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玥闭关的第八日一早, 花满楼发现她的房间已经人去房空了。

花满楼一向起得很早,练武之人通常都起得很早,他只是再次“顺路”经过海玥门前,就听到风吹房门的声音, 判断出房门已开, 但房内却无人。

花满楼在海玥门前站了一阵子, 小婢女就慌慌张张的过来了。

她从海玥的房间里拿出一张字条来, 上面写着花满楼亲启。

这若是寻常人怕是要生气了, 看都看不见还亲启什么?这怕不就是个讽刺么。

但是花满楼不会这么想, 也正是知道花满楼不会这么想, 海玥才会如此写道。

花满楼知道她这么写的用意,必然是要极为亲近之人才可以替他打开。

目前来看,这个人就是陆小凤了。

陆小凤四海为家,离开西湖山庄后他有太多地方可以去,但是他本意并非离开,实际上他当初的是想祸水东引,谁知道竟然殃及池鱼, 实在是很不好意思。但是他和花满楼是过命的交情,自然也不会在此问题上过多的解释, 其实根本也都不需要解释。

所以他现在又回到了山庄。

花满楼对陆小凤道:“她走了。”

和风徐徐, 山清水秀,花满楼的心情却仿佛有一层阴霾。

陆小凤看出来了, 不由得有些担心。

他敢肯定, 在此之前, 花满楼从未动过心;而现在,他也敢肯定,花满楼必然是动了心。

可是他却对一个必然会伤他心的女人动了心。

“西湖山庄留不住她也是自然。”花满楼将信交给陆小凤,说:“这是她留的,你看看。”

陆小凤快速看了一遍信,表情几乎可以称得上是震惊。

此时此刻,花满楼是否动了心之类的念头早都已经被信中所述冲击到了天涯海角,不足一提了。

“你怎么了?”花满楼蹙眉,有些不安,“你的情绪起伏很剧烈。”

莫非海玥在信中说了什么很严重的事情?

事情倒是不严重,但是个大事。

陆小凤深深呼了一口气,才能稳住自己的心情,对花满楼说:“三宗主说,她先去一趟开封府,八月十五回来杭州参加武林大会。”

竟然不知不觉用上了敬称。

花满楼知道如果是这件事情,绝对不会让陆小凤如此震惊。

花满楼:“还有呢?”

陆小凤道:“她说接天崖有一株诛仙草,有且只有一株,乃是她的师父逍遥子自昆仑山移植过来,封存在诛仙台所在的冰山中。”

花满楼恍然喃喃道:“诛仙草。”

陆小凤又道:“她说诛仙草离开诛仙台势必不能存活,因此你必须先找到莽牯朱蛤。”

“此物亦是难寻。”花满楼短暂失神过后,已略有恢复,但神情仍旧有些游离。际上他只是保守的这么一说,莽牯朱蛤何止是难寻,找到的几率实在是低。

“所以海玥姑娘必然也不会说一句废话不是。”陆小凤恢复的要比花满楼快一些,还有了心情打趣,“信中还说,她已知道莽牯朱蛤在哪里,但是因为有些不便告知的原因,她会过在武林大会前给你答复。”

欧阳明月当时发现莽牯朱蛤被段誉吞了之后,让花满楼给海玥带了一封信,但是他却没有告诉花满楼此事。

后来海玥分析,欧阳明月之所以这样做,一来是因为单独只有莽牯朱蛤是没有用的,欧阳明月必然不会告诉花满楼,使其充满希望复又绝望,二来也是因为只要段誉不油枯灯灭,就仿佛一只行走的莽牯朱蛤,比单纯的莽牯朱蛤好找多了。

但是既然要借用段誉的血,自然要先和段誉商量一番,所以海玥才说要过段时间给他答复。

花满楼听陆小凤这么说,真的是愣在了原地,有些恍惚之感,不知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他年幼时也是日日都在祈求老天,希望能够再次看到光明,然而日复一日,便只能由失望变位绝望。

然而现在,好似一夜之间,就有人告诉他,有望恢复光明了。

这是何等梦幻,又何等惊喜。

简直让他不知道此时此刻,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陆小凤拍了拍花满楼的肩膀,看的出来他的激动,亦感同身受,说:“海玥姑娘说事有万一,你也要做好准备,此外,还要与欧阳明月商议好,两位药材都齐全的话,该如何炼制解药。”

花满楼道:“是,她说的对。”

陆小凤见友人已经激动道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的地步,便说:“此事定要先行保密,等到海玥姑娘确定莽牯朱蛤的情况、我们研究出炼制解药的法子后,再去取诛仙草。毕竟炼药必须要万无一失才行。”

花满楼道:“好,炼药不是一夕一朝,或许三年五年,或许十年二十年都有可能,我都知道,不必担心。”

陆小凤道:“但至少,我们有希望,且有大大的希望。”

海玥是在陆雪珩出现的当晚离开了西湖山庄。

她知道自己继续留下来会给花满楼带去困扰。

正如陆雪珩所说,正邪自古不两立,她早就知道,却始终不想如此。

这倒不是因为她圣母过头,而是因为她被称为魔修,乃是因内功心法之缘故导致,而非本性阴狠毒辣,而且就她所知,许多魔修都是如此。但是大约很多赫赫有名的大恶人都出自魔教,所以大家总是会以偏概全。海玥也会承认,魔修任意妄为、不守规矩也的确是事实。

但是也并不能因此就对魔修大开杀戒,她希望魔修与其他正道修士或者正道人士(目前修士还非常少)达成某种和谐共处的平衡。

但是鉴于此前从未有过先例,所以海玥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主意来。

海玥抵达洛阳这日,展昭正在洛阳街头巡逻。

他在没有公务的时候总是喜欢巡逻,或许保卫大家的安全这个念头,已经融入了他的血肉,成为了他生活中最为重要的一部分。

他时常来洛阳,却从未在洛阳常驻,但是清魔行动自然先要从都城开始,所以展昭被无限期借调至洛阳,朝廷与武林盟在洛阳专门设置了一个临时机构,叫做六扇门。首任门主并非展昭,而是白玉堂。

至于为何不是展昭,说来话长,暂且不表。

展昭这日巡逻回府,略觉口渴,在一客栈茶歇,听到许多八卦。

譬如:

——魔教三宗主李海玥将上官金虹打的连亲娘都不认识,灰头土脸的回家去了。

——李海玥之所以和上官金虹动手乃是因为上官飞燕一直都很中意花满楼,但李海玥才是花家真正的七夫人,上官飞燕带人上门讨亲,焉能不打?

——听说李海玥美貌力压王语嫣,可有人见过吗?

——为什么大家伙对一个年龄上百岁的老妇人这么感兴趣?

——话又说回来,到底如何才能长命百岁容颜不老?

——不……大伙儿先关注一下魔修入侵中原之事可好?

等等等等。

喝完一碗茶,展昭出了客栈,迎着夕阳回六扇门。

如今已是六月下旬,展昭想起上一次见海玥,还是在兰州。这之后海玥去了沙漠,复又到了杭州,如果他的消息没错,她此时应该仍旧在西湖山庄内。

洛阳虽美,却与江南不同。

而如斯美人,的确更适宜风雨温柔的江南。

西湖山庄就更是得天独厚的好地方。

正想着,忽惊觉不对,略一侧身,伸手一夹,夹住一颗糖炒栗子,还很热乎。

一抬头,就发现方才听八卦的客栈二楼的露台上,有一人正托着腮,眼中满是笑意,冲自己晃了晃手。

正是那些八卦的中心人物,据说即将坐上武林第一美人之位的——魔教三宗主李海玥本人了。

展昭一时之间倒是不知道摆上什么样的表情才好,就见那人已越过二楼围栏,就那样飘飘若仙的,笑意盈盈的说:“小可爱,别来无恙哦。”

展昭还未说什么,周围就不知怎的呼啦啦为了一圈的看热闹人群。随着海玥的这句话一出,周围一片调笑声、口哨声、议论声,好不热闹。

海玥:“?????”

这是怎么了??

她正是因为觉得这条街上没多少人才从二楼跳下来的呀,更何况,如今江湖人士比比皆是,随便飞飞已经不足为奇了,那为何她就偏偏遭到了围观?

实际上,展昭在洛阳城内好歹也算是个名人,也是洛阳第一俊,刚一来洛阳,媒人就纷纷踏至,简直令人瞠目结舌。现在,就在此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女子不害臊的公然调戏他们的展大人,大家自然是群情激奋,里三层外三层的将两人包围在其中。

现场情况有些尬。

而海玥身形高挑纤细、盈盈小腰不足一握,又身着飘然若仙的淡蓝色西域丝裙,即便遮掩着容貌,也自会令旁人惊艳。

展昭看出海玥短暂的茫然,忽然就笑了。

这一笑,周围就更热闹了。

他们的展大人可不是整天板着脸很严肃的样子,那正是因为他的绕指柔情还没来呀。

瞧瞧,现在不是笑的很是温柔么,简直能温柔的拧出水了。

展昭道:“许久未见,请。”

他向周围人群示意,大家不约而同的给两人让出一条道来。

海玥从人群中走过,面纱遮住容貌,但轮廓却仍旧看得清楚。

一时之间,惊艳四座。

而与此同时,另一种八卦又要席卷洛阳。正如花七夫人的八卦席卷了杭州一般。

走至人少之处,海玥道:“我本想逗逗你,未曾想呼啦啦出来这许多人,实在是令我有些猝不及防,怕是影响到了你。”

展昭笑道:“无妨,你怎么来了?”

海玥看到展昭这鲜衣怒马的少年,就觉得开心,笑道:“自然是因为想你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