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尘,微尘——”

微尘醒来时,手心里黏糊糊的全是汗水。

她惊惧地看着程露露,突然伸手用力抱住她。

程露露一愣,旋即发现她在发抖,颤动。

“别怕,微尘。就当做了一场噩梦。”

“程医生!”桌上的对讲机突然亮了起来,小薇的声音惊恐地传了过来,“程医生,莫缙云来了,正往治疗室去找你!我拦不住他!”

一听“莫缙云”三个字,季微尘顿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惊慌地说道:“不不不,程医生,我不想看见他!不想——”

程露露也有些吃惊,没想到莫缙云会到她的工作室来。

“你别怕!跟我来!”

程露露拉住微尘的手往外走。打开门,已经来不及了,小薇的阻拦声和喧哗的脚步由远及近从楼梯处传来。

“程医生,怎么办?”

“先躲一躲!”

程露露手忙脚乱地把她塞到隔壁的清洁用物收纳室里。

“先委屈你在里面躲一躲,无论发生什么,千万别出来!”

微尘被逼着推入了扫帚、拖把、垃圾桶之间,眼前的世界旋即被马上程露露关闭成一片黑暗。

“程露露——”

程露露刚关好收纳室的门,莫缙云便出现在她身后。

她转过身来,职业化地笑道:“呵,莫学长,稀客啊!”

“你少来这一套!我和你说的东西——”

“老校友见面,就不能先说些拉近关系的客套话吗?我们去办公室里谈吧……”

“你别和我打马虎眼!”

“学长,我怎么敢和你打马虎眼呢?”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远,闷在狭小空间的微尘,眼睛失去辨别能力,脑子却异乎寻常的敏锐起来。

莫缙云为什么会来找程露露,他要向她拿什么东西?

他们之间很熟吗?

明明他们都曾对她说过,他们之间就是最普通的学长和学妹,连一般朋友都不是。

为什么,为什么?

莫缙云来程露露这里,如入无人之地?

微尘在黑暗中想得头痛,终于决定出去一看究竟。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她不愿自己把身边人往坏处想去。

六月的初夏,阳光泠冽。她却觉得有股透骨的凉意。中央空调的冷风吹过来,贴着皮肤让人立马像被寒冰包住。

微尘哆嗦一下,将收纳室的门打开一条细缝。护士小薇不见影子。

她从收纳室出来,听见不断有尖叫和争吵声从走廊深处的办公室里传出来。微尘心跳得厉害,咽了咽口水,把身体贴着墙壁往里慢慢挪动。

“莫缙云,你闹够了吧!”

“莫先生,你也是医生,有话好好说嘛。”

“和你们没什么可说的!我说了多少次,我要季微尘的病历资料!”

房间一片劈哩叭啦物品翻倒的声音。

微尘透过虚掩的门,瞥见翻倒在地上的是程露露放置病历资料的病历架子。莫缙云正蹲在地上在狼藉的病历本里翻找。

“莫缙云,你好歹也是学医的!知不知道,不经允许私看病历是犯罪!”程露露冲上去和他争夺病历。

“滚!”莫缙云把程露露用力掀翻在地。“程露露,你来和我说犯罪?你的那些见不得光的小伎俩还少吗?在学校的时候——”

“啪!”地一声,程露露气急败坏地甩了他一记耳光。

不知是莫缙云提起程露露的什么伤心事,她像发怒的母狮对着他又踢又咬。

“程露露,你这个泼妇!真本事没有,旁门左道的东西学得飞快!是不是郑教授教你的!”

“莫缙云,我要杀了你!”

微尘悚然,狰狞的莫缙云像魔鬼一样掐住露露的脖子,把她的头摁在地上,怒吼道:“把微尘的病历给我!”

季微尘捂住了嘴,呼吸都凝固住。

她印象中温文尔雅的莫缙云,怎么会……

“你……做……梦……”程露露死活不肯,任凭他把自己掐得快要断气。

“给我!”

“莫缙云、莫缙云!你放开程医生。”小薇在一旁焦急地打他、推他,威胁他道:“你再不放手,我要打电话报警了!”

“我真的要报警了——”小薇作势拿出手机。被莫缙云一把抢过,狠狠砸在地上。

“咳、咳——”程露露脸色发白,好歹趁着他抢夺手机的空档获得一丝呼吸的空间。

“莫缙云,你在怕什么——”

莫缙云冲过去又要掐住程露露的脖子。

“程医生、程医生!”小薇赶紧过挡在程露露面前,像母鸡护小鸡一样的护住她。

两个弱女子在暴力之下,被吓得瑟瑟发抖。

微尘浑身冰凉,冲着屋里的莫缙云大喊一声。

“莫缙云!你住手!”

莫缙云惊讶地回过头来,微尘转身往外跑去。

真希望,这是一场噩梦!

多讽刺!

熟悉的男人,她认认真真爱了五年要托付终身的男人。此时此刻在她面前摘下面具,露出魔鬼般的真面目。

她是不是傻,是不是蠢不可及?

微尘不停往外疯跑,愤怒和害怕让她一股脑跑到大街上。心跳得老快,咚咚像要从口里跳出来。

莫缙云怎么会变成这样?

像魔鬼,不,是比魔鬼还恐怖的人!

“微尘!微尘!”莫缙云也冲到大街上。

他的呼喊,让她汗毛都竖起来。

艳阳高照的大太阳底下,汗水湿漉漉地像雨水一样沾在她脸上、身上、汗毛上。

不是热,是恐惧。头皮里也渗出密密麻麻的汗水。

跑吧!

快点,跑吧!

被他追上就完了!

她不敢回头,疯了一样往穷街陋巷里钻去,唯恐不能摆脱追兵。

跌跌撞撞,脚下一崴,跌坐于地上。双腿软得站都站不起来几次挣扎着站起来,几次又摔倒而下。

身后的脚步越来越近,越来越急促。

她好想站起来,就是站不起。

一道影子笼在她的头顶,她匍匐在地上,趴在地上尖叫:“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微尘、微尘是我!”

微尘转过头,身后的人不是莫缙云,是陆西法正站在她的身后。

她眼眶中含着泪水,是激动和如释重负。看见他的脸,好像自己终于爬上了彼岸。

“微尘,你在哪——”街上又传来莫缙云的声音。

“陆西法,求求你,快、快带我走!”

她伸出手抱住他的脖子,胡乱抓他的衣襟。

他没有问一句,没有说一句话。飞速脱下身上的黑色风衣把她从头到脚裹起来揽在怀里。

“不要怕。”

娇小的她像柔软的菟丝花依附在他身上,闻着他身上的烟草味,鼻端发红。

她抽泣起来,为可怜的自己,悲伤的哭泣。

不懂,缙云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要哭,为一个这样的男人,不值得你为他流眼泪。”他揽紧她的肩膀,从身后挺直她的腰杆。

他抱着她,像街上任何一对普通的情侣。穿过小巷,走入一栋灰色建筑物不起眼的后门,进入一家喧闹的电玩城。

震耳欲聋的嘈杂声淹没了莫缙云声嘶力竭的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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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这样子需要一杯热牛奶和毛毯。”

说完这句话后,陆西法直接把虚软的季微尘带回了家。不是回城郊那所有着枯山水风味庭院的家,而是回在市中心的另一个家。

用狡兔三窟来形容他最合适不过,处处都有落脚点。这套公寓藏在市中心的繁华深处。下楼就是商业中心,四通八达的地铁和交通网。最巧的是和程露露心理诊所步行只有五分钟的距离。

只能说,有钱真好。处处是家,时时能有温暖。

到达公寓,他从柜子里拿出干净的毛巾抛到微尘头上,“擦一擦吧。”

微尘还在发愣,没有接他的毛巾,任凭飞来的毛巾落在头上生根。

他有些生气地走过来,拿过她毛巾粗暴地帮她擦起脸来。

“怎么接受不了莫缙云的真面目,被吓成这个样子?”

一声“莫缙云”激红了微尘的脸,她跳起来,倔强地扯下他手里的毛巾,“谢谢。不用你帮忙,我自己可以。”

她转过背去。

他气得脸都白了,忍了又忍。深呼吸几次才勉强自己冷静下来。走到厨房,为她温一杯牛奶。

事到如今,季微尘也觉得难过。

平心而论,从头至尾,陆西法对她一直很好。不管她多么刁钻古怪给他难堪,他都没恼过。

今天如果不是他及时出现,她不堪设想自己现在在经历什么。

“喝牛奶吧。”他把牛奶端过来。

“不,我还是走吧。”她放下毛巾,走到玄关处准备换鞋。

和他单独相处,总让她感觉不自在。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让她心里痛得很。

“季微尘,你往哪里去?莫缙云正在外面等着你呢!”他气得把牛奶重重地搁在桌上,牛奶溅到黑色桌面,如斑驳的地图。

她想到莫缙云在外等着,一只脚不自觉地立马收了回来。

看她站在门口的怂样,他叹了口气,“过来把牛奶喝了。过一会,我送你回家。”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微尘嘟起嘴,慢腾腾地走过去,低着头坐在沙发上拿起牛奶慢慢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