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出了月子,身体养得越发好了,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李纨从来没有如此感激过自己有空间这个金手指。
听到素云的问话,李纨默默的放下茶杯。她是把王夫人得罪狠了,就凭她怀孕以来的所作所为,王夫人绝对会在她出月子之后加倍的折磨她,而贾母也会默认,甚至乐见其成。
“放心,日子总是人过出来的。”李纨安慰素云道。
这个时候,碧月掀帘子进来道:“小姐,小少爷刚又睡着了,那小模样,可爱极了。”
“嗯,既然睡着了,那就别抱过来了,省的折腾醒了。”李纨笑道,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光想着他的笑脸,心头软了。
“对了,我吩咐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李纨问碧月道。
“小姐,马道婆已经买通了,奴婢听您的,给了她整整一百两。”碧月小声道。
“无妨,马道婆是个贪财的,一百两不过让她说几句话,是她赚了。”
“可……万一她反水……”碧月迟疑道。
“反水,她有什么好反水的,难不成她还能去告诉太太我花钱让她在太太面前说自己的坏话?八字相克什么的,也就太太信了。”李纨笑道,马道婆能为了赵姨娘的银子害荣国府的凤凰蛋,如此见钱眼开,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干的。
“小姐,我们真的要离开荣国府吗?”素云听李纨和素云这么一说,也知道了李纨的打算,可是他们孤儿寡母的,离开了荣国府,李家又是谨守礼仪规矩的,出去了,怎么活?
“好素云,你要相信你家小姐。”李纨并不多解释什么,直接吩咐素云道:“去请太太面前的金钏请来,记得,隐蔽些,别让太太发现了,也别让丫鬟们嚼舌根子。”
“小姐,这府里都是太太的眼线,只怕不易。”素云为难道,她和李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当然是忠心耿耿的,可是,这事儿难度太大了。
“做出个秘密的样子来就成了,只是演戏的人也要入戏才成。”李纨笑着补充道。
“是。”素云福了一礼,脚步轻快的退了出去。
“小姐,您这是想做什么呢?”碧月好奇的问道。
“嘘……你看着就是,慢慢就懂了。”李纨笑而不语。
当晚,金钏就秘密的过来了,李纨让碧月出去守门,让素云在里面伺候,本就是素云引金钏过来的,有个熟悉的人,总让人下意识的放松。
“金钏姑娘来了。”
“给大奶奶请安,大奶奶万福。”金钏规矩的行礼,从容镇定,好似全不好奇李纨这么晚了叫她来做什么。
“你即来了,想必太太也知道消息了,正等你回去回禀呢。”
李纨一句话,直接把金钏打懵了,不过到底是当家主母身边的大丫鬟,很快就镇定下来,避而不答,问:“大奶奶深夜遣奴婢来,所为何事?”金钏着重了深夜二字。
“我请你来,是看中你在太太身边的地位,想让你在太太面前多为我说好话。只是这说好话也有讲究,我知道自己在孕中大大得罪了太太,所以直接说我好话,肯定没有好结果。所以,想请你说珠大爷的好话,也算是解了太太的思子之忧。你觉得呢?”
“奴婢人微言轻,恐帮不上大奶奶……”
“真是个傻丫头,我既然请了你来,就知道你会帮我的。素云,你先下去吧。”李纨直接把素云也打发下去了,说到这里,还是出之我口,入之汝耳最好。
等屋里只剩她们俩了,李纨才笑道:“嗯,刚刚那番话,你就原模原样的禀报给太太吧。至于我是凭什么觉得自己能打动你的,我会给你五十两银票,你把这个也呈给太太看吧,到时候太太肯定会相信,说不得这五十两直接就赏给你了呢!”
“大奶奶……”金钏也被李纨给搅晕了。
“我是个直性子的人,偏偏府里的人不了解,我直说了。金钏啊,我听说你家里有一兄一妹,你那小妹玉钏是个好的,可你哥哥嘛……”
“我哥哥!”金钏惊呼。
“你哥哥的脾性难道你不知道,最是欺软怕硬不过。不过一介奴仆,就敢仗着荣国府的势去欺辱人家进京赶考的举人!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如今好了,荣国府也保不住他了。”李纨笑着道,这是她让碧云从下人口中打探出来的,下人中都传遍了,金钏自然也是知道的。
“求大奶奶救命,求大奶奶救命!”金钏这几天正为了这个发愁呢,她也去求过王夫人了,可王夫人十分生气,只说有这么个不着调的哥哥,没有迁怒金钏就是好的了,如何肯为她出头。金钏常常暗自垂泪,她哥哥可是他们白家唯一的男丁,就算是奴才,对香火传承也是十分看重的。
“那位举人来自山东徐家,也不是什么无名无姓的人物,本家的大伯正任着礼部右侍郎呢,怪不得太太不肯出头。”李纨理了理衣摆,道:“这事儿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只要有个合适的中间人牵头,又有合适的礼物送上致歉,大事化小。你哥哥和徐举子也不过是两句口角,只要徐举子松口了,其他读书人,也不会祭出奴仆贱籍侮辱读书人的大旗了。”
“求大奶奶指点迷津!”金钏毫不含糊的一个头磕了下去。
“我娘家弟弟和徐举子乃是国子监同窗,你再看看这幅画,《秋日山居图》,郑氏徐举子的先祖所画,对他而言意义重大,你说有这两样,你哥哥不就平安了吗?”
金钏眼巴巴的望着桌子上的卷轴,李纨也不调她的胃口,直接展开给金钏看,笑着道:“我倒忘了,你是太太跟前的红人,自然也是识字的,恐比小户人家的小姐还金贵呢!”
听得这般像是赞赏实则讽刺的话,金钏只草草看了一眼画作就把头低了下去,心中委屈难言,都怪这奴仆的身份。
“好了,办法我也给你想了,东西也有了,现在就看你的了。”李纨从容道。
“请大奶奶吩咐。”金钏想了半响,重重的磕头道。
“想办法把珠大爷的贴身饰物放在太太的枕边,务必让她在睡觉时半梦半醒的时候看见,但醒来的时候又找不到,让太太知道珠大爷放不下妻儿,知道吗?”
“就这样……”金钏有些不相信任务就这样简单。
“就这样,难不成你以为我会让你杀人放火,还是让你背叛太太?”李纨嗤笑道,“不过你也别掉以轻心,我要的是让太太相信这是珠大爷的遗愿,你要是一个不小心…………呵呵,你们白家可就绝后了。”
“是,谨遵大奶奶吩咐。”金钏本来绷紧了的心稍稍落了下来,无需背主就好,只是换个方法的说珠大奶奶的好话而已,这任务不难。
“你个事聪明人,回去该怎样向太太禀报,明白了吗?”
“明白了。”金钏低眉顺眼的答道。
李纨在房里和金钏交代清楚,金钏就趁着夜色,悄悄的回去了,刚回到荣禧堂的跨院,只见屋里灯还亮着,金钏也心领神会的进去叩见王夫人。
王夫人正端坐在圈椅上数佛珠呢,任由金钏跪在地上,默默的数过了几遍,才冷着声音开口道:“金钏,这么晚了,你去哪儿了?”
“回太太的话,大奶奶叫奴婢。”
“哦,她叫你什么事?”王夫人声音回暖,她听到丫头来报说金钏鬼鬼祟祟的跟着素云走,还以为她要搞什么小动作呢,现在听她如实回报,想来,不是个坏的。
“回太太,大奶奶叫奴婢去,吩咐奴婢在太太面前多为她美言,说先前得罪了太太,想要弥补。还说,直接说她的好话是没有用的,让奴婢多说珠大爷的好!”
“哼!灾星,贱人,现在知道怕了!还敢拉着我的珠儿做挡箭牌,黑心肝的东西!”王夫人一听果然气急。
“这是大奶奶赏给奴婢的五十两银票,还和奴婢说,若是不听她的吩咐,就把奴婢哥哥的事情捅出去,让太太迁怒于奴婢,把奴婢一家都赶出主院去。”金钏从怀里掏出银票,在配合着额头上的伤,好似真相就是如此。
王夫人瞄了一眼银票,慈善笑道:“好孩子,我就知道你是个忠心的,这银子你且拿着,就当是我赏你了。你哥哥的事实在太大了,我也不啊好动作,我再给你添二十两,你让你哥哥去外省避避风头。”
“谢太太!”金钏跪下磕头。
“好孩子,起来,起来,头都可破了,那个歹毒的贱人,可苦了你了,先下去歇着吧。”王夫人笑着让金钏退下。
周瑞家的在一旁给王夫人奉茶道:“大奶奶倒是聪明。”
“哼!寒门陋户出来的,一个恩威并施都用不好,瞧瞧金钏的额头,不恨她就是好的了。白家小子的事情,满院子的人都知道了,我这个当家主母能不知道?也不看看,金钏是我一手□□出来的,跟了我好几年,岂是她五十两银子就能拉拢得了的?“
“太太英明,还是太太会□□人。“周瑞家的奉承道。
“好了,大晚上了,别说那些个扫兴的人。让金钏接着去给她禀报,就说一直在按她的吩咐做,多套些银子来,反正在那个灾星手里也没用,不若我供奉在佛前,也好消她那一身罪孽。”王夫人志得意满道。
“是!”周瑞家的打的也是这个主意,也学她可以和金钏“商量”一下,从中吃个回扣?
……………………
接下来的一个月,王夫人对李纨的态度好像有所回转,李纨也搭进去了大约五百两银子,只是王夫人却越来越不安。
每天她在梦中总是能看见珠儿的贴身饰品,醒来却又不见了。她开始还以为是珠儿孝顺,来放心不下她。可是慢慢的,王夫人仿佛能听见贾珠哭着说:“母亲,照顾好我的妻儿,照顾好我的妻儿。”
王夫人供奉佛祖,却最不信神佛,她虽常常做这样的噩梦,可心里却不相信,尤其是她晚上醒来,真真切切的把珠儿的贴身玉佩握在了手上,可是醒来却不见了!肯定有鬼,王夫人不相信真的是贾珠托梦。
这天晚上,王夫人有听见了贾珠托梦时的请求,她睁开眼睛,一看,果然贾珠束发的短簪就在她的床上。王夫人果断伸出手去把簪子握在手上,冷冰冰的,不像是梦中。然后静静的听,却只听得见外间守夜的丫鬟翻身的声音。
屋里一片漆黑,王夫人确定自己没有做梦,又紧了紧手上的簪子,猛的出声道:“来人,来人,快来人!”
“砰!”一声重响,好像是丫头掉下小榻的声音,外间传来金钏惊疑不定的声音:“太太,可是梦魇了,奴婢可以进来吗?”
“进来,把我院子里的人都叫起来,我今天就看看谁在弄鬼!”王夫人高声吩咐道。
金钏不敢大意,直接披着衣服,点了油灯进来,把卧室里的灯都点亮了,才关切问道:“夫人,这是怎么了,奴婢先去小厨房给您端碗珍珠定惊汤来,可好。”
“不用了,我且问你,晚上可有谁进过我的屋子。”王夫人声色俱厉的问道。
金钏吓得马上跪地磕头道:“回太太的话,傍晚的时候,老爷来过;晚间就只有奴婢、彩云、彩霞进来过;等太太歇下,就没有人进来过了。奴婢一直在外间,从来没有走开过,睡得也不死,太太明鉴,奴婢绝对没有偷懒。”
“好了,你来瞧瞧,这是什么?”王夫人伸手把男士短簪摊在手上。
“这是……这是珠大爷的簪子?”金钏不敢置信道。
“哼,你也认得,伺候我的人,谁不认得珠儿的贴身东西,我瞧是有人弄鬼呢!你且把人叫来,再让周瑞家的派人去搜屋子,我就不信那人的屋子里就只有这一样东西,我还梦见过玉佩、吊坠呢!”王夫人生气的把玉簪拍在桌案上。
“太太息怒,先喝杯茶定定神,奴婢这就去吩咐。”
金钏把茶奉给王夫人,才出去叫人。其实大晚上的,王夫人那么高声叫喊,满院子的人都是听见了的。金钏去一叫,很快人就都来了。
虽然都是女眷,但王夫人的形象还是要顾及的,几个大丫鬟给王夫人梳头,小丫鬟捧着水,让王夫人洗漱。
屋里人一通折腾,王夫人收拾妥当再去拿簪子的时候,发现簪子已经不见了!
王夫人冷哼一声,这样欲盖弥彰的手段,也想瞒过去!
王夫人什么也不说,就吩咐“刚刚进过里屋的都站出来。”
金钏在内的几个大丫鬟,和两个端水捧盆的小丫头站了出来。
“周瑞家的,去搜搜,看谁的身上有簪子。”王夫人吩咐道,恰巧这天周瑞家的也值班,叫人的时候来的很快。
王夫人点了另一个没有进过里屋的心腹在厅内看着众人,自己跟着周瑞家的去屏风里,看着这些丫鬟都脱光了衣服检查,细细查了一遍,果然没有私藏。
王夫人又命心腹在自己的屋里检查也没有找到,王夫人心生疑惑,难道真的是贾珠托梦!
被脱衣检查的金钏红着眼睛给王夫人上了杯茶,小声建议道:“太太,簪子绝不会掉,奴婢也是亲眼看见过的,您不是说了吗,还有别的。如今簪子找不到了,玉佩和挂坠总找得到的。”
“嗯,说的是。”王夫人赞赏的看了一眼金钏,吩咐心腹挨着去抄检今晚进过自己院子的人的屋子。
“还请太太从奴婢开始检查。”金钏出言道,“奴婢深受太太大恩,愿率先垂范,也让外面的人看看,连最受太太信任的奴婢都查了,没有不查她们的道理,也免得她们闹腾起来,吵着太太。”
“好孩子,就知道你一心为主子想着呢。”王夫人拍了拍金钏的手,示意周瑞家的从金钏的屋子开始抄检。
金钏那里自然是没有的,事实上,满院子都找遍了,没有簪子也没有玉佩,和珠大爷相关的东西,除了王夫人锁在抽屉里的几张书信,什么都没有。
王夫人不信邪的找了两遍,依然找不到,只能让下人回去了。
曾经亲眼看见过簪子的金钏吓得瑟瑟发抖,语带哭腔道:“太太,会不会……会不会真是大爷托梦啊!”
“胡说!”王夫人喝到,可声音也不是那么坚定,她也不不确定了,会不会真的是梦中看见的,不然怎么不见了。“你可看清楚了,确实是珠儿的簪子吗?”
“奴婢……奴婢……”金钏支支吾吾。
“说话!”王夫人一拍桌子道。
“奴婢也不太肯定,当时好像是看见了簪子的,您说是珠大爷的,奴婢就跟着说了,实际上,当时火光闪烁,奴婢也不是很确定……”金钏跪下道:“奴婢不是故意欺瞒太太,太太恕罪,太太恕罪!”
折腾了一晚上,什么都没有找出来,王夫人也在心里相信了,其实真的是贾珠托梦。半响,对跪着的金钏道:“罢了,起来吧。日后不可马虎大意!”
“谢太太,谢太太!”金钏感激的站起来,劝道:“太太,都快天亮了,您先歇着吧。”
王夫人点点头,金钏帮着王夫人把头饰拆下来,顺手把藏在发间的短簪拔了下来,藏在自己的衣袖里。把王夫人伺候着睡下,金钏才长出一口气,默默的回到自己值夜的小榻上。
“阿弥陀佛,好在有惊无险,多亏听了大奶奶的话。”金钏在心里庆幸。
王夫人晚上折腾了一晚上,第二天精神自然不好,第二天晚上又梦见了贾珠,恍惚听到了贾珠的遗嘱,白天精神萎靡。这样循环往复,本想着折腾李纨都放下了。
周瑞家的看王夫人实在难受,出主意道:“太太这般,太医都来瞧了,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您看,会不会是得罪了佛祖,或者让什么脏东西给冲撞了?”
王夫人想了想,的确,太医都看不出来病因,还是要求助于神佛,吩咐道:“你且去把宝玉他干娘请来,给我瞧瞧。”
“是,宝玉他干娘最有道行不过,请她来,没问题的。“周瑞家的当天就去请了马道婆来。
也不知马道婆到底和王夫人说了什么,只是荣国府里很快就传出了,李纨和贾兰的八字冲撞着王夫人的流言。
谣言越演越烈,李纨和贾兰几乎是口诛笔伐了。再坚持了一个月,王夫人就让人请李纨过去了。
“生辰八字可是老天就定好的,你的八字不旺是再做不得假的。别人家若有这样的媳妇,肯定是直接休了了事,可我们府里却不是这样狠心的人。你给珠儿诞下了后嗣,也算是立了大功的人,又是节妇,府里上上下下都是善待你的。只是你也看见了,我因为你的八字,克的身子日渐虚弱,我也是没法子了。”
“儿媳不孝,请太太吩咐。”李纨早有预计,只是虚弱的害怕的请王夫人吩咐。
“嗯,也不是什么大事,八字冲撞,只要分开,就没事了。就委屈你暂时住到庄子上去吧。你放你,府里的月银节礼万万不会短了你的。你如今月银和老太太一样,如今我做主从我的份儿钱里,多匀一两给你。兰儿的月例也不会少了。”王夫人道。
“太太慈悲,本是媳妇冲撞了太太,哪里还还敢受太太的恩德。媳妇挪出去就是,只一件事,还有和太太商议。”
“你说。”
“媳妇陪嫁了一个小庄子,也将就够住了,恰巧挨着护国寺,和好受佛祖的熏陶,不如媳妇和兰儿就住到那里去吧。”
“不行,哪儿有出嫁了的媳妇,住到自己的嫁妆庄子上的,不行!”王夫人不甚坚决的反对,她主要是怕外人说她这个做婆婆的不慈,八字冲撞勉强可以解释把刚生产过的媳妇挪出去,可这住到自己的庄子上,就太过了点儿。
“太太容禀,都是媳妇自愿的,旁人又哪里管得到呢。”李纨拐弯抹角的又说了几句,王夫人也顺水推舟让她住到她自己的庄子上了。王夫人也知道李纨求的不过是个心安,想着自己的庄子自己能做主。
王夫人自认慈善,不是个赶尽杀绝的人,只要不在自己的面前碍眼,也就随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