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对,你的母亲有精神病史。你不犯病谁犯病?呵呵,呵呵呵——因果报应啊!”

齐心睡得香甜,完全没有理会张维的话。

张维也不在乎他有没有在听,自言自语地往下说去:“齐心,你不知道吧。叶子是我的校友,我们一起在永城一中念书。初中三年、高中三年,我整整暗恋她六年。为了配得上她,我努力念书,终于和她一起考到江城大学。我以为我终于可以走到她身边。没想到,她居然在大学第一个月就找了你。做你的女朋友是她一辈子最大的错误。”

“她第二个错误,就是不该帮助你做那些荒谬的心理试验。修改记忆的点子是你首先提出来的,该采用什么样的方式、方法也是你做的设计。明明说好试验的主体是你,你这个懦夫临阵脱逃,是叶子顶了上去。她太傻、太傻——你毁了她的一生!”

风静静地、呼吸静静地、抽泣声亦是静静。

张维取下眼镜擦了擦,擦去上面的泪水。

“你的试验彻底失败了!叶子的大脑记忆被修改得支离破碎。她的本我和超我完全消失,剩下的全是自我。你这个混蛋,毁了叶子人性中最美好的部分。你也知道,她就像变了一个人。自私、贪婪、冷血、钻营向上。所以才要把她带到南庄,和所有人隔绝起来。但你没想到,叶子会来找我,她渴望成功,渴望过功成名就的生活。她不愿住在乡下地方和你一起种草莓!我……和叶子终于在一起,我得到她的身体,也得到她的心。但我一点都不开心!这个叶子和我有相同的灵魂,却不是我爱的灵魂。齐心,你知不知道,你杀了叶子,是你杀了她!你杀了她的灵魂也夺走她的生命!你以为把南庄毁了,叶子就再没办法进行试验,她和我就没有联系!不,你错了,大错特错!”

张维越说越激动,面部表情也越扭曲。他深深呼吸,在房间不停踱步。

“重现遗忘记忆试验是我和叶子的梦想,如果这个试验能再次完美重现。那么发生在叶子身上的事就不是孤例。我们能写一篇轰动世界的论文。到那时,我和叶子就可以像弗洛伊德一样在人类的心理研究上留下一笔。但是你,你——你这个比猪还愚蠢的人毁掉了一切!”

张维鼻孔用力张着,气愤的他突然开心地笑起来。

他走到齐心床边蹲下去,看着他熟睡的脸,说到:“呵呵,呵呵。齐心,我来是想告诉你,我和叶子实验的最后一步就要完成了。呵呵,那个女孩叫季微尘,对不对?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叶子一死,我本来都已经完全放弃。没有实验的个体,论文就站不住脚,也发不出去。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们。你们被学校赶走后,老师让我把你们社团的东西全毁了。但我舍不得毁啊,那么多的实验,理论和数据,都是发表一流论文的干货。许多东西我穷其一生都想象不出。呵呵,你们反正已经被逐出,我正好拿来一用。”说到这里,他有些得意,“你知不知道,靠着你们留下来的东西,我顺利地在国内外发了好几篇学术论文,即使那些论文都是由郑先进的名号发出去的。”

齐心的睫毛扇动两下,他皱了皱眉,把脸埋在被褥中。

“齐心,叶子真和你不一样。她是有抱负的女孩。她不愿意和你窝在川城的小山沟里,她要去美国、去斯坦福、哈佛、耶鲁。以她的天份配得上世界一流的大学,一流的实验室。”

“你觉得她像不像程露露?呵呵,呵呵。她们都知道自己要什么,而且知道要怎么去为此努力!可惜——”

张维的眼睛蒙上一层悲伤,“可惜叶子去得太突然了。都是你——”

他狠狠地指着床上酣睡的齐心,“都是你的自私,你嫉妒我和叶子的关系。你让莫缙云告发了南庄,彻底逼死了叶子!她做的实验、她的实验人,也随着她一起在人间蒸发。”

“呵呵,呵呵。”他怒到捂着肚子靠着墙笑起来,喃喃自语,“齐心,试验最后一步——启动阀门。阀门我已经找到了。让我们一起期待那一刻吧。你猜,她会不会像叶子一样?呵呵,呵呵呵——”

长长的冷风穿堂而过,映照在人间的月光也是昏黄昏黄。巡夜的护士裹紧了身上的黑色毛衣外套,走过去,一扇一扇把窗户关好。

冷夜中,她不经意地发现18床的房门虚掩着,随着风在晃动。

她狐疑地走过去,轻轻一推。

安静的房间空无一人。

既无来访者,也无病人。

————————————

程露露拿着VR戒毒论文去江城大学找张维时扑了个空,打听后才知道张维已经向学校递了辞职报告。

算算时间,正是在几天前。

毫无疑问,现在几乎可以肯定,张维就是叶子口中的男朋友。从程露露来找他的第一天开始,张维就在积极寻找退路。

程露露发现自己实在太容易轻信人,被张维的三言两语就转移视线。她不仅中了张维的圈套,误会了莫缙云。还在张维身上形成了盲区,想来想去就没想到会是他!

实在有够笨蛋!

她无奈又泄气地坐在校园的长椅上,懊恼地咬着指甲。

想着要不要给莫缙云打个电话,说说最近她做的傻事。

缙云知道她做了这些无脑的事之后,一定会骂她吧。

骂她又呆又傻,又蠢又犟,不撞南墙不回头。可骂就骂啊,骂完了,他会告诉她该怎么做。哪怕他什么都不说,只要有他坐在她身边陪着,她就有一种心安的感觉。

“喂,缙云——”思前想后终于拨通号码,程露露捏着腮边的头发把玩着,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开口,“我们见一面好不好?”

“恐怕不行,露露。我现在有点忙——”

“喔,那好。你忙……”程露露压抑不住心里的失望,每次她渴望他出现的时候,他总是缺席。“缙云,你到底在忙什么?是不想见我吗?”

“不是。”莫缙云的声音透露出无比的疲倦,“露露,齐心不见了。”

程露露挂了电话,跳上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城郊的康复中心。

此时的莫缙云正在安保办公室,一遍一遍看着监控。他眼睛布满血丝,眼眶下乌青乌青。看见程露露进来,木然地说了一声,“你来了。”本来磁性的声音变成砂纸,粗糙得让人难受。

程露露点点头,慢慢走到他身边,心疼地说:“吃过饭了吗?来的路上我买了汉堡和咖啡。”

他接过汉堡,啃了一口。

她拿过条椅子,坐到他的身边,“齐心师兄,什么时候不见的?”

“前天晚上。”

“你一直在这呆了两天?”

“除了这里,我还去了警察局、广播台、救助中心……”方法用尽,实在找不到后,只有回到康复中心一帧一帧的找线索。电视小说不都是这样演的吗?通过持之以恒的努力,终于在监控中发现了蛛丝马迹。

“你找到什么了吗?”

莫缙云摇摇头,疲倦地用双手摩挲着脸。

“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他愤怒地伸手把桌上的东西全扫到地上。汉堡、咖啡掉在地上,地板之上一片狼籍。

“缙云,你冷静一些。”程露露拉住他的手,怕他冲动之下伤了自己。“你听我说,这所康复中心关一关普通精神患者还可以。想要关住齐心师兄是万万不可能的啊!他学什么的、做什么的?小半生就是在和精神病人打交道。他如果是清醒过来想要走,谁都拦不住啊!你也别在这耗时间,和我回去吧,好不好?”

莫缙云沉默不语,任由程露露牵起他的手,把他带到车上。

他靠在车座上,闭着眼睛。不一会儿,头缓缓偏到一侧。

看着他熟睡的侧脸,程露露把车开得更平稳一些。

她认识的莫缙云是一个特别要求次序和控制感的人,无时无刻都要把周围的所有人、所有事做到心中有数。他不允许一点点意外,如果有谁不按照他的思路去做,他就会狂躁易怒。

其实一个真正有安全感的人,从来不会想要去控制别人。周围环境的变化也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