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子铭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走进书房。

书房很大,采光良好,两排书架塞满了各色书籍,中间一张宽大而奇怪的桌子,上头堆着乱七八糟的白纸和各色笔头。

而严远正交叠着双手,仰面躺在舒适靠椅上,双眸轻闭,苍白英挺的面容宛如中世纪吸血鬼,似乎已经睡着了。

蒋子铭将药品放在书桌上,准备去找条毯子来给严远盖上,秋天气温骤变,很容易着凉的。

结果不小心扫视了一眼书桌上的东西,蒋子铭瞬间就震惊了!石化了!一副0口0的表情宛如遭遇雷击!

他不顾一切地扑上书桌,颤抖着拿起桌上那一叠纸张,蘸水笔骨碌碌滚动几下咔哒一声掉在地上,蒋子铭却浑然不觉,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手中的画稿,喉咙里‘啊啊啊’地乱响几声,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这、这这这是什么?!

我手掌触摸到的是什么!呈现在我眼前的是什么?!

手稿!!!

《长安令》第十二册结局部分的手稿啊!!然大的手稿嗷嗷嗷——!

然大的手稿!在、我、手、里!你能理解这种心情吗?

是梦吗?好想拍照留恋!好想发微博昭告全世界!!我是除作者外最先看到结局的人!!!

……话说,为什么远哥的书房里会有然大的画稿?

马萨卡!

从狂喜中醒悟,蒋子铭捂住脆弱的小心脏,看了看书桌上一排排蘸水笔、勾线笔、网点纸、尺子墨水,又看了看靠在椅子上熟睡的男人,顿时就惊悚了!

第三章

蒋子铭的心情已无法用人类的语言来形容了!他像是刚参加完万米长跑的选手,呼吸急促地环顾四周:书架上的书很杂,有名著小说,还有心理学方面的书籍,更多的是商务、经济类的和绘画有关的册子……以及,几套全新的《长安令》和画册,从手稿到样刊,一应俱全!

而书桌的一侧,还躺着一张完成了一半的《长安令Ⅻ》的封面稿!

这期的封面是三位主角中唯一的女性——上官静,蒋子铭的女神!

女神一身嫣红襦裙,大团花,花钿灿然,蛾眉紧蹙,红唇轻咬,手握匕首凛然注视前方,黑发长裙随风盈动。虽然细节还没上色好,但已经是霸气侧漏了有木有!

女神不愧是女神啊有木有!就像她第一次出场时,穿着嫣红的武袍高束着长发、嘴里叼着乌金匕首飞跃在长安皇城的屋脊上一样帅气!

手稿,完成了一半的封面,满屋子绘画器材……只有一个可能!

蒋子铭紧紧地抱住怀里的画稿,面色涨红地看着椅子里熟睡的男人:哦漏,大角虫!大角虫就是我哥!他就在我身边!这种仿佛买刮刮乐中了一千万的感觉!

原以为嫣然大大是个傲娇的御姐,结果是个脾气恶劣的汉子啊!

不过看在你是上官妹子她娘……不,她爹的份上,我就原谅你好了!口胡!

好想……好想知道结局!剧透之神在向他招手!

蒋子铭简直激动得快要癫痫发作了,手脚颤抖的将画稿放在桌面上,抖了半天才颤巍巍地掀开第一页……

我就看一眼!我就看看,李隆基和许未央这对青梅竹马的基友怎么样了!我就看看上官妹子最后选择了谁……

die!

【“你背叛了我!”硝烟未散的长安宫前,黑衣青年忽而怒目,赤红着眼拔剑出鞘,厉声质问:“你答应过本王:愿意此生,相助三郎!你忘了?你和静儿都忘了!”

“忠孝不能两全。”许未央一身血污,半垂下眼,凄惶苦笑:“李三郎,其实,是你背叛了我。”

“……什么?”

“在你眼里,便是我与上官静加起来,也比不上金銮大殿上的一份孤独罢?”许未央垂下头,自嘲似的一笑:“人生苦短,却妄想征服永恒的江山,不过是一场空梦,而你却沉迷其中不愿醒来,多么可笑!……真是够了!”

李隆基身形一颤,后退一步。他目光如炬地望着许未央,望着曾为他赴汤蹈火、最后却又背离他的挚友,半响,才恶毒地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既然如此,那你为何不去死?”

许未央抬头看了他一眼,神情一如既然地眷恋和温柔。他宠溺一笑:“如你所愿,三郎。”

下一刻,白衣翻转,长剑出鞘,寒光一闪,血溅荼蘼。

李隆基愕然地瞪大眼,下意识摸了把黏腻的脸庞,看着满手鲜血,瞳仁骤缩。

不知过了多久,他放声大笑起来:“死了好!死了好!死了……死了……许未央,你好!你赢了!”

癫狂的大笑后,镜头特写在他的唇部。只见他如涸泽之鱼般无声地张开嘴,喉结几番滚动,终究,一行清泪滚下,在他的嘴角边久久停留……】

等等——!

许未央就这样死了?这对好基友就这么相爱相杀了?

太平公主正沉浸在扳倒韦后的胜利的喜悦中,结果却惊闻好姐妹上官婉儿被侄子李隆基斩于旗下的噩耗……不能更虐!

——说好的百合*好呢?!不是说好了要做彼此的天使的吗?!!!

蒋子铭大脑一片空白,手忙脚乱的翻到手稿最后上官静出场的那一幕,心惊胆颤的祈祷:我愿用一生的菊-花献祭,上官妹子千万不要有事嗷嗷嗷——!

【……上官静一身嫣红的花钿礼衣,目光清冷地步上天阙台。见到李隆基的那一刻,她红唇一咬,猛地拔下头上的铜雀簪朝李隆基刺去!

那一刻,长发飞舞旋转着披散开来,宛如朝霞轻轻落在如火的嫁衣上,画的纤毫毕现。

长簪入肉,上官静欺身向前狠狠地扼住李隆基的咽喉,恨声哽咽:“李三郎,你把我娘还给我!把许未央……还给我——!”

李隆基不顾汩汩流血的肩头,只冷静地看着上官静,半响才沉声道:“静儿,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的关系变得这么糟糕?”

挚友刎颈,爱人远嫁。到头来,他机关算尽,却落了片白茫茫的大地真干净!】

看完最后一页,蒋子铭微笑着合上画稿:上官静没死,真是太好了——个屁啊!!!!

许未央死了也就算了!好不容易李隆基不择手段夺得江山,好不容易能抱得美人归,结果!上官妹子却嫁给了一个连名字都记不起的突厥王子!

这他娘的是什么神展开?剧情黑化崩塌到这种境界也是够了!作者你站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蒋子铭心碎成渣渣,转头恶狠狠地瞪着熟睡的严远,心里呈坂田银时暴走状呐喊:你醒醒!你给我醒醒!今天必须给我个交待你这个ff团成员!把傲娇的上官妹子还给我啊魂淡!

绝望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撞墙,然后又双手成鹰爪状在严远脖子附近徘徊,蒋子铭磨着后槽牙阴恻恻地想:我可以掐死你吗远哥!!你这个顶着妹子的名字骗粉的基佬!——嫣、然、大、触!

正暴走状,冷不防对上一双幽黑冰冷的眸子。

不知何时,严大触已经醒了,他皱着眉看着将爪子放在自己脖子处的蒋子铭,顿时,深邃的黑眸中闪过一丝寒光。

下一刻,蒋子铭只感觉到手腕上传来一阵剧痛,反应过来时自己的双手已被反扭在背后,严远膝盖一用力,便将他压制在书桌上。蒋子铭的腹部哐当一声撞在桌沿上,桌上的墨水瓶哗啦啦倾倒下来,浸染在累积的画稿上,很快晕染成一块无法挽回的污迹。

严远单手扭住蒋子铭将他压制在桌上,急促起伏的胸膛泄露了他此时的怒意和警戒。

“大大大触!远、远哥!”强大的冷气压下,蒋子铭瞬间就萎了,也顾不得声讨无良作者,头昏脑涨地吱哇惨叫道:“我我我……我是来给你送药的!我看到你的手臂受伤了真的我是良民啊好痛!”

怕严远不信,蒋子铭还用脑袋顶了顶书桌上的塑料袋。严远松开钳制蒋子铭的臂膀,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提走袋子,翻了翻里面的纱布创可贴和药水,这才将信将疑地瞥了蒋子铭一眼。

将药品随手丢在地上,严远寒着脸望着桌上被墨水浸透一角的画稿,眼神危险地眯了眯。

好不容易熬夜完成的手稿,突然被墨水打翻,这大概是所有漫画家的噩梦了!

蒋子铭偷看画稿理亏在先,只揉着青红酸痛的手腕打了个寒颤,半响才颤颤巍巍道:“远哥,对不起!内个,画稿还能补救么?我可以用修正液……”

严远抿了抿唇,伸手捞过书桌上的平板电脑,打开文档,五指飞速打出一行字,然后猛地将屏幕递到蒋子铭眼前。

蒋子铭成斗鸡眼状,费力地看着离眼珠不到十公分的屏幕:

【周宇轩应该提醒过你不要随便进我的工作室动我的东西!】

蒋子铭想说自己也是一片好意,但一看到桌上被墨水毁掉的画稿,又只好惭愧地垂下头,闷闷地说:“对不起,远哥!绝对不会有下次了!”

怎么办,不会第一天就被赶出门吧?哦漏,大角虫!

严远简洁明了地敲下一个字,煞气腾腾地递到蒋子铭眼前:【滚】

远哥,大触!无论我是你弟还是你粉丝,你用这么简单直白霸气的字眼叫我滚,未免也太伤人感情了吧……蒋子铭满脸黑线,乱七八糟地想着。

又想到《长安令》那坑爹的结局,蒋子铭哀怨地瞥了严远一眼,随即浑身一哆嗦,在严远刀子似的目光下,翻着白眼手脚抽搐,羊癫疯患者似的走出了书房……

下午,唐姨打来了电话。

蒋子铭听着话筒那边,那熟悉又陌生的女人用轻柔而担忧的音调问他,和阿远相处得怎么样,还习惯吗……蒋子铭嗯嗯啊啊地应着,大咧咧笑道:“唐姨别担心,我过得很好!远哥?远哥他也对我很好,啊哈哈,是啊是啊!远哥可帅了,一直是我偶像……嗨,我都快认不出他来了!”

平心而论,唐姨是个好女人,但再好的女人也比不上自己的亲妈。

蒋子铭想到从小到大被父母长姐捧在手心里呵护的自己,想起十二年前那个用寒冷透骨的声音说着“我妈已经死了”的少年,又对比了如今这个脾气暴躁的哑巴远哥,蒋子铭顿时感慨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