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周祥春府上,王启年正和周祥春在书房内密谋。
自从周祥春明降暗升,以都察院佥都御史的身份接掌过都察院大印之后,周府门口开始车学马龙起来。对王启年来说,这样也有一个好处,至少以后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入周祥春府上。周府每天几十波客人进出,里面混杂一个王启年,也并不怎么惹眼。
何况周府的宴会大多在春风得意楼举行,作为春风得意楼的老板,来周府找管家周淮安拉拉交情,贿赂一下这个大客户,总不会让人起疑吧!
书房内,两人落座之后,王启年也不急着提及毛文龙之事,开口问道:“大兄,近来帝党形情如何?”
周祥春苦笑着说道:“自从听了贤弟的计策,拿了圣上的密诏之后,拉拢人过来倒是容易的很。如今地方上一些能员干吏明里暗里都入了为兄的麾下,只是这京官之中,进展却颇为缓慢。”
王启年便开口问道:“这话如何说?”
周祥春回答道:“除了江南之外,其余各地和东林干系不大,拉拢人倒是容易。唯有京师之中,到处都是东林,到处都是东林的耳目,为兄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你看今天前后来了二十余波客人,里面起码二十波是东林人物,剩下的几波里面,为兄也吃不准其和东林背后是否有勾结。唯有笑脸相迎,大家打打哈哈而已,实在不敢往深了谈论。如今京官之中,真正能让人放心的,除了一个刑部员外郎陈新甲外,剩下的就是为兄手下那一帮御史言官了。”
王启年便开口道:“御史言官之中,前来相投者几何?”
周祥春心里计算了一下,开口道:“约莫十之六七吧!其余人等要么胆小,要么骑墙。只是为兄手下的大多是地方御史,实在派不上用场。”
王启年心中也默默计算了一下,开口说道:“上次小弟曾向大兄建议,由大兄出面向圣上请命,地方御史和科道言官之中相互流通,不知此事可有后话?”
周祥春便开口道:“为兄反复几次上密折,圣上倒是很支持,可惜最终还是被人所阻止。据圣上所说,此事只是稍微了露了下口风,便被周廷儒给谏止了。其余内阁诸臣,眼下都以周廷儒马首是瞻,既然周廷儒斩钉截铁的反对,其它阁臣自然也跟着反对。”
王启年心下大为奇怪,开口道:“按理不可能啊!咱们圣上的性子一向要强,很少会听臣子的劝阻。即使周廷儒身为首辅,只怕圣上也未必会听。而且以圣上操切的个性,今天能办下来的事情,必然不会拖到明天。”
周祥春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的说道:“据为兄眼线的回报,周廷儒只提了四个字,便把此事堵了回来。”
王启年想了想,恍然大悟,以崇祯的性子,能让他低头的也就是这一位了,便开口说道:“可是‘有违祖制’四字?”
周祥春点了点头,开口说道:“贤弟果然大才,一猜就中。”
王启年便开口道:“这有什么难猜的,咱们圣上一直想效仿太祖、成祖,自然把太祖、成祖时期的制度奉为铁律,最怕就是有违祖制。如今满天下能让圣上低头的,也就唯有太祖、成祖二人。可惜圣上也不想想,厂卫可是太祖、成祖时期创办的,废除厂卫的时候东林怎么就不说有违祖制了呢。说到底,圣上还是畏惧清流,而清流眼下又掌握在东林手里。东林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
周祥春又在一边补刀道:“周首辅嘴里这有违祖制四个字就好,其控制了六科之后,言论便为其所掌握。凡事对他有利的,自然不会有违祖制。凡事对他不利的,也通通可以用这四字来解决,还真是进可攻,退可守。关键的是,圣上还真吃他这一套。杨鹤鸣杨大人自从和咱们有了接触之后,上次便给为兄来信,希望托为兄替他在圣上面前说几句好话,能让他调回京师。为兄一番努力之下,圣上倒是心动了,可惜最后也给周首辅用这四个字给阻止了,说是按照祖制,边军统帅不宜入京为官。”
王启年跟着点头叹道:“可惜了这一招好棋,如今地方御史和科道言官不能互调,则一切都得重新计划了。”
旁边的周祥春也跟着点头叹道:“是啊,倘若地方御史能和科道言官互调,则为兄就能在科道那边说上话了。倘若能掌握科道一半的势力,则帝党至少也能和东林抗衡。如今为兄最郁闷的是,手下明里暗里人手很多,却全在地方。京师之中人手却少的可怜,而且仅有的那些,也大多是负责地方的十三道御史。要是弹劾地方官员,不是为兄夸口,想弄谁就能弄谁,一弄一个准。可惜这十三道的地方御史却没有资格弹劾京官,那是科道的活计。”
这一点王启年很能理解,大明祖制,六科名义上属于都察院,实际上却和都察院并立。都察院专门纠察地方官员,六科专门弹劾京官。周祥春手握崇祯密诏,把地方御史基本都收入了麾下,基本操控了地方官员的前途。可惜地方御史没办法和六科流通,因此周祥春也没办法在六科之中发展自己的势力。
想了想,王启年便开口道:“如今看来,老东林倒是小事,暂时可以放到一边。眼下咱们最大的阻滞反而是新东林的这个周廷儒。”
周祥春开口道:“正是如此,以前东林诸人在首辅之位时,尚且还算可以。等到这周廷儒当上了首辅,情形却比以前还差。权柄尽归了周廷儒不说,如今这周首辅为了打击老东林,除了亲信之外,其它人一概打压。”
王启年便开口道:“其实这也简单,把周廷儒赶下去就行了。大兄你看,新东林之中,谁可为新首辅?”
周祥春瞪大了眼睛,贤弟你一届白衣,竟然弹指间便想决定首辅的人选,这口气,实在是太大了吧?
想了想,周祥春开口道:“有人建议为兄,如今的情形下,不妨联络老东林,联手反击周廷儒。近日里来往的东林诸人,大多都有这个意思。如今老东林正在到处串联,希望到时候一齐发动。”
如果是忽悠人的那一套,谁都比不上老东林。至于说道赤 裸裸的朝争,老东林却还不够看,实在是没了外敌之后,如今的东林内部已经是一团散沙。名义上大家串联,到时候一起发动,实际上事到临头,肯定有大多数人会裹足不前,坐等观望。
如果周廷儒要倒台了,这群人自然会站出来落井下石。如果反对派势弱,这群人说不得便会见风使舵。
想一想历史上的南明,不仅东林和其它人在斗,东林内部自己人也在斗,斗到南明都亡国了还没平息。等到建奴屠刀一举,这群人马上不敢说话了,一个个成了顺民。
听到周祥春如此说,王启年赶紧开口道:“大兄,此事万万不可。帝党的根基全在圣上身上,帝党行事必须以圣上的喜恶为原则才行。圣上既然厌恶老东林,支持周廷儒、温体仁为首的新东林,咱们如果同老东林走在一起,只怕会适得其反。即使成事了,拉下了周廷儒,只怕也会得不偿失,失去了圣上的支持,帝党也就名存实亡了。”
周祥春想了想,这王启年说的有道理,于是开口道:“如此,咱们当如何?”
王启年却没有接口,反而开口道:“大兄以为这温体仁其人如何?”
周祥春便开口道:“此人城府颇深,为兄实在看不透。不过倘若硬要猜测的话,为兄估计此人长于心计,短于政务,争权夺利应该厉害,处理政务的话却是个和光同尘的庸才。”
王启年哈哈大笑,开口道:“就他了!唯其短于政务,倘若身居首辅之位,则不得不倚重于其它能吏。只要大兄曲意结交,想来入阁不是太难。”口里虽然这么说,实际上心里却在想,不弄个奸臣上台,如何坑害崇祯呢。
谁为首辅,周祥春倒是不是很在意,只要自己能入阁,不管是谁想上台,自己都可以支持。见到王启年如此说,便开口道:“只是这周廷儒当如何对付?”
王启年便开口道:“大兄方才曾说过,老东林诸人想联手大兄,一起扳倒周廷儒?”
周祥春便点了点头,开口道:“贤弟不是说此计不可行么?”
王启年便开口道:“此计当然不可行。不过反过来则有奇效!”
周祥春心下大奇,开口道:“反过来用?贤弟此话何意?”
王启年便开口道:“这周廷儒、温体仁二人靠着和东林内讧上台。也正是应为如此,圣上想看着新老东林互斗,借此分解东林,这才扶持了这周廷儒、温体仁。假如有一天,圣上突然发现这周廷儒和东林内讧实际是骗局,明面上双方斗的你死我活,背地里双方却沆瀣一气,到时候圣上又将如何?”
周祥春抚掌大笑,开口道:“贤弟果然妙计。圣上一向以太祖、成祖为效法,性子高傲的很。倘若发现自己被周廷儒当猴子耍了一次,只怕恨不得要将其扒皮抽筋,以警后人。”
王启年心里暗暗发笑,明明是毛文龙又闯下了祸端,自己为了弥补此事,不得不筹划倒周,此事明明是自己求周祥春帮忙。一番忽悠之下,便变成了周祥春为了上位,不得不请自己帮忙出主意,来扳倒周廷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