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至将自己的马车借给了周琳琅,便板着脸放下了车帘,自此一路无话。周琳琅不禁暗暗称奇:他那么个聒噪的性子,居然忍得住一句话都不说?
等到马车停下,侍璧将她扶下马车,她四望没见着顾至,才知道他压根没跟来。
周琳琅向车夫道了谢,那车夫憨厚的笑笑,赶着马车扬长而去。
侍璧将一张叠了几折的纸递过来,道:“这是顾世子叫奴婢转给姑娘的。”
“是什么?”周琳琅将纸张打开,见是一副药方,不由的蹙眉问:“这是什么意思?”
侍璧摇头,回道:“顾世子没说。”
他不说有两个原因,或者是觉得没必要,因为她足够聪明。要么就是不屑跟她说,她懂就懂了,不懂就算了。
周琳琅想,依着顾至那又傲又骄的性子,怕是后者更多些吧。
比照着秦太医替自己开的药,再联想到秦太医是顾至请来的,周琳琅多少明白前一个药方有水分,这个药方或许才是真的。
心里百般滋味齐涌上心头,周琳琅无声的叹了口气,她将药方折好重新揣起来,往侍璧怀里一掷,道:“扔了吧?”
“哦,可是姑娘,这到底是为什么呀?奴婢瞧着顾世子……”
“你说他是好心?”
侍璧点头:“虽然顾世子不大像个好人……”
冷丁身后有人道:“你个臭丫头,说谁不是好人呢?”
侍璧吓得惊跳,回身见顾至去而复返,因背后说他坏话的羞愤占了上风,当即脸涨得通红:“奴,奴婢没这么说。”
随即想到是周琳琅说的,忙又往自己身上揽责任:“是,是奴婢说的。”
周琳琅朝着顾至道:“是我说的,不关她的事,她只是有口无心。”
顾至这才脸色稍霁,放过侍璧,却朝着周琳琅道:“亏你说得出口,这药方对你大有裨益,你求都求不来,怎么倒要扔?”当那秦太医是街上摇铃郎中,走街串巷就会骗钱的蒙古大夫呢?求他替她出回诊,那是多大的情面?她倒好,有眼不识金镶玉。
周琳琅淡淡的道:“拿着也没用。”
“怎么没用?你抓来熬了喝就是了。”顾至总不好意思说:难不成你还真想将来子嗣上亏欠?
周琳琅平和的道:“我没钱买药。”
“没……”顾至惊讶道:“不会吧。”好歹也是周三老爷的嫡女,他何至于亏待她?
周琳琅反问:“为什么不会?”当她有多好的名声么?女人一旦没了好名声,就好比珍珠蒙了尘,不仅一文不值,还是个拖累,周瑧并不像是个多慈爱的父亲,当机立断放弃她这颗棋子很难理解吗?
顾至倒是沉默了几息,不无遗憾的道:“你说我这不是多此一举吗?当初救你做什么?你既不能给三哥做……”大庭广众的,耳目众多,顾至并不傻,适时的闭紧嘴。
周琳琅沉默的一言不发。她当然不会因此自伤自卑,但也不会因此就更多感谢他一分。
顾至抬眼望了一回容家的大门,挑眉道:“你来这就是为了求援?容家……咳。”他干咳了一声,道:“横竖救你一回也是救,救两回也是救,你缺银子,我借给你好了,说吧,你要多少?”
周琳琅轻笑道:“我还不起。”
顾至大方的挥手:“不用你还。”
周琳琅挑眉道:“无功不受禄。”
“唉,我说,你这人是不是成心找碴啊?”顾至急了:“你当爷有钱没地儿花是吧,非得在你这儿找不痛快?这天底下哪有白占便宜还不占的人?你是不是傻?”
周琳琅并不生气,只平静的辩驳:“我不是傻,我只是明白天底下没有白占的便宜这个道理,顾世子这个时候确实慷慨大方,也不差这点儿银子,可你敢拍着胸口说你对我没有别的要求?”
顾至抿紧唇,眼神虚了一虚,随即又想:我也没亏待你,把你许给三哥,还是你占了便宜呢。
周琳琅又道:“还有,该我的东西,我有权利收回来。”
顾至倒不傻,即刻想到了周琳琅想要的是什么,当下默了默道:“你这人,也是有毛病,安安生生的日子不过,非得穷折腾。你当容家能支持你?”
“谁知道呢?他们或许和我不亲,但总和钱没仇吧?”
顾至倒是默了一默才道:“那倒也是,容家现在不说落魄到拣着块土坷垃都当宝的地步,但人穷志短,很难说面对大笔金银不服软。”他朝周琳琅竖了个大拇指,道:“要不要我帮你?”
周琳琅摇头:“多谢顾世子好意。”
这就是不用了。顾至仔细认真的打量了一回周琳琅,笑了笑道:“那成,算我又多事一回,你好自为之。”
等到目送顾至走远,周琳琅才吩咐侍璧:“叫门吧。”
敲了半天,容家下人才开了角门,有气无力的问:“谁啊?”
侍璧上前:“我家姑娘求见容老太太。”
那人不耐烦的道:“谁知道你家姑娘是谁?我家老太太也是说见就能见的?懂不懂规矩,红口白牙就敢登门?出去出去。”
侍璧急的扶住门框:“我家姑娘是周三老爷家的嫡长女,是容老太太的亲外孙女,昨儿才送了信来,可是老太太没回,我家姑娘惦记老太太,这才亲自前来看望。”
那人朝着侍璧身后的周琳琅瞧了一眼,不屑的道:“我当是谁,昨儿老太太不是说了,叫你家姑娘好自为之嘛,怎么又找到门口来了?我家老太太不见外客,回去吧回去吧,别再来了。”说着怦一声关上门。
侍璧幸亏躲得快,不然手指都要被夹了。周琳琅不耐烦跟这些不讲理的人礼来礼去,当即亲自拍门,道:“开门,不然我要放火了。”
那小厮:“……”这是土匪啊还是债主啊?怎么一言不合就放火?
他这边不敢不防,一边派人往里送信。很快有人来回:“请表姑娘进来吧。”
一听不是周三姑娘,而是表姑娘,这小厮就知道有戏,一改刚才傲慢无礼的态度,亲自开了门陪着笑请周琳琅进门。
周琳琅朝他笑了笑,道:“何前倨而后恭也?”
那小厮一头雾水,没听懂。周琳琅摘了一对滴水宝石坠子,扔给他道:“有利可图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