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西法被贺兰夜带回了白屋,他终于一偿宿愿得以完全欣赏到这幢老建筑的全部风貌。
从上到下,里里外外,地下室都无一遗漏地参观到了。
果然像屈未然所言一样,地下室像防空洞,坚固宽大。装潢一新后,堪比一座现代化的小型医院。许多穿白袍的人在里面穿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中国人也有外国人。
陆西法的心空洞洞的,黎辉的死像在他心上砸了一个大洞。
悔恨、自责、痛苦占据了他的心,他不能不怪自己,都是他的错。
他的执着、自私、自以为是,白白让无辜的黎辉送命。
陆西法被推到幽禁梁泡泡的房间,泡泡看见他,扔下手里的书,尖叫起来:“洛阳,你怎么来了?”
他的神情恍恍惚惚,看见梁泡泡宛若隔世,呆呆地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小鱼!你真的在这里?”
“是我。洛阳,你怎么呢?身上怎么还会有血!”梁泡泡非常激动,急得要哭起来,“我不是让微尘带话给你们,不要来救我吗?未然怎么样?他没事吧?”
陆西法摇头,感觉到胸膛中一阵一阵的疼痛。
梁泡泡的话佐证了屈未然的猜测。
“你见过微尘?”
“是啊。”
“什么时候?”
“就在几天前。她和贺兰夜一起。”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紧紧抓住梁泡泡的手,眼泪簌簌流下来。
“洛阳,你怎么呢?”
梁泡泡从未见过他这样伤心,眼泪像河水一样流淌。
“小鱼,请你原谅微尘。”
梁泡泡一愣,冰雪聪明地马上猜到原因。
她点点头,不发一言和他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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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呼啸,镜湖上吹来的风能把人冻成冰棍。
回到白屋的贺兰夜把妻子交给医生,自己去到楼顶。他站在楼顶抽烟,一点不惧狂风,单薄的衬衣之上只着一件黑色长呢大衣。
他不冷吗?
不。
世界上并没有天生不怕寒霜的人,有些人冷着冷着,他的衣服、身体、内脏便对温度失去了感觉。
许多人说他是冷血的鳄鱼,凶残、丑陋、不畏一切。
他觉得这是对他的夸奖而不是批评,他喜欢被人畏惧,喜欢寒冷。
信奉无欲则刚。
这个世界无所渴求,也就不受它控制。
“先生,”一个胡子花白的红鼻子老头,声音轰隆隆的在他耳边说道:“必须尽快安排手术时间,夫人的身体越来越差。再等下去,她会连手术也无法耐受。”
不能做手术,即使有健康的肝源也是枉然。
死神还是会把她带走。
“布莱克,你马上安排。不管怎样三天之内一定要把手术做掉。”
布莱克说道:“时间不是问题,是夫人自己——”
“蕊蕊会同意的,因为她没得选择。”他把雪茄踩灭在脚底,转身而去。
“妈妈,你吃点东西吧,哪怕喝一点水。”贺兰景半跪在贺兰蕊的床边,低声哀求母亲。
贺兰蕊自从回来后,便痴痴地躺在床上,什么话都不说,什么东西也不吃。眼睛直直地看着桌上的雨林缸。
“夫人,你这样是残害自己的身体。”特蕾莎也站在另一侧苦劝,“你和夜先生又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如此伤心?”
“妈妈,你和我说说话吧?求求你。”贺兰景害怕地拉着她的手。“妈妈——你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我,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儿子的呼唤让贺兰蕊回过神来,她轻轻说:“景一,如果你是妈妈的儿子,就马上带妈妈离开这里,我们回伊斯坦布尔去。”
贺兰景的手往回缩了缩,“妈妈,现在不回去好不好?等过了这个冬天——”
“景一,连你也在骗妈妈!”
“没有,妈妈!”
“你还在骗我!”贺兰蕊怒然抽回自己的手,“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血像从贺兰景的脸上抽光了一样,他悲伤地咬着唇,拼命忍住。特蕾莎跑过来把他的头揽在怀里,轻吻安慰。
贺兰夜走进来,正好看见这一番情景。
“景一,你出去。特蕾莎,你也出去。”
“不,我要留下来。贺兰夜,我不许你伤害妈妈!”
贺兰夜扬手就是一个耳光打在贺兰景的脸上,“你他妈再说一个字,我就把你从窗户扔出去。”
贺兰景不服气地还要顶嘴,被特蕾莎一把捂住嘴,“好乖乖,让先生和夫人说话,你先和我出去。”
贺兰景被特蕾莎强拖着出去。
房间中剩下他们两人,安静中,雨林缸中自动喷洒系统徐徐启动,在缸中喷洒雨雾,植物被浇得青翠欲滴。
“你儿子长大了,知道要保护妈妈。”他的手指在雨林缸上轻轻滑过。“蕊蕊,你是不是觉得景一已经长大,所以,你就算死了也了无牵挂。”
贺兰蕊的心里像万箭穿心一样痛。
她忍着,就像这么多年一贯忍着一样,“贺兰夜,你把事实告诉我吧。为什么要带我来越郡,不会真的是游山玩水吧?”
“好啊,我告诉你。”他无所谓地把手从雨林缸上收回来,坐到床上,和她眼对眼,鼻对鼻,“你知道我的个性,决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我不说出来是怕你受不了。现在你知道,事情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我讨厌你为我的事情做决定!”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为你做决定,更知道你一直讨厌我。”
贺兰蕊的眼泪再忍不住,像珍珠豆子滚滚而下。“我是讨厌你,讨厌你干涉我、控制我、什么都要求要听你的!连生病都不得安宁!”
“更因为我害你失去唯一的孩子!”
他的话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心上,失去孩子是痛,更痛的是他无所谓的口气。
“是!”她痛苦地伏在膝盖上,嚎啕大哭。心里的悲伤压都压不住。
她喜欢小孩,渴望做人妈咪。她本来有这个机会,却永远失去。
贺兰夜低头,发现自己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抖动。第一次,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他伸出左手把颤抖的右手抓住,“我已经找到和你血型匹配的肝脏,移植手术完成后,我会让昼来接你。”
花蕊哭得喘气,好不容易平息下来。
“我要你把所有的事情全告诉我!”她流着眼泪问他:“提供肝源的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女孩,二十岁。”
“她是自愿的还是被迫?”
贺兰夜看了她一眼,避开这个话题,说道:“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东西都有价格,我会赔偿她的损失。”
“你准备怎么赔偿她的损失?”
“十亿美金,如果不够一百亿如何?”他的不屑写满整张脸。“她一辈子都赚不了这么多钱!半个肝脏,她也并不会失去她的性命。”
钱能代表一切吗?
床上的贺兰蕊气得想要扇他耳光。
“我想见见她——”
“不行。”他飞快地说。
花蕊望着他,是因为太了解他的性格。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他抿紧嘴唇。
“说啊!”
贺兰夜深吸口气,这次,他的两个手都在发抖。
“那……那个女孩怀孕了。”
静默、长久静默后。
她颓然倒在床上,“贺兰夜,从此往后,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他起身就走,没有任何留恋。
骄傲的人,自尊和自卑一样强烈。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他好像她的抽泣。
她的心在哭着问他,“夜,我失去的孩子值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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