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半山腰落下后，华如烟带着计无离经过重重小院，路上三代弟子见了她无不弯腰行礼。到了一临崖小院前，华如烟停下脚步对计无离道：“这里就是你以后修行起居之所，你还满意吧。”

计无离看也不看小院一眼，忙道：“师父安排定是好的，弟子很满意。”

“那就好，我们进去坐坐。”说完华如烟就踏进了小院。

计无离跟了进去，见院子不大，约两丈见方，西面有三间小屋，屋前一株老杨树。华如烟已进了中间屋子，计无离也踏入屋内。

屋内仅一张椅子，华如烟坐在椅上，计无离恭恭敬敬站她跟前，而哇嘎则在屋外树上酣睡。

“你既已是翠虚门弟子，为师自然要与你细说翠虚门来历种种。”顿了顿，华如烟开始向计无离讲述翠虚门历史今朝。

翠虚门于一千七百余年前由紫虚真人与翠云仙子共同建立。这二人是一对同修道侣，携手云游天下时发现翠虚山这一脉三峰灵秀非凡，便在此开劈洞府潜心修练。两人原本修为算不得十分高深，但在翠虚山数十年后竟双双悟出天人合一，万物化生的大道。

悟道后两人决定在此开宗立派，所以才有了今日的翠虚门。翠虚门建立又百年之后，紫虚真人与翠云仙子又一同飞升成仙，如今门中大多数是此二人徒子徒孙。而那紫庭殿**奉的就是紫虚真人，翠虚峰还有一翠云阁，里面供奉着翠云仙子。

翠虚门传至今日已历数代，当今掌门真人道号太乙（架空，非中国道教的太乙救苦天尊）；又有“太”字辈长老十数人；二代弟子百余名，三代弟子三百多，另有数百外门弟子。翠虚门弟子有俗有道，其中一二代门人无一不是法力高强，修为精深字辈，便是三代弟子也有不少高手。因此翠虚门虽算不得名门大派，但其实力在修仙界中也不容人小觑。

听到这里，计无离有些疑惑，于是开口问道：“师父，创派祖师不就是仙人么？怎又有飞升成仙一说？”

“呵呵。”华如烟不答反问：“你父亲也是修行的人，他是仙人么？”

计无离摇摇头道：“不是，弟子虽知家父自幼修行，却只能算是会法术的凡人。”

“这就是了，两位祖师飞升之前也不过是会法术的凡人。”华如烟看着计无离，笑道：“凡人口口声声称我们为仙人，其实我们也不过是凡人，不过懂修行、会法术而已。”

计无离恍然大悟，点头道：“竟是如此。”又问道：“师父，那如今掌门太乙真人也是凡人么？那度朔宫也没仙人鬼怪么？”

“掌门真人修为通天，算得上半仙之人了。”华如烟又摇头道：“度朔宫确实也都是与你我一样的凡人，但度朔山有万鬼却是千真万确。不过鬼不如道，更不如仙，万千厉鬼也算不得什么。”

听得度朔宫人也都是与自己“一样”的凡人，计无离轻松了不少，又恭恭敬敬道：“谢师父指点，弟子受教了。”

“你我既是师徒，就不必太过客气。”华如烟面色微沉，又说道：“你性子坚韧，资质也不错，本算得很好的弟子了。”话锋一转，继续道：“但你有时未免婆婆妈妈了些，我不喜欢你这样。”

计无离心里一沉，惶恐道：“是，弟子定会大方洒脱些，不会再过拘束。”他想起那个钟离烛也曾说自己“文绉绉的”令人不喜，心道自己或许确实有些婆婆妈妈，拖泥带水。

“嗯，你站直些，不必一直弯着腰。”华如烟见计无离有些不自在，转话道：“我与你说说这渡陵洲几大修仙势力吧。”计无离直起身子，提高音量说道：“好，师父请说。”

渡陵洲方圆不知几万里，而在渡陵洲之外则是无边无际的茫茫大海。渡陵洲较大修仙门派有紫凰山上紫凰门、度朔上度朔宫、青丘山中青丘洞、会稽山上五仙教、丹穴山上金玉阁。这五家是渡陵洲实力最强的门派，再稍弱一些的有翠虚门、太华山天一教、东海之滨的归墟谷。除这八家，还有不下十家小门小派，而无门无派的散修更是不计其数。

计无离以前只知紫凰门、度朔宫、翠虚门三家，未想到这渡陵洲竟有如此多的门派。想了想他问道：“这许多门派，许多修仙之士，会不会常有来往？或是冲突？”当日华如烟师门三人追钟离烛，想必双方之间是有不小过节。

“未飞升便是人，是人哪有不来往的，便是天上仙人之间只怕也需互相来往吧。”华如烟忽有些意兴索然，叹道：“人人都道修仙好，修仙的人除了寿元绵长些，又有什么好处呢？”

计无离不知华如烟为何忽出此言，偷偷瞧了华如烟一眼，她那素若幽兰的俏脸上看不出半分悲喜哀愁。“不知师父多大年纪了，却总似心事重重。”略熟悉后，计无离隐隐觉得华如烟似不快活。

“师父，你修行多久了？”计无离忍不住好奇，想知道华如烟到底多大年纪，又不便直问。

华如烟淡淡道：“我吗？为师十三岁上山，迄今今已有一百二十年了……”

“啊！”计无离万分惊讶，脱口说道：“您竟是百岁老……”发觉不妥，说道：“您修行这么久了。”再看华如烟，容貌清丽不可方物，二十出头的样子，那里像有百岁。

“呵呵，容貌不变算不得什么了不起手段。”华如烟又说道：“我师父太真上人，修行已有三百余载，修为已是深不可测。”她忽然掩口笑道：“若是你在山上遇到一稚龄顽童，切不可欺负了他……”（“上人”本是对佛家有道高人称呼，这里算挪用，小小细节，勿怪）

“莫非那是太真师祖？”计无离心思灵敏。

“嗯，他老人家童心未泯，爱化作幼童游戏人间。嘿嘿，也不止是他老人家，许多有大本领的前辈高人行事都不拘一格，你日后多留心些就是了。”

计无离点点头，心道本领高了的人，心境或许不一样，常人弃之不屑的行径他们或许乐此不彼。

“好啦，这些事情你知道就行了。”华如烟说完手上多出两本册子，又对计无离说道：“这两本是本门的《大道歌》与《紫庭经》，你下去后要认真参悟。这两本都是本门秘传经典，内藏万千奥秘，足你学用一生的了。”

计无离双手接过，小心翼翼揣入怀中，恭敬道：“弟子定会认真研读。”又抬头问道：“这两本经典中有那‘御剑飞行、隔空取物、点石成金’等法术么？”

“呵呵，你说的那些手段不过旁枝末节，何足道哉？”华如烟郑重道：“修仙既要修身又需修心，那些小把戏与身心又有何干。”忽又叹气道：“算了，你修练是为了报仇，抱着这种念头是成不了仙的，何必与你多说。再说了，何为‘仙’？我也不比你清楚多少。”

“是，师父说的有道理。”计无离确实无修炼飞升的打算，只想有些能力了就去救父亲，报母仇。

“有道理么？不见得吧。”许是熟了，华如烟与计无离说话无半点客套。语气微微婉转，又说道：“你是我收的第一个弟子，有句话想告诉你。”不等计无离询问，华如烟继续道：“无论何时，不要太过相信别人，便是父母师长也未必不会欺你骗你。”

不解华如烟为何说出这番话，计无离仍是懵懵的点点头。

“好啦，你好好修炼吧，有事用这个找我。”华如烟飘然出门，又随手甩给计无离一块玉牌。计无离接过玉牌，送华如烟出了门外。

也不见华如烟祭出宝剑，就渺如轻烟般飞离小院而去。计无离怔怔看着华如烟裙带飞扬，却似有若无得听到有人轻吟：“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仙凡易，胡不归，何去来兮谁忍离。”

“真阴真阳是真道，只在眼前何远讨。凡流岁岁烧还丹，或见青黄自云好。志士应愿承法则，莫损心神须见道。但知求得真黄芽，人得食之寿无老。黄芽不与世铅同，徒以劳身不见功。虚度光阴空白首，何处悠悠访赤松？神水华池世所希，流传不与俗人知。”

选自《大道歌》

计无离独在院中读了半晌《大道歌》，直读到哇嘎因饿而不住叫唤才停了下来。舒展一下四肢，他自言自语道：“为何读了半天，却似一无所获？”将《大道歌》重新揣入怀中，计无离走到柳树下抱起哇嘎，就出了小院。

“哎，忘了问师父饭堂在哪……”计无离拍了拍脑袋，就往院外走去。

刚踏出一步，他又转身折回：“身上如此肮脏邋遢，这样出门可别被当叫花子赶下山。”计无离回到小屋中找了找，果然左边卧室中有两套长衫，一青一紫。计无离心道这翠虚门似偏爱青紫二色。

换上青衫，理了理头发，再抱起饿的嗷嗷叫的哇嘎计无离就出了门去。此时已近傍晚，斜阳将石海峰映成粉金；清风徐徐，山上草木微微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