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君在书柜里哗啦啦翻了半响,终于从小山似的书堆中扔出几本来,道,“本君这儿全是炼丹书籍,这些是初级法术的,你拿去吧!”

蓬莱上仙接过书来翻了翻,蓝皮黑字的薄书,记录了从内息吐纳到精血调理,从化形术到乘云御剑的初级法术,虽然老旧了点,但还算完善。

她满意地将书揣入怀中,伸头探脑到处乱看,问道,“就一本?还有没?”

老君瞪了她一眼,闭眼想了半天,又从八仙书桌的桌脚下抽出厚厚一大本来,“这本比较高深,别的没有啦!”

说完挥舞着拂尘就要赶她走,蓬莱上仙不动如山,大喇喇坐在椅子上翻看。只见这书中记录了许多中高级法术,有些种类好比较偏,连名字都没听说过,不过注解疏义十分完备,想来小白那样资质高的人学起来应该不难才对。

只是这书的名字着实……有点怪。

“百科……全书?”她愣愣道,“谁给起的名儿?”

太上老君抿了口香露茶,悠悠然道,“我师兄,元始天尊。”

“……”

早该想到的,这样惊天地泣鬼□□字,也只有那万年不变的棺材脸,木头似的老道元始天尊才能想得出!而拿着元始天尊的书垫桌角这种事,也只有面前的这男人做得出了,佩服佩服!

老君用拂尘轻轻一扫,地上乱七八糟堆积的如山书堆自动归类,仿若被千万只无形的手搬运,齐齐整整分门别类地摆上书架,竟是一本也未弄乱。

如此收放自如的法术让蓬莱上仙大为诧异,忙不迭咋舌感慨。老君好笑的瞥了她一眼,嗤道,“都活了这么久,还跟没见过世面似的,哪像个神仙?怨不得人人都想欺弄你。”

她反驳道,“那是本上仙具有亲和力,不摆神仙的架子。”

“所以连低级的小仙都敢把你搓圆了捏扁了。”

她不服气,叽歪道,“还说!就数你欺负得最狠!”

“嗯?”老君回头,眯着眼盯着她阴恻恻地笑。她一噎,讪讪闭嘴了。

老君从书柜中抽出一卷三寸来长暗黄手卷,打开看了看,自语道,“研究了几千年也未看懂,不如扔炼丹炉下烧了!”

蓬莱上仙看那卷书的颜色十分老旧,显是老古董级别的了,烧了实在可惜,遂道,“那是啥?既然老君不要,不如施与小仙吧!”

老君道,“《玄清太虚卷》,据说里面记录了天地未开、虚空未分之际的上古神法。几千年前趁师父不在从他枕头底下拿过来的,谁料里面的内容生涩难懂,我悟不透,便一直闲置在这。”

原来是鸿钧老祖的东西,那可是万年难遇的宝贝啊!

“‘拿’过来?”她扑哧乐了一声,打趣道,“老君,你这种行为用‘偷’来形容比较合适吧?”

朝他摊开手,她讨笑道,“拿来拿来,把你那什么什么卷给我研究算了!”

老君俊颜一怒,倒拿着拂尘*毛掸子状猛力敲打她的脑袋,“给你做什么!拿去当手纸么?还不白白糟蹋了!”

给你当柴火烧就不是糟蹋了?

上仙双手抱头哎呀哎呀地鼠窜,惨叫道,“别打别打!小仙我是蠢了点,可我家徒弟聪明!那是拿回去给他看的!”

老君终于停手了,表情古怪地看着她,许久才阴阳怪气道,“那些书,都是为你徒儿讨的?”

“不然呢?我哪会费神看这些。”她泪眼汪汪揉着脑袋,瘪着嘴唧唧哀嚎。

“也是。”老君收回掸子,沉思了半响,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对你徒弟蛮好嘛?”

她点头,“我就这么一个徒弟啊!况且小白对我也很好,很懂事的!”

“别人对你稍微好一点,你就不知天南地北了?你这样的人,谁会真心对你好?好好想想吧,别被别人卖了都不知道!”

看到老君忽然严肃的脸,上仙有些茫然,“不会啊,我这样的人谁会要?”

老君又狠狠敲了她几棒,恨铁不成钢地低骂道,“孺子不可教也,不开窍的东西!你以为你徒弟真是什么好东西!他在今年的仙童中鹤立鸡群,为什么没人敢要?你知道么?

你当然不知道!那是因为他来历不明不干不净!三界之内查不到他的出处,众仙对他避之不及,唯有你把他当个宝!”

她糊涂了,脑袋被老君敲得转不了弯,迷迷糊糊道,“我看不会吧!你们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老君忽的住了嘴,只转过身曼斯条理地喝着茶,狐狸似的眼睛半垂着瞟过她,弯起一泓笑来,“天机不可泄露!”

上仙飞了个大白眼,道,“来历不明的东西也不一定是坏的,当初我不也是来历不明?不照样封了神仙!你们啊,就爱把人想得太坏……”

“你那是走了狗屎运!”

这是不可置否的事实,她点点头,又小心试探地问,“对了,子墨上仙今儿个来你这作甚?”

“听说前些日天界不知从哪儿飞来许多垃圾,砸坏了好几座仙府,就连子墨的竹染楼也没能幸免!他来我这借修神器去修房子。”

……

老君一边唧唧歪歪地念叨,而蓬莱上仙想起前几天府上弟子的劳动改造,顿时如坐针毡,汗如雨下,差点跌下凳去。还好他们不知道是蓬莱仙人做的,不然她今儿恐怕是竖着进来横着出去,说不定还被就地掩埋……

“那个,今日子墨上仙今日为何没带那只白狐狸出门?”上仙不动声色地抹抹汗,岔开话题。

“白狐狸?那只毁了容,又没了魂魄的丑八怪?”

她点点头,低低叹息一声。

“什么恶趣味,谁知道呢!”老君用拂尘柄捅捅她,鼻孔朝天,“天都黑了,你再呆在本君晚上恐怕会做噩梦!快滚,不送!”

“薄情人!”蓬莱上仙掏出手帕象征性地抹抹眼角,宽大的衣袖在老君放置《玄清卷》的书桌上一扫,然后扭着小蛮腰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大概是多看她一眼都嫌烦,老君闭着眼陷入冥想状态,却并未发现书桌上少了一样东西。

她出了兜率宫,从袖中掏出《玄清太虚卷》得意洋洋的往上一抛,接住,连着那一薄一厚两本书一起装进腰间小乾坤袋,带回了蓬莱。

天界苍穹,星大如斗,星星点点发出璀璨耀眼的银光。蓬莱上仙乘着云仰望夜空,月色浩渺,凉风习习,别是一般滋味。

想起小白的身世,平时徒弟从不提及自己的过去,她也不问。老君说话又吞吞吐吐颇有顾忌,总感觉有什么事瞒着自己似的,有些疑惑……正想着,蓬莱仙宫已出现在眼前。

遂不复多想,扬袖轻轻一挥将脚底的云散开,跳将下去。

回到冬暖夏凉的小竹屋,只见卧房内亮着一盏灯,而小白住的隔间却是一片漆黑静谧。想必是他给师父留了盏灯,自个儿先睡下了。

她轻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进去,谁料刚进屋,隔壁便有了动静。

“师父,你回来啦。”

小白靠在卧房门口,天生微微翘起的嘴角,使他无时无刻看起来都挂着笑意,柔软的黑发从耳后垂下,可爱精明的样子让人看起来十分想揉揉捏捏。

蓬莱上仙讪笑道,“那个,吵醒你了?”

小白抖了抖自己整洁的衣袍,笑道,“弟子没睡呢,师父。”

“没睡?那正好!我有东西要给你!”她将钱袋大小的乾坤袋从腰上解下,打开掏出那两本书和《玄清卷》,一脸得瑟。

“书?法术的?”

“是啊!”她拍拍小白的肩膀,如风萧萧兮易水寒般将书郑重交予他,悲壮道,“壮哉我大蓬莱!好徒弟!接下来就靠你自力更生了!!”

“自力更生?”小白想了想,道,“师父,你其实是想说让我‘自生自灭’吧?”

她一噎,原本还真打算这样说来着……

小白随便翻了翻书,在看到《玄清太虚卷》时,黑亮的眸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彩。将书卷收好,他眼含笑意道:

“书很好,弟子收下了!谢谢师父。”

上仙摸着他手感极好的头发,语重心长道,“徒弟!你要好好学,给为师争气呀!”

说完,她拖着长长的哈欠爬上了床。

一接触到柔软的被褥,她舒服的直哼哼,正软绵绵打算躺下,却见小白还杵在床头。

“还有事儿?”她问。

小白想了想,轻轻点头道,“师父,我也有东西给你看。”

“师父要睡觉啦,明天看成不?”

“……哦。”

看到小白垂下眼睛的失落,纤长密集的睫毛在烛火下扑闪,上仙于心不忍,叹口气爬起床,用壮士断腕的决心道:

“算啦算啦,现在去吧!在哪,你带路!”

正打算回房的小白忽的抬起头,看着蓬莱上仙笑了,“是,师父。”

小白说给她的东西,就是她梦寐已久的藤椅:紫藤编制,每一条藤鞭都色泽均匀美丽,柔韧有力,一条条穿插纠缠,编出些许简洁美丽的花纹。

宽长的椅子就像一张小榻,铺着薄被绣枕,不仅可以坐两三个人,而且还可以容一人躺在上面小憩。藤椅的四周和扶手上还装点着紫鸢小花,看上去十分精致。

而最让她惊异的,是小白居然别出心裁地将藤椅放在了碧水潭边的蓬莱神树下,用两根纠结坚韧的藤条穿了,挂在遮天蔽日的粗大树枝上,就像一个大秋千。

月色溶溶,碧水潭泛着波光打在四周,神光闪闪的金枝玉叶下,悬挂的藤椅在微风中轻晃,如梦如幻。她惊呆了,半响说不出话来。

“喜欢么,师父?”

小白笼着双手笑吟吟而立,一双眼睛在黑夜里格外清亮,如同璀璨的星子熠熠生辉。她面前的少年,白衣乌发后的月色一泻千里。

上仙饱含神情的热泪,飞上秋千藤椅荡啊荡,小孩似的晃荡着双腿,直叹舒服!这设计太人性化了!

荡了片刻,见小白还立在原处望着我,她又飞奔回去,感动地执起小白的双手,道,“谢了,徒弟!”

小白竟然有些腼腆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不得不说,小白修仙的潜质不是一般的大。

半年之后,他已经能十分熟练的乘云化雾,御剑飞行。整天没事就喜欢满天乱飞乱窜,各路过往的神仙经常被他撞得人仰马翻,而每每看到神仙们尖叫着跌落云端,他便躲在角落里幸灾乐祸地窃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