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鸢迟疑片刻,脸色惨白地道:“奴婢会帮三小姐达成心愿,也请三小姐信守诺言。”

李宛宁满意地笑了笑:“天色已晚,宛宁就不留姐姐了,夏蝉还不送客?”

下了逐客令后,绿鸢灰溜溜地离开了荷香院。

李宛宁在夏蝉的服侍下换了身干净的亵衣亵裤,坐在灯下以手支颐,静静地不知想着什么。

夜风习习,将院子中的树叶吹得沙沙作响,一股清新的香味随着微风送进屋内,让人精神为之一爽。

“外面是什么树?香味竟这样好闻?”

李宛宁好奇地问。

夏蝉闻言噗嗤一声,乐了出来:“小姐怎么忘了?这可是你小时候亲手种下的梨花树。”

李宛宁捏了捏眉心:“这几日睡得不好,脑袋竟有些糊涂,你陪我到院子里散散吧。”

“晚上风大,还是明日再说吧。”

夏蝉看李宛宁穿得单薄,有些忧心,小姐的身体自幼就不好,万一得了病,又没钱治,少不得要忍着。

“无妨,我就是想出去转转。”

李宛宁的心似乎已经飞到院子中的梨花树下。

夏蝉见此,只得从衣柜里翻出一件半新不旧的披风,为李宛宁系好,主仆二人信步出门。

夜色如水,天上的点点繁星因皓月朦胧的柔光显得无比黯淡,倒是那月在众星的拱卫下越发皎洁。月色如流水般缓缓泻在院内洁白的梨花上,树影婆娑,上面结着白色的花,那花是五瓣的,每个花瓣都弯着好看的弧度,中间嫩黄的花蕊清晰可见。

乍起的夜风,吹落零星的落花,带着丝丝香甜。

李宛宁默默地走到如翠盖般的梨树下,柔软娇嫩的小手轻轻抚摸着粗糙的树皮,虽然面上依旧是若无其事,可眼底已经掠过一丝哀凉。

“修洁哥哥,这是你我亲手种下的梨树,子宜会永远记住!”

年少如她,也曾有着快乐的童年。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子宜,今日我来是向你永别的,我自知身份卑贱配不上你,愿你和襄王百年好合、举案齐眉。”

大司马府的梨树下,男子俊朗的脸上忧伤弥漫,看着她的目光充满深情。

“修洁哥哥,子宜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你放心,我让父亲立刻找襄王退婚。”

“如果大司马不同意呢?”

“那子宜就哭、就闹,就死给他们看!总之,此生,我非君不嫁!”

“子宜!你如此待我,修洁就是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你的深情,今生今世,必当爱你怜你。”

李宛宁长长的指甲几乎扣在树里。

“小姐,你是冷吗?”

夏蝉诧异地望着脸色苍白、浑身发抖的李宛宁,握住她的手时,竟然满是冷汗。

“你这贱人!若非当日你硬要嫁我,我何以会跟最心爱的女人分离七年?”

“你的儿子,不要也罢!”

“陆子宜你想这么容易的死?我要让你四体不全,永不超生!”

男子阴骘的表情,冰冷的言语,如同钢刀,刀刀刺向她的心脏

“这么晚了,小姐怎么还没睡?”

突然进院的春柳惊醒了李宛宁挥之不去的梦魇,她一个激灵,从回忆中逃脱,全身上下竟像掉进水里一般,全部湿透。

李宛宁深吸一口气,恢复常态,缓缓从袖中抽出一方帕子,冷冷地道:“这么晚,你不也没睡?”

春柳一怔,自家的这个小姐素日软弱好欺负,今天说话怎么怪怪的。

夏蝉瞪了春柳一眼,不满地说:“都这么晚了,你怎么才回来?又跑哪去浪了!”

“瞧夏蝉姐姐说得,是大夫人那里有事,让奴婢去帮帮忙而已。”

春柳不客气地回敬。

夏蝉冷哼一声:“怪不得终日不见人影,原来是去捡高枝飞了!”

春柳被夏蝉戳中心事,脸一黑,就要发作,却听李宛宁淡淡地吩咐一句:“你随我进来。”

幽暗的卧房内,李宛宁坐在灯下,一边用手摆弄着方才绿鸢送来的两件鲜亮衣衫,一边轻声轻语地说:“春柳你模样好、做事又勤快,常年跟着不受宠的我,实在是委屈你了。”

春柳方进屋时,眼睛就直勾勾地盯着那两件漂亮衣裳,现在听李宛宁这么说,不得以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贪婪的目光,委屈地说:“奴婢不同夏蝉姐姐,有老子娘护着,奴婢还有年老的母亲和庶妹要养活,还有奴婢的哥哥是个滥赌鬼,欠了.”

李宛宁摆了摆手,打断春柳的哭诉:“不必再说了,你的苦衷我都明白,既然母亲她看中了你,你明日便去芙蓉苑侍奉吧,大姐姐她宅心仁厚,一定会好好待你。”

春柳眼前一亮:“小姐,你真的答应放我?”她本以为,这荷香院统共她们几个小丫鬟,三小姐定然是不肯让她离开的,可是眼见跟在大夫人和大小姐身边侍奉的姐妹都在收拾东西,准备出发去长安,她的心里就十分不甘。

“这是自然,你我自幼一起长大,名为主仆实则是姐妹的情分,现在你有了好归宿,我只有欢喜,怎么能耽误你的前程?”李宛宁淡淡一笑,随后吩咐:“夏蝉,将春柳的卖身契还给她。”

“小姐!”

夏蝉气鼓鼓地跺了跺脚。

这个春柳明显是忘恩负义、背叛旧主,小姐怎么这么好说话竟白白放了她!

“快去!”

李宛宁拉下脸,逼着夏蝉从锁着的妆匣内拿出春柳的卖身契。

“这是你娘当年与我姨娘签订的卖身契,现在我还给你,希望你以后好自为之。”

“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春柳忙不迭地接过,嘴里浮皮潦草地道了句谢。

夏蝉最讨厌她这样的小人,心里不耐烦,讽刺道:“赶紧走吧!你不是做梦也巴望着离开荷香院吗?”

春柳将卖身契叠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在胸口,随后盯着桌上的衣服,暗暗流口水。

李宛宁见了她贪婪的神色,心里不住冷笑。

“小姐。”春柳咽了口吐沫,“奴婢记得你从来不穿鲜艳颜色的衣服。”

夏蝉气得柳眉倒竖:“你还要不要点脸?都要去攀高枝了,还惦记着小姐这点东西!”

李宛宁微微一笑,捡起两件中宝蓝色的锦缎衣裙,用力地摸了摸,“这颜色倒是很称你,想你伺候我多年,也算是劳苦功高,罢罢,念在主仆一场,这件衣服我赏你了!”

当李宛宁说到劳苦功高时,任春柳的脸皮再厚,也不禁红了红,不过在她听见有便宜可占时,立马欣喜无限地接了过去。

“小姐真是慷慨!奴婢永远忘不了您的好,等您去了庄子,奴婢定然时不时地派人去瞧您!”

春柳拿着宝蓝色的衣裙,欢天喜地地出了卧房。

“小姐,你也太纵着她了!”

夏蝉埋怨道。

“纵着?”李宛宁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明日她就知道,她穿不得穿的起这件衣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