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败了,不可能。

当辛洛斯直言诺曼主力正在向着雷恩城奔袭而来的时候,路依第一个反应是不相信。

所有人都知道,此时的无骨者正在苏格兰和他的父亲鏖战。这才过去了几天,以双方的军队数量来说,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分出胜负。

大军毕竟不比小部队,伊瓦尔骗的了艾伦一次,绝对骗不了第二次。而如果说这种条件下,无骨者除非是疯了,抛下艾伦的大军不管,直接来啃雷恩这样的硬骨头。否则只有一个可能——他已经击败了艾伦总督的军队。

路依明知道辛洛斯不会骗他,但是感情上始终无法接受。

“此次父亲带去的都是布里塔尼亚的精锐,战力强大,怎么可能……就算是几万头猪,站在那边让诺曼人抓,三天三夜他们也抓不完!”

路依说到这里,脑中突然升起了一个可怕的猜想。先前水爵带领五大舰队以碾压之势进攻诺曼的时候,谁会想到……

“难道又是女王舰队?!”

事实上,五大舰队输的不冤。面对女王舰队这样的超级舰队的攻击,当世没有任何统帅,没有任何舰队敢于坦言说自己能正面获得胜利——哪怕是残胜。但是女王舰队的地位太过特殊,作为暴君阿卡迪亚的招牌舰队,帝国王室是绝对不可能承认自家的王牌落到了死敌的手上。

水爵不遗余力的在军营中散步各种谣言,再加上巨龙现身等各种爆炸性的消息,才总算勉强将女王舰队再次现世的“流言”给压了下去。但是这件事影响太大,知晓真相的帝国高层都讳莫如深,不肯轻易提起。

路依现在一下将女王舰队说了出来,可见他心中的惊骇。

就算艾伦总督真的败了,那战败的消息呢?沿海的那些烽火台呢?溃兵呢?

怎么什么消息都没有!

“情况有点复杂,我现在没时间给你解释。”辛洛斯一下从马车顶上跳到了驭者的位子上,他对着车厢里的老婆孩子们叮嘱了几声,这才握住了马缰:“如果你信我,那就快组织人撤退吧。”

骑士大赛作为秋收祭的重大保留项目,此刻前来参观的何止万计。平民不同于军队,又哪是一时半会之间就可以组织起来的。更何况,现在在场维持的军队士兵并不多,维持一下会场的纪律还没问题,但是要他们组织平民撤退……

路依的脸色瞬间变得异常难看。不过比起脸色黑如锅底的路依,威廉的心情看起来反倒不错,明亮的双眸中闪烁着的是嗜血的光芒。

“那么,他们来了多少人?”

“……很多。”

……

在蔡特的帮助下,爱丽好不容易击倒了对手。哈士奇一扑一咬一舔,那位看起来好厉害的骑士大叔就口吐白沫的昏倒了。但是还没等小姑娘高兴,耳边就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号角声。而听到这熟悉而陌生的号角声,人群中立刻炸开了锅。

原本恨不得挤到最前面,以能够看清楚骑士们英姿的平民们纷纷开始后退,而后退之时难免出现推挤,原本喜庆的活动场面瞬间变得一片狼藉,哭泣声,哀嚎声此起彼伏,混乱一触即发。

好在维持秩序的士兵们总算及时赶到,在鞭子和长枪的鞭策下,人群总算恢复了部分秩序,在士兵们的引导下开始快速的后退。

这样的情况下,骑士大赛显然是无法进行下去了。而原本受万人关注的明星们,也瞬间变得无人问津。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罗伊德?”

傻不拉几的哈士奇在人群中蹦跶着,几下就窜到了逆着人流,试图挤进会场中的女孩身边。罗伊德看到爱丽安然无恙的从会场中出来,立刻松了一口气。她抓住了爱丽伸出的小手,坐到了蔡特的背上。

“爱丽,没时间解释了,我们快回校长那里去!”

“哎……好的。”

爱丽答应了一声,接着狠狠地拽了一下蔡特的耳朵。可怜的灵长类杀手吃痛,立刻撒开四条腿,玩命的向前奔去。蔡特到底不是普通的哈士奇,本就身强体壮,就算背上背了两个女孩,又处在混乱的人群之中,照样能健步如飞。

哈士奇吐着舌头,追逐着辛洛斯的气息,一路撞开了乱糟糟的人群,来到了纹饰着鹰龙和蛇的图案的马车旁。只不过让爱丽惊讶的是,此时以马车为核心,已经聚集了数百人。其中有些爱丽认识,正是父亲的朋友们的手下。而更多的都是生面孔,爱丽努力回想了一下,隐约只记得是似乎是同样参加骑士大赛的选手。

只是现在所有的人都很紧张,他们不断的检查着自己身上的装备,根本无人去关注女孩的到来。

就算没有亲身经历过,但是这些年来的战火也从没有停下过。爱丽隐约明白了什么,她立刻从蔡特的背上跳了起来,迈着小短腿来到了父亲的身边。

“爸爸,刚刚我听到了……”

“嗯。”

辛洛斯摸摸女儿的脑袋,他早就用路径预知看到了女儿的行踪,有着罗伊德和蔡特的保护,倒也并不是很担心女儿的安危。而比起女儿,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值得他去关心。伯爵抱起了女儿,也不顾她的疑惑,而是直接将她塞进了马车中。

“哎,爸爸?”

“现在会场出了点事情,我和你的威廉叔叔他们要去解决一下,你乖乖的和妈妈在一起,我很快就回来。”爱丽还想要说话,但是辛洛斯却已经轻轻地吻在了她光洁的额头上。随后伯爵一甩披风,头也不回的离去了,加入到了骑士们的队列中。

“爸爸……”

爱丽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阵无比糟糕的预感,先前获得胜利的那些许喜悦,此时早已消失无踪。女孩的心脏好像不受控制一样,快速的跳动起来。她有种预感,这次或许……正当女孩想要冲出马车的时候,她却被一只纤细而有力的手臂拉住了。

玛丽安娜将挣扎着的女儿抱进了怀中,她抚摸着爱丽柔软的金发,温柔的说道:“爱丽,不可以。”

“可是……”

“这是你父亲的选择,作为女人,我们这个时候只要支持他的选择就好了。”

玛丽安娜看着丈夫果决的身影,紫色的瞳孔中微光闪动。她是多么的想要加入骑士们的队列中,和他一起并肩作战,但是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是有些糟糕。贸然上阵纯粹是添乱,既然如此,那还不如像个寻常贵妇那样,等待着他平安回来:“你父亲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我们要相信他。”

“唔……”

爱丽呜咽了一声,没有继续说话。玛丽安娜慈爱的拍着女儿的背脊,随后对着站在车外的兰迪说道:“兰迪,我们也赶快离开吧,不要让辛洛斯分心。”

“好的,夫人。”

兰迪望了一眼骑士们的阵列,在那里,他的姐姐正在跃跃欲试的做着最后的准备。虽然平日里也经常吵架,但是看到姐姐身为女人,却还要厮杀在第一线,兰迪心中总有些……但是他还是答应着,跳上了驭者的位置。

少年不再去看姐姐的方向,而是一甩缰绳,驾驭着马匹融入了仓皇撤退的人群之中。

“无所不能的神明啊,请保护我的丈夫……”马车缓缓的启动了,手中紧握着无影剑的玛丽安娜心中一边为自己的丈夫祈祷着,一边望向了车厢中。不管如何,这个车厢中的人都是辛洛斯最重视的人,千万不要……

“等等,娜诺卡,阿萨辛跑到哪里去了!”

……

“人数大约三千,除了少数首领之外没有骑兵。防护极差,基本都是皮甲,只有少量精锐装备了锁子甲。不过因为都是积年海盗,所以战斗力并不弱。好在这里都是平地,参赛的骑士大多不是弱者,倒也可以一战……不过很奇怪,他们到底是怎么绕过沿海的烽火台的?”

就算是辛洛斯,也不可能整天开着路径预知。这玩意消耗再小,也不可能让辛洛斯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开启。而昨晚都被四个舰娘按在床上榨汁,白天又浑浑噩噩,竟然连诺曼人打到雷恩腹地都没有发现。

辛洛斯感到不可思议的同时,也感到些许的自责。

“这个不怪你,我想我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了的。”在随从的帮助下,路依也穿上了轻甲。不管到底是什么原因,现在诺曼主力围攻雷恩已经成了事实。

虽然以雷恩的城防,不怕诺曼人一口气冲进城中。可是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这些离开城市的平民恐怕大部分都回不到城中,“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阻止他们。”

“正是如此。”

辛洛斯抬头,望向了遥远的地平线。在年轻人敏锐的目光中,已经有了无数黑点正在快速的向着这里接近。而在金色的视野中,更多的黑点正在从战船上下来,不断的集结中。

他们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呢……虽然真的很在意,但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体质已经比以往好的太多的辛洛斯也穿上了一件轻甲,跳上了自己的战马。当他回头看时,训练有素的骑士们已经自发的列好了阵列,默默地等待着敌军的到来。

此次战斗不比以往,他们并不是要跟对手直接分出胜负,只要拖住对方的先锋就好——辛洛斯已经不指望乱糟糟的平民们能够全数退回城中,现在是能救一个是一个。

“在看什么呢,辛洛斯?”

威廉打马来到了伯爵的身边,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担忧,却全是对即将到来的战争的期待……辛洛斯稍微有点羡慕威廉了。

他不在乎平民死多少,不在乎诺曼人死多少,他甚至不在乎自己的手下死多少。他所在乎的,只是自己能获得多少的荣誉,让他能够将心中的怒火宣泄出来。

【你的朋友失去了一道名为爱情的最后枷锁,心中只剩下复仇烈焰的凶兽现在变得非常的危险和可怕。】

“你说的没错。”

辛洛斯难得赞同了光球的评价,但是他并不准备对威廉说这些。威廉本来就是偏激孤拐的性子,再加上玛蒂尔达之死的刺激,好言劝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效果。必须得等这个混蛋跌疼了,他才会知道悔改——其他的时候,话说的再多也没用。作为朋友,真正能做的时候便是在他跌入深渊之前拉他一把。

无论如何,你也不可能阻止一个一心求死的人。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又并肩作战了。本来还想着,最迟得等宁海和平海从德斯蒙德回来呢。”

“……宁海和平海啊,说起来,你到底把她们两个弄到哪里去了?我还没见过她们的战斗呢,不知道怎么安排她们的位置。”

“你很快就会看到了。”

两人稍稍聊了几句,冲淡了一些战前的烦躁。不过不管威廉怎么问,辛洛斯却始终不肯说出来他到底将两位强力深海调往了何处。威廉鄙视了一番辛洛斯故意卖关子的行为之后,也不再多问。

两个年轻人互相瞪了几眼之后,这才回归到了自己的阵列之中。辛洛斯刚刚策马到达队伍的中央,就感到一阵温暖的气流将自己团团围住。

“咦,这是……”

辛洛斯抬头望向队伍的最前方,发现罗兰正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握住了自己的剑柄。

像是一位最虔诚的信徒那样,低声祈祷着。而随着他那低沉的呢喃声,点点的金光也不断的从他身上飞起,没入了在场所有骑士的体内。

骑士们并没有抗拒金光,而是顺从的释放出了自己的怒气。各色的怒气闪耀之间,本该一团色彩纷呈乱人眼球,但是在某种奇异力量的影响下,它们却彻底的融合在了一起,变成了一种极其淡薄的金色。

这当然不可能是临时组建的骑士大队都成为了日曜骑士……而是,联合怒气!

“金色?罗兰成就日曜了……不可能啊。”

骑士们望向罗兰的目光多少都带上了些敬畏,他们略带拘谨的想要让罗兰进入队伍的中心,他却摇了摇头,只是继续着自己的祈祷。辛洛斯知道,罗兰从不信神,他只信手中的战斧,身旁的兄弟,以及杯中的烈酒。

那么,他是在向谁祷告呢……而且,这家伙什么时候改性用长剑了?

辛洛斯眯起了眼睛,他注视着罗兰的特质,许久之后才若有所悟。

【对天起誓,以明我志;不凌弱小,谦度时日;所经之战,莫畏强敌;凡所邪谬,吾伐其帜;妇弱童长,战所为之;囹圄相求,鼎力助之;妇人娇弱,终当不犯;同僚道合,竭力相携;诚待友人,以为君子;吾所挚爱,忠贞不渝!】

【此身即为……帕拉丁!】

“罗兰这家伙……”

辛洛斯看着罗兰,久久无语。而正当辛洛斯出身的时候,一个穿着白袍的娇小身体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直接钻进了伯爵的怀中。

辛洛斯低头,看到的正是一个小女孩睁大了异色的双瞳,一脸渴望的看着自己。

“爹爹,我们一起去打仗吧!”

“……乖,自个回去玩毛球。”

……

帝国历1440年,九月三日。无骨者伊瓦尔大破艾伦总督联军之后,率领得胜之师,兵锋直指雷恩。

不过鉴于雷恩附近密密麻麻的烽火,狡猾的诺曼统帅并没有直接攻击。他先是改旗易帜,尽数选用各种缴获的船只,而不是惯用的龙首战船。再让精锐部队都埋伏在船舱里。在甲板上摇橹、扬帆的船工一律穿上普通衣服而不带甲胄,把自己装扮成商人。

本就是秋收祭,布里塔尼亚士兵心中松懈,靠着这种办法,无骨者将一路上碰到的巡哨都尽数扣押,竟然无人发现。

直到大军开始在布列塔尼本土登录,才被心血来潮的辛洛斯所察觉。

无骨者行事果决,既然偷袭不成,那就改为强攻。九月三日下午时分,诺曼先锋三千余人与诺曼底公爵所率四百余人在雷恩远郊浪战。

诺曼底公爵、艾伦之子路依、梵卓伯爵尽管人数偏少,麾下成员也大多是临时整编。但是此战事关身后数万百姓的生死,骑士们拼杀之时格外卖力,各个有如神助。

诺曼先锋大多都是步兵,装备又非常不堪,在骑士们的奋力冲击下,竟然抵挡不住,节节败退。

正当诺曼首领准备收拢残军,退出战场和主力汇合的时候,却被一突然出现的白衣刺客一刀斩下头颅。诺曼先锋自此军心涣散,被联军一阵衔尾追杀,死伤无数。

后诺曼主力到达,威廉不敢恋战,只得放弃对手徐徐后退。

双方从中午时分开始,一路纠缠到黄昏。诺曼先锋彻底崩溃,死伤近两千人。联军方也不好过,本该是较量骑士技艺的地方,却成了血肉的屠场,总计超过一百位优秀骑士永远的倒在了战场上。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好消息的话,那么就是在几人的努力下,大多数民众都成功的逃回了雷恩城……剩下的,辛洛斯也实在是有心无力。

“有趣……”

戴着牛角盔的中年男子手中握着魔剑,他把玩着手中惨死男子的头颅,朝着远处的坚固城池露出了冷笑。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