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了皇帝是什么样的人,贾敷才对日后有了明晰的看法。皇权就是这么奇怪,坐在龙椅上的就是个傻子,在多年忠君爱国的洗脑之下,对他也敬畏颇深;可臣子也不是善茬,虽然千年只出了一个篡权的王莽,但臣强君弱,相权大过皇权的时候也时常见,明之一朝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天下,可见阶级虽是天生的,但也不是不变的。
贾敷本来想着皇帝要是是明君,那自然知道接下来的戏怎么唱,可惜……
等皇帝一走,贾代化就猴急的蹿进了贾敷的卧房:“敷儿,如何,可有事?”
“无妨,父亲不用担心,只儿以前也不知陛下是这样的脾性。”贾敷看着急出一身汗的贾代化,转移话题到。
“陛下是个仁义的,在战场上,还救过好几位武将的性命,只是在文事上稍弱,唉,这事儿以前我也不知道,陛下是太子的时候不显,陛下登基的时候,咱们家又在守孝,我也是这次升了兵部侍郎,和陛下接触多了,才发现的。”
“嗯,父亲,等下面人把消息递上来再说吧。”贾敷先把贾代化劝去休息,皇帝来一回,这精神压力也是很大的。
这混乱的一天总算过去了,贾敷演了一天的戏也是累得不行,沾枕头就睡过去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皇帝有摆明仪仗的来过好几回,做足了礼贤下士的姿态,贾敷也收集到足够的资料,等“慰问”的皇帝走了之后,贾敷请了贾代化、贾周氏、刚出月子的贾何氏、贾敬、贾昄到华福堂的饭厅吃饭。
自从知道,宁国府内有探子,也不知拔没拔完,现在有重要的事情,贾敷都不敢在书房商议了。如今借口庆贺贾何氏出月子,一家欢喜团聚吃顿团圆饭的意思,把全家人召集在一起。
酒足饭饱之后,让丫鬟撤下的残羹剩菜,一家人就在饭厅喝茶。饭厅正门和窗户打开,门外守着的是贾代化和贾敷的心腹。
“母亲,莲娘,敬儿,昄儿,今日团聚,不仅仅是为了庆贺莲娘康泰,更重要的是关系宁国府日后朝堂作为。这件事说来复杂,首先,要说明的是,我不打算接受宁国府的爵位和贾家的族长之位。”贾敷首先做了个开场白。
“什么,哥,怎么回事儿?”贾敷话音未落,贾敬就叫了出来,如果贾敷不干,担担子的就是他。
“敬儿无需慌张,这件事祖父、父亲、母亲都知道,多年前就定下了,莲娘也知道,当初说亲的时候,已经和岳父岳母说清楚了。”贾敷解释道。
贾敬慌张的看过去,贾代化、贾周氏点头,贾何氏也小声说了一句:“是的。”
“当初,爷爷还在的时候,我就已经表明心意了,我的身体不能支持我入朝为官是一方面,敬儿卓越出众是另一方面,敬儿,你七岁的时候就搬进了扶云院,进学后常常代表宁国府赴宴、交游,想必外界已经猜到了。”
“我……我……我没想过。”贾敬是真慌了,他的人生规划里,可没有继承爵位做族长这一项,“哥,父亲,我不行的,还是哥哥来吧,我……”
“此事已决,不可更改。”贾代化直接打断了贾敬的结巴。
“可哥哥怎么办,哥哥不能出仕,又没有爵位,不行啊!”贾敬道。
“若是敬儿觉得对不起我,就给我一个‘长老’之位吧。”
“长老?”
“是啊,长老,类似于族老,或者客卿,仿照江湖门派而来。我的身体不能承受繁重的事务,但建言献策、查漏补缺还是可以的,敬儿以为呢?”贾敷劝解到。
“我不知道,我心里也没底,干不过既然祖父、父亲都相信我,哥哥也相信我,我愿意试一试。”
“好!”贾代化抚掌。
“二哥好厉害的样子。”贾昄也笑着附和。
贾敷微笑点头,他的弟弟该这样自信才对。
“解决这个前提,才说得到朝堂作为。你们也知道,前些日子,陛下常来府上,为的是这个。”贾敷把关于兵政篇的浅显内容拿出来给家人看。
在座的都是大家族精心培养出来的,即使是从未接触过朝政的贾何氏和年纪尚幼的贾昄都看得仔细,这么密密麻麻的字,至少不明觉厉。
“今日之事,严重程度我不多讲,出了一星半点儿的差错,就是全家抄斩,合族流放的结局,我要提醒儿媳妇,你嫁进来日子浅,不知贾家的规矩,我现在教你,这件事你不能说,包括你的父母。昄儿,你也是,你年纪小,怕会有人来套你的话,你也要时刻警醒,不要逞能,遇事来找我,或者你两个哥哥,知道吗?”
“是!”被点名的两个人连忙恭身肃立,同声答道。
“媳妇儿有幸参与大事,是二老和大爷信任我,我岂能不知好歹,媳妇儿一定守口如瓶,请公爹放心。”贾何氏严肃道。
“是啊,爹爹你就放心吧,昄儿一定不会坏事儿的。”贾昄也连连保证。
贾代化强调了严重性,才把主场转给贾敷,贾敷接着到:
“如今朝上算是三分,保皇党、赵国舅一党、明哲保身党,明哲保身的也算是墙头草集中营,别看那些个文人、宗室吵着嚷着要正统大义,在尖刀利剑下,多是软骨头的。保皇党是感沐先帝恩德和真正有品行的正直之士,人虽少,影响大。赵国舅一党却是势力最大的,赵国舅文武双全,仁义厚道,一路追随先帝征战天下,仰慕崇拜之人不知几凡。如今陛下不善内政,不善朝堂之争,形势已是危急万分。”
“哥,以前也没有听说啊。”贾敬不解道。
“是啊,以前也没有听说,陛下登基日浅,今年是第三年,三年不改父道,如今朝堂上行的还是先帝之法。我早该想到的,真正有为的明君又怎么会让朝堂脱离自己的掌控三年之久。我也惑于赵国舅和陛下甥舅情深,没有看清这朝堂大势。”
“若我们家只是平常勋贵,不管保皇还是投赵,都是没问题的,但有了这些策论,想要抽身,就不那么容易了。陛下已经三番五次的来访,就算我们不愿意,陛下和赵国舅也会逼我们战队的。”贾敷揉了揉眉头道:“也是我的错,太不谨慎了,才招徕了皇家暗探。我原想着把这些东西写出来,给父亲参考,或个敬儿、昄儿做晋身之阶。我不袭爵位,也要给儿孙留点东西,好让他们不泯然众人,谁知…………”
贾敷是真没想到会这样,若陛下是个明君,自然不会有这样的阴私手段;而今的陛下,虽然不擅内政,但身边还是有能人的,能从中抽丝剥茧的找到真正的执笔人,到底皇帝也不是白干的。贾敷最初想的是,原身要求血脉不断,这可不是光生孩子就成的,还要保证孩子活得好,不然一场大病、大灾,就能让他这一支香火断绝,不过是想多给子孙一些保障罢了。他当初很有气魄的拒绝了爵位和金银,不过是觉得这些东西不能长久传世而已,他给的东西,才能保证子孙不落泥泞。
贾敬最崇拜敬爱他大哥,最看不得大哥皱眉,连忙劝慰道:“这如何怪得大哥,我都听爹爹说了,是陛下不行正道,哥哥又如何防得住这些鬼蜮伎俩。”
“你喲,居然敢说陛下行阴谋小道,这话可不许说出去。”
“本来就是。”贾敬嘟囔道。
“那大哥,咱们该怎么办?”贾昄一针见血的问道,现在说这些又什么卵用?
“父亲。”贾敷望向贾代化,虽然一直都是他在说话,但真正当家作主的还是贾代化。
“这事,我和敷儿已经商量过了。赵国舅势大,但名不正言不顺,陛下身边还有高人,就是陛下不可托,宫中还有稚龄皇子,咱们做臣子的,最重要的是站在大义上。”贾代化道:“当然,赵国舅势大,不可硬拼,咱们还得想个法子,规避赵国舅的攻击。”
“听父亲的。”贾敷、贾敬、贾昄异口同声道。
贾周氏和贾何氏话都没多说,她们参与的意义,是贾家真的把她们当成了一家人,后宅女眷的思维,到底跟不上男人。
十月,陛下下旨:“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而文宰干臣实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也。乃能文武兼全,出力报效讵可泯其绩而不嘉之以宠命乎。尔宁国公嫡孙贾敷,燃薪达旦,破卷通经,授以文职理宜然也。兹特授尔为翰林院大学士,锡之敕命于戏,通研经史,教授皇子,钦哉。”
贾敷从一届布衣,一跃成为天子信臣,不可谓不风光,贾敷虽才名在外,但众人也不知道他对朝堂大事的见解。天子圣旨已下,就是赵国舅也不会公开反对,最多私下里找几个绊子,贾敷授大学士已成定局。
本来不想入朝堂的,结果形势所逼,还是走上了这条路。翰林院大学士这样的职位,最重要的只能就是“以备咨策”,就是等着皇帝来问策。贾敷身上没有其他的职位,皇帝用你,就是天子宠臣,皇帝不用,就在翰林院养老,也是照顾了贾敷病弱的身子。
贾敷振奋精神,又一次走入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