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德斯蒙德的风舒服。”

黑裙的女仆站在城堡顶上,望着远方。天气已经渐渐转冷,吹在面颊上,让人隐隐发疼。但是女仆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其中的寒意一般,只是想着自己的心事。

得亏辛洛斯带走了全部的骑士,工作量大减的她,才能拥有这样惬意的闲暇时光。

三十岁的罗兰总说自己老了,旁人听了,只会一笑了之。但是同样在外流浪多年的罗贝尔特,却很能明白他的心情。雇佣兵的生活单纯而刺激,无关荣耀,用手中的长剑和战斧,为自己赢来金灿灿血淋淋的金币。起初还好,但是时间久了,那种随意将他人生命葬送的负罪感,就会如同附骨之疽一般,死死地在心头缠绕。

有的人麻木了,对此习以为常;有的人困惑了,开始思考自己生命的意义所在;有的人厌倦了,放下屠刀,带着满身的伤痕,回到了家乡。

正如罗兰和自己。

罗贝尔特拢了拢被风吹乱的散发,眼神悠远。这次原本是有些厌倦了,她返回多灾多难的家乡,本来想略作修正之后,就继续踏上自己的旅途。

不过,计划稍稍出现了些许意外。

多年未见的母亲为她寻了个女仆的工作,也不知当时是出于何种心情。一向反感拘束的她,竟然会答应下来。

大概是母亲恳切的目光,实在是让人无法拒绝吧。她应当明白,她这么做的含义。但是或许在她看来,成为一名贵族的女仆,也比自己当个流浪佣兵,成天在外流浪,不知何时就客死异乡来的好。

哪怕,是牺牲某些宝贵的东西。

德斯蒙德男爵的面容出人意料的俊秀,他看上去是如此的年轻,简直是一名少年。他从未提起过他的年纪。但是以罗贝尔特的经验来看,多半是还未成年的。这样的岁数,就获得了这样大的一片封地,也说的上是少年英雄了。德斯蒙德的男爵周身总有种淡淡的傲气,但是待人却说的上是温和。虽然时而有些任性,却更多的给人一种孩子般的可爱。比如,非要改变传统,将一天两次的伙食,改成一天三次。

比起以前见过的那些眼高于顶的贵族,确实要好出许多。母亲的选择,也并非全无道理。

如果他非要......那么,要不要把他的脑袋卸下来呢?

很可惜,他始终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的目光,始终只注视着梵卓的大小姐。

稍微有些不甘心呢。不过爱丽的话,真的是个粘人的好孩子呢。

女仆这么想着,嘴角却微微带起了一丝弧度。并非是往常那样虚假的笑容,而是发自真心的喜悦。面对天真可爱的爱丽,女仆总是下意识的收敛起自己。真实的世界太过可怕,尽管作为梵卓家的长女,她早晚要接触那个黑暗的贵族世界。但是能晚一天,也始终是好的。

不过万能的主似乎不愿意看到女仆偷懒,在那遥远的地平线上。几个穿着奇异的身影,正在慢慢接近。在这如此遥远的距离下,目力极好的女仆仍然在瞬间,就发现了他们。

带着弧度的唇线,在刹那间绷直了。

“......偏偏是这个时候,得在大小姐午觉醒过来之前解决才行。”

......

“这样的生活,还真是惬意啊。”艾奈丝给自己添了一杯热水,天气已经开始转冷,这样的午后。在结束了巡视之后,能靠着壁炉,晒晒太阳,实在是再舒服不过了。

“确实如此。”

“虽然这样安稳的生活也不坏,可是还是想念以前和阿瑞安赫德一起战斗的日子啊。”恩奈雅也为自己添上了一杯热水,梵卓男爵这次带走了所有的男爵,领地的守备就只能依靠她们了。才来德斯蒙德,就被授予这样的重任。三人在倍感荣幸的同时,也深感压力。

三人因此都不敢喝酒,只是喝些热水取暖。

“嗯......你们说,阿瑞安赫德大人,是不是对梵卓大人有想法呢?”

“诶?”

“噗!”

三人相识已久,自然是知晓对方性子的。阿瑞安赫德看上去还算年轻,但是其实已经二十来岁了。这个岁数,对于这个时代的女性来说,其实已经异常危险了。如果是别人来说这话就算了,但是偏偏却出自最为沉稳的杜芭莉口中,那么就很有意思了。

年龄最小,也最沉不住气的艾奈丝开口问道:“杜芭莉,为什么突然这么说,是听到什么消息了吗?”

“不,只是单纯的一点猜测。”

恩奈雅挤到杜芭莉身边,右手勾着她的肩膀,笑道:“你肯定知道什么,快点从实招来。”

“就是就是,快说快说。”

杜芭莉自然是扭不过两位好友的,和两人闹了一阵,也就如实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梵卓大人先前对阿瑞安赫德大人求婚......咳咳,虽然大人始终没有表态,但是最后,她不也没动梵卓大人吗?只是把杰雷米亚他们揍了一顿。”

艾奈丝嘟起了嘴,不满的说道:“什么啊,就是这个原因?不管怎么说,也是梵卓大人有意征召阿瑞安赫德大人,她怎么可能对梵卓大人动手?”

“不不,不止如此。前些天巡逻的时候,你们有没有发现,阿瑞安赫德一直在看那些村子里的小孩子?有一次还特意下马摸一个女孩子的头?”

“小孩子?”恩奈雅努力的回忆了下,发现事情好像真的如同杜芭莉所说的那样。“你没说的时候倒不觉得,但是现在想起来,阿瑞安赫德大人那几天的行为好像确实很异常啊。”

“喜欢小孩子的话,也没什么吧?那些孩子确实很可爱啊。”

“你们以前可曾见过阿瑞安赫德大人那样温柔的样子?大人一向坚强冷硬,绝对不肯示弱的。为什么到了德斯蒙德之后,就变得......变得,越来越有女人味了呢?”

“你这么说......”

“呜.......”

三人越说越沮丧,三人本就是仰慕阿瑞安赫德的强大以及对骑士之道的追求,这才一直跟随着她。现在自己的偶像可能有爱人了,本来是应该为她高兴才是,三人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梵卓大人......没结婚吧。长的又好看,脾气又好,还这么年轻,嫁给他的话,好像也没什么嘛......”

“确实从来没提过男爵夫人,可是这样的话,那么大小姐又是怎么回事?”

杜芭莉揉揉太阳穴,她对这方面也很好奇。但是她本能的觉得,这个话题不宜在继续下去了。刻板的少女为自己添了点热水,方才说道:“好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了。我们再休息会,就再出去巡逻一圈吧。这次恩奈雅你留下,没问题吧?”

“嗯。”

“那么......”

杜芭莉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猛烈而粗暴的敲门声打断了。

“喂,里面有人么。开门,我们按照约定,过来进行谈判了!”

......

“我们按照约定来了。那么,迪托哈特人呢?还是说,你就是德斯蒙德的领主?”

三人站在城堡之上,看着城堡大门之外的恶客,面露疑惑。

杜芭莉抽出长剑,一言不发的看着眼前的四人。这是一个很奇怪的组合,分明是三名头戴牛角盔,手握战斧的诺曼壮汉,以及一名红发的少女。但是很显然,做主的却是那名少女。看他们的打扮,应该是诺曼人无疑了。在这冷飕飕的天气里,那少女的穿着却仍然异常清凉。大方的暴露在外的雪肩上,那奇异的黑色纹身,更是为她增添了几分野性的魅力。

杜芭莉行事稳重,心底暗自揣测,眼前这几位那很明显有恃无恐的样子,说不定还真的有可能是来和领主谈判的。毕竟德斯蒙德和诺曼之间早已是死仇。就凭这点人,踏上德斯蒙德的土地,无疑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

“大人外出,迪托哈特大人也随行了。有什么事的话,就请直接跟我说吧。等大人回来了,我自然会转告大人的。”

德斯蒙德离基尔德尔并不是太远,但是辛洛斯这次出发,具体会呆多久,她们心里也实在是没底。毕竟这次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一个处理不慎,甚至真的会引起教会和帝国的全面矛盾。

红发的少女听到杜芭莉的回答,不耐的甩了甩头发,她的长长的马尾也随之荡漾开来:“明明是你们自己说的,在德斯蒙德城堡谈判。我们已经给足了诚意,你们还想干嘛?真当我们维京人是好欺负的吗?!”

维京人?

不是诺曼人的话,那么......

等等,维京人!

听那少女自称是维京人,杜芭莉心头瞬间闪过万千思绪,诺曼人不同于维京人。虽然二者对德斯蒙德来说,都是北方人。都是十恶不赦,该下地狱一万次的混蛋。

但是,诺曼人是强盗,他们好歹还知道不能竭泽而渔。就算是杀了牲畜吃肉,也会等到牛羊膘肥体壮的时候。然而维京人不同,他们就是一群疯子。

一群彻头彻尾的杀人狂。

杜芭莉不知道辛洛斯的计划,但是心头对维京人的恶感,让她立马打定了注意。就算他们真的是梵卓大人找来的,但是城堡现在这无比空虚的现状,自己谨慎一些,想来梵卓大人也不会责怪自己的。

“维京人,立刻离开这里。德斯蒙德不欢迎你们!”

“啧,果然还是要这样。”少女轻啐了一口,浑身怒气流转。朱红的怒气瞬间包裹住了她的全身,少女一步踏出,汹涌的力道在地上炸开一个小坑。少女借着这巨大的冲力,向着德斯蒙德的城墙飞去。

轰!

包裹着朱红的怒气长靴,狠狠地踏在古老的城墙上,留下一个深深地足印。少女借着这股反作用力,一个闪身,稳稳的落在了杜芭莉的身前。

“什么?”杜芭莉大惊失色,连忙后退了数步。

“如果我说,我不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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