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西法抿了口农老头端上来的热茶,不在意地说道:“不是逛街,是去拜访贺兰先生。”
黎辉手里的茶杯“咣当”掉在地上,农老头低头用手帕一卷,拾掇起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黎辉紧接着问道:“你说的贺兰先生是贺兰夜吗?”
“是啊。”陆西法点头,“他一家人都在这。”
“一家人!”黎辉的声音这下是压抑不住的拔高,引得微尘和农老头都转头看他。
“怎么呢?”陆西法疑惑地问:“有什么奇怪的吗?黎叔,你怎么这么吃惊!”
微尘从茶壶中又倒了一杯清茶递给黎辉,笑着说:“黎叔,喝茶。”
“谢……谢。”黎辉伸手去接,慌张中不小心把茶水又泼溅出来洒在手上。
“黎叔,小心烫啊!”
“好、好。”黎辉强自镇定镇定精神。“我听说,贺兰夜的夫人身体不好,一直在国外疗养。没想到,他会把夫人一起带到越郡。”
“是啊。贺兰夜来拜访的时候,我也是吓了一跳。FLOWER公司和我们不是在搞基因工程吗?他们怎么突然就撤资走了?贺兰夜又突然出现在越郡。”
陆西法连珠炮似的问题,可见他对贺兰夜的事情也是一头雾水。
黎辉说道:“你没亲口问问贺兰先生?”
“我问了,他说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FLOWER的事暂时只能放下。”陆西法叹道:“我看他是一个传统又nice的人,把家庭和妻子孩子始终放在第一位。他妻子的身体不好,今天还呕血,刚巧微尘也在,把她吓坏了。”
“我倒不是害怕。”微尘想起贺兰夫人的样子,同意叹道:“只是贺兰病得那么重,实在应该上医院才好。”
黎辉若有所思地坐着,一言不发。似在思索着什么难解之事。
“黎叔,黎叔。”
“喔,怎么?”
“我离开这么久,奶奶和公司还好吗?”
黎辉回过神,脑子许久才反应过来,陆西法在问他话哩。“集团里的一切都好,完全是按着总裁离开前的部署按部就班。大家的情绪也比较稳定,董事会的各成员也是各司其职。老夫人在医院有医护人员照顾身体还行。我昨天还去看了她,向她做汇报最近工作。”
听说一切都好,陆西法露出笑容,“我和微尘要在越郡办小婚礼。奶奶气坏了吧?是不是把我骂得狗血淋头?”
他调皮地眨眨眼睛,能想象奶奶气急败坏、歪嘴大骂的样子。
一生要强不低头的陆老夫人,临老临老,阴沟翻船被自己找回来的孙子摆一道,不动声色架空她的实权,焉能不气?
结婚生子,如斯大事体,他也不按老人心愿。
黎辉看了一眼微尘,轻声说:“老夫人是有些不高兴。祖孙哪有隔夜仇,你毕竟是她唯一的血脉,再气也不会顶真。只是微尘——将来恐怕要多花些功夫去哄哄老人。”
微尘长年和老人打交道,懂得黎辉话里未说出口的意思。
奶奶哪怕明知道所有事都是陆西法所为,怪也只会怪到她身上。
她不能真恨自己的孙子,也不能和自己的孙子生分。唯能做的就是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都是她这个孙媳妇教唆的。
微尘说道:“黎叔,我知道该怎么做。”
“也不是没办法补救。”黎辉看微尘脸色不好,忙说:“你将来生下小继承人,往老夫人怀里一放,保管她眉开眼笑,什么都不记得。”
黎辉表情夸张,大家被逗笑起来,陆西法和微尘相视一眼,手紧紧握在一起。
“黎叔,别急着赶回去。在越郡住一天,后天再回西林。晚上我们好好的吃一顿饭,再畅快地喝一瓶酒!”
“好。”黎辉点头答应。
“总裁,婚礼都安排好了吗?要不要我从公关部调两个人——”
“黎叔,你又叫我什么?”
“呵呵,一时改不了,改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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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天,陆西法神经一直很亢奋。晚饭之后,回到房间,微醺着醉意下拉着微尘的手反复念叨着今日在聂家老屋看见的那些柱子、窗户、门栏和浮雕。
“……古典柱式是古典建筑的首要组成部分,由柱础、柱身、柱头和檐部构成。通常将古典柱式分为五种,分别是塔斯干柱式、多立克柱式、爱奥尼柱式、科林斯柱式和复合柱式。其中威望等级最高的科林斯柱式,是专门为建筑的主要楼层或是最重要的部分保留,柱头有——”
“你觉得贺兰夫人究竟是得了什么病?”
微尘的问题,瞬间打乱了他沉浸在古典建筑结构中的思路。
“什……么?”他皱了皱眉头,努力回忆贺兰夫人的音容笑貌。半刻之后,他放弃了,这种穿过身体看透人心的事情对他而言实在是太难。
他反问微尘,“我不知道啊,你和她待了那么久,没问她吗?”
“没有。贸贸然问别人是不是有病、得了什么病……总感觉怪怪的。”
微尘走到窗边,夜里气温骤降,干枯的树枝在寒风中颤抖,光秃秃的树干在月光下尤显可怕。
一年中最冷的时候来临,雪季马上就要到了。
本来她并不把贺兰夫人的病放在心上,可今日黎辉听到贺兰夜及其夫人的反应,惊吓成那副模样,不得不让人起疑。
她慢慢回忆,感觉贺兰父子对贺兰夫人的病讳莫如深。所有人皆看出贺兰夫人身体不好,他们还在欲盖弥彰地在粉饰太平。
不知道是不是怀孕使人敏感,她总觉得贺兰夫人的病很重,而且是恐不会有未来的不治之症。
“不会吧?”陆西法不相信地说,“如果贺兰夫人真是那么重的病,应该去医院赶紧找医生。贺兰先生怎么会带她来越郡?”
“你怎么知道他没找医生,说不定他们随行的人里就有医生。反常之事,必有其妖。所以我总觉得有些不安。”而且是深深地越来越浓重的不安。
“你别胡思乱想,”相比之下,陆西法豁达乐观得多,“我看,贺兰先生和他夫人鹣鲽情深,是很难得的恩爱。贺兰夜还吃素,可见心肠应该很好。”
贺兰夜对他夫人可称得上是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关怀。
“好了,好了。”陆西法走到微尘身后,双手环住她的腰腹,头靠在她的肩膀,含情脉脉地说道:“娘子,时间不早。我们该歇息了。”
微尘被逗得一笑,反手抚摸他头上扎手的头发,抬起头来与他深情一吻。
时光凝固而包容,两个相恋的年轻人亲呢地耳鬓厮磨,暂时忘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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孕妇是最渴睡的人群,冬日的早晨又是最好眠的时候。被恼人的铃声打搅,微尘满脸怒气。
气过之后,睡意全无。嘟囔两句,认命起床穿衣。
打来电话的是贺兰夜,请她去看望贺兰夫人。病人家属的请求,她不好拒绝。更要命的原因是,贺兰夜根本不容她拒绝。
“微尘,你起床了吗?”农老头在门外弱弱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