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瑶酒宴上,上仙托着下巴偷偷打量子墨,陷入沉思。不知想到什么事,她轻轻甩了甩脑袋,端起面前的千年琼酿一饮而尽……然后,又咬着白玉酒杯的杯沿发呆。

才浅啜了一小杯,蓬莱上仙便已酒色微醺,身上泛起燥热来。她抬起宽大的流云袖在耳边扇了扇,试图让自己清爽些,但效果并不十分明显,上仙只好悻悻然放弃,转而捏起一颗紫玉葡萄抛在嘴里吃。

葡萄刚落进嘴里,却见耳边忽然刮起一阵咸腥湿润的疾风,蓬莱上仙一颗葡萄卡在嘴里险些噎死。她愤愤然瞪过去,却见龙二世子敖歌一边报复似的唤着狂风,一边假惺惺堆笑道:

“妹子热不?哥给你扇扇风。”

不愧是司水的龙神!在敖歌的默念下,仙府转瞬间天昏地沉,暴风雨呼之欲来。府中小仙们都惧怕二世子的古怪脾气,自是无人敢阻拦,而那些大神们都抱着事不关己的态度,依旧在暴风雨中饮酒作乐。

蓬莱上仙差点被风刮去西天极乐,只得用定身术将自己钉住,想要狠眼瞪着始作俑者,无奈风太大连眼睛都睁不开。最后还是老君看不下去了,一爆栗敲在敖歌脑门上,冷声道:“本君的美酒全被刮走了,活腻了直说!当心本君去天帝面前参你滥用职权!”

敖歌抱头闷哼,连忙收了法术,又抢了长归药仙的酒替老君满上,殷勤赔笑道,“晚辈知错!老君,您请!”老君缓下脸色点点头,说了声“孺子可教也”!

蓬莱上仙恶寒:这都是些什么人……不,都是些什么神啊!

送走老君这尊大佛,敖歌嬉笑着转过身盯着上仙,深蓝的眸子中飞快闪过一丝精光,阴笑着步步逼近。她背脊一凉,下意识想要逃跑,却被人先一步拉住手腕。

“妹子,你这是要去哪?哥给你带路。”二世子敖歌扣住她的脉门,阴恻恻地笑。

她酒意顿时醒了大半,垂死挣扎,“谁,谁是你妹子!”

“做人不能六亲不认哟!都叫我哥了,怎么就不是妹子?”(上仙:喂喂,明明是你阴招坑人好不好!)

敖歌死乞白赖地贴上来,扣紧上仙脉门逼迫道,“来来~!叫声哥哥给我听听!”

“……”沉默片刻,上仙回握住他的手壮烈道,“柿子哥!”

“哎哎~!”毫不知情的某人乐开了花,松开上仙脉门颇为满足道,“叫世子哥也不错,好妹子!”

上仙憋着笑,幽幽道,“此柿子非彼世子,是可以吃的那种。”

“?”

敖歌愣神了半响,忽然茅塞顿开,眼睛危险的眯成了一条线。上仙冷汗涔涔,拔腿就跑,敖歌冷笑一声,化为真龙盘旋着扑了上去。

洛玉抱着师父的白狐狸,鄙夷地望着落荒而逃的上仙,小声嘀咕道“那蓬莱上仙也真是,一点气质也无。”哪像师父那般仙风道骨……

一旁的子墨听着了,只是置之一笑,那笑容淡的仿若不见。他接过洛玉怀里的宝贝狐狸,道,“你也去喝两杯罢,不要贪杯,适可而止。”

“师父不喝么?”

子墨摇了摇头,“师父已喝过,再喝就要醉了。”醉了,愁绪就多了。

子墨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狐狸银丝般的皮毛,微微垂下的眼睑透露出些许失神:洛玉太过崇慕自己,总认为他是天界最冰洁干净的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沾染了多少血才爬上这九重云阙……过去,总是不堪回首的。

时间给了他永恒的生命,附赠的是永恒地忏悔。那是,无法摆脱的罪孽。

“喂,喂!你别跑了成么,我又不会吃了你!”敖歌变回人形坐在东华山桃花树下的圆石上,脸不红心不跳,“从子墨府上一直跑到东华山,看你柔柔弱弱,跑的倒挺利索的嘛。”

蓬莱上仙弯着腰大口喘气,断断续续抗议,“还……还不是你要,要追杀我!”

“得,我不追你了。”敖歌用袖子拍了拍身边的石头,朝她招招手,笑道,“来,过来坐!”

上仙眼巴巴望了望他身边的位置,适才惨痛的教训让她对这红发的公子哥儿颇为忌惮,伸头探脑半响也不敢走近一步。

敖歌略有不快,两条英气的剑眉轻轻皱起,沉下脸色道,“本世子就想和你聊聊天,你怕什么!”

上仙战战兢兢移步过去,挨着石头边坐下,疑惑地问道,“你要聊什么?事先说明,我隐退江湖很久了,什么也不知道……哎!”

腰部忽然被一条结实的手臂搂住,身体紧挨着身边男人的胸膛,雄性微高的热量透过衣衫散发出来,上仙觉得自己又醉了……

敖歌看着上仙一脸惊茫的样子,顿觉好笑,屈指轻敲着她的脑袋道,“别想多了!本世子不过怕你从石头上掉下去,离我那么远,当我是什么洪荒猛兽呢?”

上仙呆了呆,尴尬一笑,用手背贴着发烫的脸降温。敖歌仔细看了她片刻,问:“你叫什么名字?”

上仙:“……啊?”

“你的名字!”

她张了张嘴,低下头,“没名字。”

“没名字?!”似乎想起什么,敖歌一拍额头,道,“哦!居然忘了,你本是女娲尊神捏出来的小泥人。”

上仙撇嘴,“你知道的倒挺多!”

“那么‘历史性’的一件大事,谁人不知?只不过想不到,女娲尊神最后所创的人竟是你这般糊涂模样。”敖歌嘻嘻笑一声,凑到上仙面前神秘兮兮道,“我说,你压在长思山下上万年都没动静,怎么就忽然醒了呢?”

听到这个问题,她想了想,唾沫横飞地叽歪道,“这个说来话长啊!只见那天黑云低垂,疾风阵阵,世界到处都是浮动不安的焦躁,仿佛预示大事即将发生。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天空中嗤啦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五湖四海……黑夜被撕裂!雨雪霏霏间,再又是电闪雷鸣天崩地裂,山河崩催间长思山裂开一道口子来,再又是电闪雷鸣间,然后我就惊醒啦!”

“嗯哼!”等她说完,敖歌抱着双臂挑眉看着她,显然不相信。她笼着袖子,学着老君一脸高深莫测的笑。

“对了,你以前,和子墨上仙认识?”落英缤纷下,上仙仰头望着桃花灿然,假装不经意地问。

敖歌靠在树干上翘起二郎腿,眯着眼道,“唔,百年前他还只是个蜀山弟子时,我们便认识了。”

她继续小心打探,“那,你知道子墨上仙怀里那只丑狐狸是怎么回事吗?”

“这个,不是很清楚。只听说他当年成仙前的最后一劫便是妖劫,渡劫归来后,那只没有魂魄的丑狐狸就一直跟在他身边了。”

“妖劫……是什么?”

“每个凡人成仙前都会经历劫难,子墨那时的劫难就是妖。也就是说,要想渡劫,就必须杀妖——一个接着一个地屠杀妖族,直到吸收足够的力量平安渡劫。那只狐狸,打回原形前应该是只九霄美狐,子墨老兄带着它估计是为了忏悔吧,毕竟靠杀戮换来的仙位孽障太多……”

说完,敖歌偏过头来打量她,神色古怪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上仙有些慌乱地垂下头,闷闷道,“只是好奇啦!”

“我看不是吧。”敖歌也跟着垂下头凑得更近了,朝她戏谑道,“你喜欢他?”

上仙后仰避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惊道,“喜欢谁?”

“子墨啊!”

“胡说八道。”

“那你脸红什么?”某男厚着脸皮刨根问底。

“我醉了,不行啊?”某女被逼问得退无可退。

“好好好,是你醉了!”敖歌吊儿郎当地嬉笑。此时,夕阳从东华山滚落,投出欣长的橘黄光芒,将他的笑镀上一层温暖的黄。这样看来,这男人也并不是想象中的难相处呢!想到这,蓬莱上仙放松了对敖歌的最后一丝戒备,嘴角不禁泛起笑来。

东华山,桃树下,相依而坐的两个身影被定格成一道美丽的黄昏剪影。

“天已不早,我该回蓬莱了。”上仙站起身来拍拍裙裾,朝二世子道,“柿子,下次再见吧!”

自动忽略那个‘柿子’的称号,敖歌笑得一脸淫-荡,“怎么?急着回贵府见情郎?”

“不是情郎,是徒弟啦!”

上仙唤来一朵云,刚飞去没多远,便听见东华山那颗巨大孤零的桃花树下传来敖歌的声音。

“下次来东海喝酒吧!我保证比子墨的好喝千倍!”好听的男性嗓音在天间回荡飘散,连同那伫立在夕阳中红得耀眼的男人,渐渐隐入云海。

上仙回染竹楼的时候老君已经回兜率宫了,她辞别了子墨,打算趁着夜深前飞回蓬莱。回想起今日老君带她化流星疾飞的惊险刺激,她咬了咬牙,生平第一次化流星飞回蓬莱。(小朋友们,流星就是介么来滴哟~~~被pia飞!)

虽然感觉不错,但超速行驶的代价就是……呕吐!

上仙胃一路翻腾,双腿颤巍地来到竹屋,便看到徒弟小白提着一盏琉璃灯站在门口,灯火下,他薄薄的唇边带着一泓明朗的笑意。

看到她,小白伸手扶住左摇右晃的上仙,忽的凑过脸来,挺翘的鼻尖轻轻划过她的脖颈,小狗似的嗅了嗅,然后蹙眉道:

“师父,你喝醉了?”

徒弟那张近在咫尺的清秀脸庞吓了蓬莱上仙一跳,怎么现在的男人都喜欢来这一套?好半响她才舌头打结道,“师父就喝了一杯,没、没醉来着。主要是回来时飞的太快,晕得紧。”

“师父先歇着,弟子去泡醒酒茶。”小白将上仙扶到床上,垂下的刘海挡住了他灵动狡黠的眼睛。上仙松了头发和外衣侧卧在舒适蓬松的床上,唔,松软的被子应该是小白拿出去晒了的缘故。上仙正感叹着家的温暖,忽听见小白淡淡说了句:

“师父喝的酒很香,师父身上的桃花也很香……”

上仙愣愣地看着他,“啊?”

等了很久都不见小白说话,上仙眼皮渐渐打起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