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琳琳从门外进来,一张寡淡的脸苍白没有血色,小白花似的,仿佛随时都会倒下来。

她抬眸一看见秦翊,立刻就扑了过去,泫然欲泣,“阿翊......阿翊我终于找到你了。”

秦翊不动声色地躲开了她,笑意冷冷,“怎么?找我有急事?”

白珞琳看见他那一抹霜花一般的笑,心里咯噔一声,难道他知道了什么?可是,不可能啊!如果他真的发现了什么,一定不会那么冷静地对她的!对,一定是这样!

冷静,要冷静,不能自乱阵脚。

“阿翊......”她缓缓抬眸,下巴一扬,嘴唇微微堵起,以一个45度角的楚楚可怜姿态凝望着他,她知道她这个角度最美,也最惹男人怜爱。

“阿翊我只是久了没见你,想你了......”她不动声色地挨着秦翊,慢慢坐到他怀里,“我们的孩子,也想爸爸了。”

秦翊没动,就这么冷冷地看着她,目光讥诮。

白珞琳微微一僵,“阿翊,你怎么这么看着我......我怎么了......”

“没什么,你很好。”秦翊忽然一笑,但笑意却不及眼底,仿佛数九寒天里的霜花那般不真切。

白珞琳稍稍放了心,低眉浅笑,几分羞涩几分妩媚,她悄悄看了温书衍一眼,暗示道:“阿衍也在啊!我跟阿翊好久不见了......”

“那你们聊,我先走了。”不等她话说完,温书衍立即站了起来,迈步出去。

当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白珞琳更加放开了,软软地依偎在秦翊怀里,双手攀上他的肩膀,正要凑上去吻他的唇。

“你刚来,应该也累了。”秦翊却忽然站了起来,白珞琳一个不稳,摔在了沙发上,她嘤咛了一声,想博得秦翊的怜悯,秦翊却背对着她,语气冷淡地道:“我带你去休息,你现在怀孕了,要多注意点。”

白珞琳一喜,“好,宝宝知道你那么在意他,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她就知道他不会不理她的,她跟了他那么多年,付出了那么多,就算他不念及孩子,也会念及她那么多年的跟随。

她很笃定,秦翊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而她没有察觉的是,背对着的秦翊听见“宝宝”那两个字,脸色阴沉,眸光猩红。

秦翊带着白珞琳去附近的酒店住下,总统套房,最高级别对待。

“阿翊,为什么我们不回家,要来这里......”白珞琳看着这奢华的套房,却觉得冷冰冰的,好像牢房似的,远不如家里舒服。

秦翊淡淡地道:“现在是在西雅图,我们这里没有家。”

白珞琳咬咬唇,点头,“是,那就听你的。”

“嗯,你先休息。”秦翊转身出门,一面道:“我会安排保镖保护你,你且安心住下。”

白珞琳脸色掠过一抹喜色,“谢谢你阿翊,你对我真好。”眼看着他要出门,她皱了皱眉,泫然欲泣,“阿翊你不陪我么?我刚来......”

“我发现苏小暖的踪迹了!”秦翊冷然打断了她,蓦然回头看着她,意味深长地道:“她害死了我妈,你说,我该怎么处置她?”

白珞琳脸色变了变,“真的找到她了?她......她在哪儿?我能见见她么?”说了一半,她又赶紧解释,“我只是觉得大家相识一场,即便她犯了罪,我也该跟她好好道别。”

“不用。”秦翊勾了勾唇,“会有机会让你们告别的。”

“阿翊......”

“砰!”

秦翊已经出去,狠狠摔上了房门,白珞琳开门想跟出去,却被门口的保镖拦下。

“你们干什么!我要出去!”她怒道。

保镖面无表情,“你不能出去!”

“为什么?”白珞琳脸色一变,“我是秦太太!你们不能拦我!”

“对不起,我们太太姓苏!”

“你!你放肆!”白珞琳气急,抬手就想打人,但她哪里是保镖的对手,保镖随手一推,就将她丢进房里,然后从外面锁了。

“砰砰!”白珞琳这才慌了,拼命地拍门,“放我出去!你们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对我!我肚子里有秦翊的孩子,你们不能!”

但是不管她怎么喊都没人理,她喊得喉咙都破了,嘴巴都干了,也没人帮她。

这个时候,她才慢慢地感觉到了不对劲,自己好像掉进坑里了。

她瘫软地坐在地上,一个劲地安慰自己。

不。

不会的,秦翊怎么可能会这样对她!一定是她想多了,她不仅对他有恩,还有了孩子,他不会这么绝情的!

是了,他刚才说是为了保护她,一定是这样的!

可是,她却无法说服自己。

倘若秦翊真的为了保护她,为什么连出门都不给?

他一定是发现什么了!这是要对她动手了!

白珞琳眼神又惊恐又阴毒,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她要逃出去!她要杀了苏小暖和他们的孩子!

她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

*

秦翊从酒店出来,召集了乔南星和温书衍,吩咐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阿星你让国内的人盯住秦君迁还有秦家的人,他们要做什么都别拦着,暗中收集好证据,然后等我通知。”

“阿翊你先别回国,把这些证据全部整理好,我要详细的,完整的,可以置人于死地的!”

乔南星和温书衍肃然地点点头,承诺道:“放心,交给我们了!”

“我要最快的速度解决这事!永无后患!懂吗?”秦翊语气冰冷,那些背叛他的,欺负她的,所有的人都不能逃掉!他要一网打尽!

“大哥你放心,交给我吧!”乔南星自信满满地拍了拍胸口,“你就安心地陪着嫂子,等我们好消息。”

温书衍看了看秦翊,也说道:“放心,有我们。”

“辛苦了。”

秦翊深深地看着自己的兄弟们,有千言万语在心中,却最终变成一个感激的眼神。

接下来的那几天,温书衍和乔南星都在为他奔波忙碌,而秦翊本人倒像是闲了下来,没有直接插手,而是把重心都放在了苏小暖身上。

他心知自己伤了她,也让她寒了心,所以他只能竭尽所能地补偿她,让她回头。

一连好几天,他都会买了大箱小箱的东西去苏小暖的家,但是苏小暖从来不给他进门,他也不强求,就老老实实地在门口站着,听她在屋里走动,听葡萄嗷嗷哭着的声音,以及她温柔的低喃......

从未想过她会变成如此温婉的模样,他站在烈日下,风雨中,也觉得那是一种甜蜜的折磨。

这是他靠得最近的距离,就算她不接受他,但至少他还是能够知道她在做些什么的。

第五天的时候,秦翊又来了,一样带了一大堆的东西过来。

隔壁大叔看见他,隔着花园就喊话,“那个小伙子,你又来啦!她还是不给你进去啊?”

“是的。”秦翊点点头,还算礼貌,“我之前做了错事,她生气了。”

“哦这样啊!”大叔问他,“那你到底是她的什么人啊?乔跟她在一起很久了,你可不要拆散他们!”

秦翊听见后面那句话,有点不悦,冷冷地怼了一句,“她是我的妻子!想拆散我们的人是乔!你不要弄错了!”

大叔用“你是傻子”的眼神瞟了他一眼,哼了哼,“但是我觉得乔比你好,他更爱她,也更在乎她,你知道她这些日子多辛苦吗?为了葡萄,差点就没命啦!但是那个时候你在哪里?哼,你一点都不称职!我都不喜欢你!”

说完这些,大叔气呼呼地转身回家去了,再也没理秦翊。

秦翊站在门口,仰起头看向屋内那怀抱婴儿的身影,心中钝痛了起来。

是的,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都不在。

他给她的只有伤害,从没有幸福。

而乔,却总是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出现,她就算选择了乔,自己也没什么好说的。

只是,在此之前,他要放手一搏,即便丢下自尊,他也要挽回她!

“秦翊?”正出神,身后传来黎雅惊讶的声音,“你怎么又来了!”

秦翊回头,黎雅正挽着一个中年男人走来,他皱了皱眉,查理德?怎么也来了?

“这就是小暖的丈夫?”查理德是个华裔,中文说的有点蹩脚,他看着秦翊,有些轻蔑的语气。

黎雅笑了笑,“算是吧!但是小暖要离婚了,马上就不是了。”

苏小暖跟她坦白了真名,她也就不叫素素了,也跟着叫小暖。

秦翊咬了咬牙,执拗地道:“我不会放开她的!她是我的妻子,永远都是!”

“是吗?”查理德冷冷一笑,语气嘲讽,“你还记得小暖是你的妻子?那么前阵子跟你订婚的那个女人是谁?做了坏事还要立牌坊的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秦翊脸色一沉,黎雅却牵了查理德的手往里走了,“查理德,你跟他说这些做什么?这是年轻人的决定,我们啊,还是别管了。”

“但是小暖她......也罢了,你开心就好。”

“主要是小暖要开心。”黎雅笑着按了门铃,“等会见了葡萄,你可不能再板着脸,别吓着人家了。”

“好好好!我一定像圣诞老人似的。”查理德宠溺一笑。

这时门也开了,乔看见他们两个,礼貌地打了招呼便让他们进去,而秦翊由始至终都没人理会,还在太阳底下站着。

他听着屋子里的欢声笑语,抿紧了嘴唇,站得越发笔直。

屋子里。

苏小暖抱着葡萄出来,看见黎雅和查理德,礼貌地笑了笑,“你们来啦!快点坐!葡萄刚睡醒,这会儿精神正好呢!”

“来,让我抱抱。”黎雅赶紧去接,瞧着葡萄那咕噜噜的大眼睛和粉嫩的小脸,她这心里就跟棉花糖似的,软软的,甜甜的。

查理德也觉得很新奇,一直探着头去看葡萄,葡萄很爱笑,一看见他就咯咯地笑个不停,小手不断地伸向他,好像求抱抱似的。

“要不,给你抱抱?”黎雅看查理德那期待的眼神,试探地问他,她以为查理德也只是一时兴趣而已,没想到查理德竟然真的点了头。

“好,给我抱抱。”

黎雅小心翼翼给他抱着,一面教他姿势,一面逗得葡萄咯咯地笑,查理德看着自己怀里的小人儿,严肃的脸上难得出现了温暖的笑意。

“真可爱!”他由衷地赞美。

黎雅看了看他,有些歉意,她嫁给查理德那么多年了,却一直没有给他生过孩子。她一直以为他是不喜欢,现在才察觉他不是不喜欢,而是相比起孩子,他更爱自己。

苏小暖见这两人都很喜欢葡萄,便留他们下来吃饭。

自从怀孕后,她就学会了做饭,大餐也许算不上,但是家常便饭还是做得不错的。

查理德和乔在客厅带葡萄玩,苏小暖进厨房做饭,黎雅也进来打下手。

“小暖......”黎雅看着窗外那个站了许久的黑色身影,忽然看了苏小暖一眼,问道:“你真的打算就这样不理他吗?”

苏小暖切菜的手微微一顿,随即笑着摇摇头,“黎姨,我们已经结束了,再也回不去了。”

“我看着他本性倒不坏,他对你是真心的。”黎雅说道:“先前他以为你害了他的母亲,所以才会这么对你。但我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在乎你。”

“如果他真的信任我,又怎么会怀疑我杀人?”苏小暖自嘲道:“你说他真的在乎我,为什么要跟白珞琳订婚?还有了孩子?”

她停下来,认真地看着黎雅,“我虽然没多大本事,但是这点骨气我还是有的。除却曾经的误会,仅凭他跟白珞琳有孩子这一点,我就无法原谅他!”

“但是他毕竟是葡萄的爸爸,难道你就打算不让他们相认了吗?”

“爸爸?”苏小暖眸光沉了下来,隐隐掠过一丝恨意,“当初他为了得到我的肾,在我怀孕的时候指使温书衍给我吃堕胎药,那个时候他怎么不想想他是孩子的爸爸?这个孩子我是不会让他认的,他不配!”

黎雅听着她说起过去,心疼不已,她是知道苏小暖曾经险些流产的事情的,就是因为当初的堕胎药加上屡次刺激,苏小暖的胎气一直很不稳,差点流产送进医院也好几次了。

说起来,苏小暖能够平安生下葡萄,真的算是奇迹。

换做是她自己,她也做不到原谅秦翊。

“小暖......”黎雅深吸了一口气,把眼泪憋了回去,认真道:“你放心,我们都站在你这一边,你也别怕秦翊会怎么样,你也看见了,查理德很喜欢你和葡萄,他会保护你们的。”

苏小暖怔怔地看着她,“黎姨,为什么?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这个疑问在她心里已经许久许久,她想问,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黎雅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下,片刻,她才若无其事地笑笑,“之前我就和你说过了啊!我曾经有过一个女儿,但是她被人带走了,我找了那么多年都找不到。看见你,我就感觉看见了她,忍不住对你好......”

她拉住苏小暖的手,“你不要觉得有负担,你就当做我在履行一个妈妈的职责,让我的愧疚少一些。”

其实她多想现在就告诉苏小暖啊!但是她不能,苏小暖现在已经够烦了,还是等她跟秦翊的事情解决了再说吧!

苏小暖看了她许久,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嗯!好!”

中午的时候,黎雅和查理德吃过了饭,陪着葡萄玩了一会儿,直到葡萄累了,睡觉了,两人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临走前,查理德送给葡萄一个精致的水晶天鹅的吊坠,一看就价格不菲的那种,苏小暖本来不肯收,查理德却说只是见面礼,他很喜欢葡萄,愿她收下。

苏小暖也不好再推辞什么,就帮葡萄收下了。

送走了黎雅和查理德,苏小暖在窗口看向了门外,那个身影还在,他好像不知疲惫似的,一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已经那么多天了,她从一开始的抗拒,到慢慢习惯他的守护,再到微微动容。她以为她会一直没有感觉,可是每当看见他,她的心依旧还会为他而跳动,情绪受到他左右。

狠狠地摇了摇头,苏小暖掬了一捧水浇在脸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再想他了!不能!

他伤害了她,还跟白珞琳有了孩子!这样的男人,她才不要!

唰地一下关了窗帘,她转身就走。

这一天夜里,她睡得不是很安稳,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还是当年青涩懵懂的模样,山顶上花海葳蕤,他抱着她躺在花海里,看星星月亮,听鸟语虫鸣,花香馥郁,良辰美景。

可,梦境一转,她坠进了一个无边的黑暗里,她看见他拿着一把锐利的手术刀,狠狠地捅进她的肚子里。

“啊——”猛然惊醒,苏小暖吓得坐了起来,浑身已经湿透。

她捂住砰砰乱跳的心,打开灯,才发觉这只是一个梦,长久以来一直折磨她的噩梦。

“轰隆!”

窗外一声惊雷,闪电刺破黑暗,大雨倾盆。

窗子没关,有雨水飘了进来,她赶紧起床,把房间窗户都关了,就在那时,她不经意地往楼下看了一眼,一抹黑色身影像个木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的心猛地跳了一下,秦翊!下这么大雨,他怎么还没走!

之前的几天,他一般都是早上来,然后晚上等她睡了,他就会立刻的,今天怎么回事?

雨幕中的那个高大身影似乎有所感触,慢慢地抬头看了过来,苏小暖心跳的更快,即便隔得那么远,她也能感觉到那目光的灼热。

莫名有点紧张,苏小暖手一抖,连忙关上窗,拉上了窗帘。

她背对着窗子,咬牙强迫自己冷静,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他!

可是,当她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的时候,她脑海里全部全部都是他,冷漠的,严肃的,温柔的,宠溺的,痛苦的,愧疚的......每一个关于他的表情,她都记得无比清楚!

几乎以整个晚上,她都没有办法睡着,也不敢闭眼,害怕自己会想起他,就这么眼睁睁到了天亮。

早上六点。

葡萄饿醒了,苏小暖起来喂奶,换了尿片,有意无意又往楼下看了一眼,他竟然还在!站了一天一夜了!他竟然还没有走!

她咬咬牙,硬起心肠正要把窗帘拉严密点,葡萄却抓着窗帘不放,对着秦翊的方向,咯咯地笑了起来。

清晨还没有什么人起来,十分安静,葡萄的笑声忽然响起便显得十分清晰突兀。

秦翊猛然抬起头来,目光如炬,一眨不眨地盯住了窗户里的母女。

这是他第一次见葡萄!隔着一段距离,他即便看不太清,但是他却好像能够看见她的笑似的!那么甜,那么无忧无虑!

那是他的女儿啊!是他跟她的女儿啊!

他看得完全入了神,完全没有留意周围,只听见好像苏小暖在惊呼,对着他招手。

他缓缓地笑了出来,干涸的唇裂开一道口子,有点血腥味,他却觉得无比甜蜜。

她终于理他了!他好开心!

然而,下一刻,耳边传来尖锐的刹车声——

“砰——”

他脸上还带着幸福的笑,却被早上装垃圾的车子撞得飞了出去。

“秦翊!”

昏迷前,那是他听见苏小暖对他喊了一句话,那么惊慌焦虑,但他觉得很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