开了口,“放心,会有人去解决他的。”可不是嘛,她们也算是有身份的人了,虽然声称不嫁,可江湖上的少侠还是趋之若鹜的,只要她们一个眼神,有的是人愿意为她们解决麻烦,只是平素二人都不愿意假他人之手罢了,林悦也没把傅淼放在心上,在她看来,傅淼已经是农家子了,就算是再怎么作死,也跟她们无关了。
可事实是,林悦把傅淼想得太好,也太看轻了这个傅淼了,龙舟赛一结束,林悦就带着婷婷上自家的无名客栈搓一顿去了,正吃的开心呢,房门就被人推开了,傅淼脸上有些诧异地说着,“抱歉,走错屋子了。”他的举止尽力潇洒着,也不知道哪里拿来了一把折扇在哪扇着风,可配上他那一张黑脸,看上去不伦不类的尽显滑稽了。
贝婷婷没有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傅淼不知道贝婷婷笑什么,可他还是附和的笑着,“二位姑娘用这么一大桌子菜也太浪费了,相请不如偶遇,不如我们一道喝一杯。”他自信于自己的容貌,也因为上辈子的女人们都是自己送上门的,他压根不懂怎么搭讪。
傅淼说完,就看见林悦缓缓露出了一个惊心动魄的笑容,他听到那红唇中吐出了冰冷的字眼,“滚!”他无法相信,林悦为什么会赶他走,她怎么敢赶他走!
“公子,请你走吧,我们客栈不做你的生意。”一边的掌柜并小二得了主家命令,都动手推搡了傅淼。
“不用推,我自己走!”傅淼的声音都变形了,他带着他受伤的自尊离开了客栈,临走前,他深深地看了林悦一眼,“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姐姐,他脑子是有问题吧?”贝婷婷看了一眼那人的背影,撇了撇嘴。
“不管他。”林悦说着,夹起了一块烧鸡腿,“来,婷婷,你最喜欢的烧鸡腿。”
贝婷婷“啊呜”一声,衔住了鸡腿,一边吃还一边说道,“姐姐,你让秦青跟着李顺去西夏,这样好吗?”
“秦青武功不低了,他只是胆小。”林悦说着,自己给自己夹了一筷子蒜苔,秦青的武功何止不低,简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毕竟人老爹可是鼎鼎有名的人物,“说起来,顺哥儿也算你弟弟了,你不回去看看?”
贝婷婷撅了撅嘴,“那是你弟弟,不是我弟弟。”她很反感于自己的身世,“姐姐,你是不是在赶我走?”
“怎么会?我永远都不会赶你走,你永远都住在我这。”林悦严肃地说着,她拍了拍心口,两眼直视着贝婷婷,仿佛要把她的心看透。
“姐姐……”这一番话让贝婷婷无法招架,她的脸渐渐红了起来,仿佛待人采撷的果实一般。
灼热的呼吸渐渐缠绕,双唇试探地相接,互换着津液,如同醉酒一般,二人的气息渐渐融在了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