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步登上自己一个人住的阁楼,赵砚脚步忽然慢了下来,低垂着眼帘、抿着嘴一步一步走到床边,双手捂脸坐在自己那张低矮的木床上。
好一会儿,他才将双手从脸上拿开,往后一仰,赵砚无力地横倒在床上。
在过去的17年生命里,他从未像今天这样迷茫。
对未来的迷茫,让他觉得无力。
他的心气确实很高,渴望万众瞩目、渴望富有四海、更渴望这一生能与肖梦月在一起,如果能和肖梦月在一起,他便会觉得此生再无遗憾。
但……
赵砚迷茫的双眼怔怔地望着阁楼的木顶,心里五味杂陈,大姨刚才饭桌上所说的话,仿佛还在他耳边回荡,他除了去技校、当兵,或者去厨师,还能做什么呢?
凭他的八极拳去给人做保安?保镖?
赵砚自问自己做不到像人点头哈腰、也做不到对谁唯命是从。
……
迷茫中,赵砚又忆起三年前的一件往事,与肖梦月有关、也与他的梦想有关的那件往事。
那是冬日的一个午后,赵砚午饭后,兴冲冲地踩着单车,带着一本已经看完的小说来到学校附近的租书店——星星书屋。
“老板!还书!”
赵砚心情愉快地把已经看完的那本武侠书放到店主的收银台上,赵砚还记得那本书是龙隐的《长空门徒》。
当时店主像往常一样问他一句:“还租吗?”
赵砚脱口就说:“租!当然租啦!”
回头正要往摆《长空门徒》的书架那边去,一扭头正巧看见肖梦月微笑的脸,肖梦月正笑吟吟地望着他,她在英语资料书架旁边。
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会看见她的赵砚略显尴尬地挠了挠头,跟肖梦月点了点头,招呼道:“你、你也在啊!”
那时候,他们已经认识了。
“嗯,你来租书?”
肖梦月笑吟吟地回应,赵砚却更加尴尬,因为他看的出来,肖梦月是在选购英语辅导书,而他来这里却是为了租武侠小说。
“那你租吧!等你租好了,我请你喝咖啡!当是感谢你对我的帮助!”
肖梦月依然微笑着,她说的对她的帮助,自然是陆扬在那天之前,已经帮她赶走两个死缠烂打的追求者。
赵砚想拒绝,男孩子的自尊让他下意识地不愿被肖梦月请客,但他身上又没有足够的钱可以请她。
只是,他又舍不得这次近距离与肖梦月接触的机会。
年少的他,第一次有心仪的女孩,自然无比珍惜每一次可以和对方接近的机会。
所以那天赵砚虽然脸皮微微发烧,但拿了另一本《长空门徒》之后,还是跟肖梦月去了旁边的咖啡屋。
风铃咖啡,赵砚一直记得那家咖啡屋的名字,每次从那里经过,心里都暖洋洋的。
那天,肖梦月自己点了一杯卡布奇诺,微笑着问他要卡布奇诺还是拿铁?
当时还不到15岁的赵砚哪里喝过咖啡啊?他家虽然有个小早点铺,但家里姐姐、妹妹加他一起三个小孩,日子并不算好过。
完全不懂咖啡的赵砚在心仪的肖梦月面前,当然不愿暴露这一点,心想:拿铁这个名字比较硬气,应该适合男人喝的,便说了拿铁。
等咖啡端上来,喝了第一口,赵砚差点就吐了出来,原来拿铁那么苦。
以上,都不是重点!
第一次与肖梦月约会的赵砚很窘迫,尽管他在努力装作老练的样子。
那次约会上,肖梦月含笑的目光看了赵砚手边的《长空门徒》一眼,像朋友聊天似的问了他一个问题。
赵砚至今仍记得她那句话的每一个字、当时的语气,以及她当时微笑的模样。
肖梦月当时是这么问的:“赵砚!你对以后有什么打算?你以后想做什么呢?”
赵砚当时在肖梦月的眼里,看到的只有一些好奇。
肖梦月的眼睛太清澈了,清澈到她眼里的任何一丝感情都能清晰无遗地显现出来,很久之后,赵砚在一本仙侠书中看到一段对于那本书女主角眼睛的描写,才知道肖梦月的眼睛是那种仿佛会说话的眼睛。
“以后?想做什么?”
赵砚当时就有点懵。
在那以前,有很多人问过他相似的问题,比如小学时候老师问他们所有人有什么理想?长大后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也比如他妈妈曾经笑问过他以后想做科学家还是将军?
赵砚跟小学老师说过他长大了要做科学家,跟妈妈放过豪言——以后要做大将军!
可是,他自己心里知道那些都是他随口胡说的。
面对肖梦月那双清澈的眼睛,一向满嘴跑火车的赵砚忽然发现那些应该随口就能说出来的谎言,他没办法说出口了。
他不想也不愿跟肖梦月说谎话。
可是,他又真的没有理想。
怎么办?
赵砚的目光无意中在手边的《长空门徒》上扫过,忽然眼睛一亮,欣喜地跟肖梦月说他以后要做作家,像龙隐一样写小说。
肖梦月似乎信了,也似乎没信,她的笑容依然甜美,还鼓励了赵砚几句,让他永远不要忘记最初的梦想,要持之以恒。
……
此时,赵砚一个人躺在阁楼里的矮床上,忆起那年冬日的往事,忆起肖梦月那天的微笑,以及自己和她说的理想,赵砚忽然觉得心里酸酸的,有种想哭的感觉。
他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就算你成了作家又怎样?就算你实现了那个理想又怎样?你永远也买不起一辆黑豹幻影!你永远也没办法配得上肖梦月!”
佛经上说:人生有六苦。其中之一,就是“求不得”。
赵砚忽然认识到自己永远也没办法和肖梦月走到一起,正是佛经上说的“求不得”。这让他心里很难过。
“阿砚!你饭量那么大,午饭只吃那么几口肯定不行的!你再吃点吧!”
赵砚的悲伤忽然被大姐的声音打断,转脸一看,原来是大姐端着一大碗饭菜来到他的阁楼上。
“姐!我不饿!”
赵砚下意识地说。
赵茹轻叹一声,端着饭菜来到赵砚旁边,在赵砚的床沿上坐了下来,怜惜地摸了摸赵砚短短的头发,安慰道:“阿砚!别胡思乱想了!男子汉大丈夫,什么都不要怕!不管你想做什么,姐都支持你!来!听话!把这碗饭都吃了!姐看着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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