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月稀,微尘睡在床上有点辗转难眠。
陆西法缓缓向她走近。掀开她的被子钻进去,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开始的时候,她有些害羞。
陆西法长手一捞,团团将她整个抱入怀中。
她顿时像襁褓中的婴儿动弹不得,乖乖地靠在他的怀里,听他的鼻息在耳旁吹拂。
“陆西法,”隔了一小会,她讷讷地问:“我们真的在一起五年了?”
他没有说话,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他不忍心说,这五年里他们根本没有在一起。
“我、我想见安安。”她揪着他的衣襟小声说,“非常、非常想见他。”
“我知道。明天早上你就能看见他们,安安和源源还有爷爷。”
“安安不会怪我吧?居然把他忘了。”她担心地问。
她记得怀孕,记得大腹便便后的各种不适。却不记得生产,不记得孩子的脸和笑容,五年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
“安安不会怪你。”他向她保证。
她不语了,手指在被子中抓挠着掌心。不知为什么心里始终很不安、很害怕。隔了一会儿,她又问:“陆西法,这五年我们幸福吗?”
“幸福。”他回答得很坚定。
“真的吗?”
“真的。”
“你说说,我每天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早上干什么、中午干什么、晚上干什么?”
他舔了舔唇,开始说道:“你每天早晨大概七点多起床,为我和安安准备早饭,然后送安安去幼稚园。回家的途中,你会去菜市场买菜。你常说,家人吃的食材要自己亲自挑选才能放心。每周一、三、五的下午,你会在家看书、养花、做皮肤护理,二、四则是姐妹时间。你们会一起逛街、吃饭,交流心事。夜晚和周末是我们一家三口的悠闲时光。我们在一起做饭、说话、陪着安安玩耍。每年我们都会出去旅行,去世界各地,看山山水水……”
她听得笑起来,非常高兴,也很满足。陆西法描述的生活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家庭生活。听到自己的憧憬变成现实,她心满意足地靠在他的怀中。
“我一早就知道我们会很幸福。”
“你怎么知道?”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不停地问?
“因为我们相爱啊!”她吃吃地笑起来,问道,“是不是这样?”
“是。是这样的。”
微尘拥抱着他,感慨地说:“我虽然失去了五年的记忆,不过醒来发现大家都过得很幸福。有一种长舒口气的感觉。希望再过五年、十年,大家都能这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会的,我们都会。”他拥紧她,心里的痛楚像海浪一样,一波跟着一波涌来。
他们失去的五年,是永不回来的五年。他为她勾勒的画卷也是他心里的图画。
面对微尘现在的记忆混乱。他不能倒下,不能投降,不能懦弱。
这条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路。
没有后路可退,只能靠自己淌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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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第一道穿透空气照进来的时候,陆西法就朦朦胧胧醒来。
他发誓,真的只是在黎明前眯了一小会眼。醒来的时候,身边的微尘就不见踪影。
四处都找遍了,房间、走廊、楼下的花园、甚至医院外的街道,都没有她的身影。
微尘会去哪?
急匆匆地、迫不及待,穿着医院的病号服和他的男士拖鞋。
她要去哪儿呢?
甚至没有告诉他。
“陆先生,你看——监控显示,季小姐是自己一个人跑出去的。时间是凌晨五点十分。”
保安队长一个头两个大,汗珠滚滚,差点没有跪下。
病人从医院走失,问题可大可小。要是出了意外,可够他喝一壶。
陆西法的眼睛看着监控,眉头越皱越紧,监控画面上穿着蓝条纹的苗条背影在他眼前闪了一遍又一遍。
她回头张望,像兔子一样警惕,然后慌张地跳上一台红色的出租车扬长而去。
微尘,你要去何处?
“可以查到出租车的拍照号码吗?”
“我们……尽量,尽量。”
监控摄像模糊,保安队长费了老鼻子劲还是分辨不出出租车的拍照号码。不过想到一个笨办法,通过出租车顶的标志,认出出租车公司。然后再通过出租车公司通过内部无线电和广播,一台一台排查。
终于找到一位刚下夜班的出租车司机,微尘就是上了他的车。
“师傅,请问你还记得那个女孩去了哪里吗?”
“当然记得啦!”出租车司机的大嗓门从手机那头传过来,“我从友好医院接的她,然后又把她送到市立医院。这姑娘看上去漂漂亮亮,结果身上没有钱、手机也没有,还是她男朋友下来给的车钱……”
陆西法听到这里,脑子嗡地一声炸开。
莫缙云就是市立医院的医生。
“莫医生、莫医生——”
莫缙云从梦中惊醒,他一翻身坐起,摸起枕边的眼镜戴到鼻梁上,问道:“怎么呢?是病人不舒服吗?”
今天是他轮班,白天收了七八个病人,再加上三四个手术病人和危重病人。忙到快早上,他刚躺下囫囵睡了一个小时。
值班室的门外小护士逆光站在门口,是新来的小护士小芹,刚来他们科室才三两个月。
“来了一个新病人。”
“新病人?”莫缙云一看时间,六点多。这个时间来新病人很少很少。
他起床拿起白大褂穿上,问道:“什么病?多大年纪?”
小芹满脸愁容,支支吾吾说道:“我问什么她都不回答,一直哭一直哭的,说要找莫缙云医生。我也没办法,莫医生,你去看看吧。估计是你的老病号来了。”
莫缙云不敢耽搁,赶紧来到办公室。
他做梦也没想到,安静的医生办公室里等待他的病人,居然是季微尘。
她坐在高椅子上,低着头不停擦拭眼泪。身边坐着一个怒气冲冲的油头中年男人。
“微尘!”莫缙云惊讶地喊道。
微尘刚抬起头,身边的油头男人马上站起来,对莫缙云说道:“医生,你认识她?那太好了,快把我的车钱付了吧。这小姑娘大清早让我把她从城北拉到城南,结果钱包不带钱包,手机不带。坑人啦!”
莫缙云压下疑问,直问司机多少钱,打发他走。
送走了油头司机,莫缙云小心地靠近微尘,问道:“微尘,你怎么来我这儿了?”
他并不知道她已经醒来,更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跑到他的医院。
微尘哭得一抽一抽,眼睛通红,“缙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我一觉醒、醒来……发现……身边躺着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说到这里,她“哇”地一声大哭,捂住绯红的脸,“缙云,我完全不认识他啊?为什么会和他睡在一张床上?我快吓死,又怕吵醒他。偷偷跑出来,叫了一辆出租车想去你家找你。可楼下的保安说你早已经搬走了。我……我只好让出租车把我送到你医院来!”
说完之后,她扑到他的怀里哭得好不伤心,热热的眼泪滚落在他的胸前。
莫缙云的心像搅起来的麻花,头绪纷纭,滋味复杂。
这是怎么回事?微尘的记忆出了什么问题?她的情况和叶子的情况相似又不相似。
“缙云,我是怎么了啊?我怎么在医院啊?那个男人又是谁?”
“我……我以后再和你解释。”他拍着她的背,虚弱的安慰。
“嗯。”微尘依偎在他怀里乖巧地点头,“我知道,只要我找到你,一切就会好起来。”
莫缙云在心里苦笑,不知道该不该庆幸。她曾经不愿给予他的亲近,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给予了他。他唤来小芹泡一杯牛奶给微尘定神。手机在口袋中疯狂地震动起来。
“喂——”
“莫缙云,微尘是不是在你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