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毛“哇!”的一下子哭出声来。
傅文卿将他扶了起来,送入那农妇怀中。
农妇见儿子不再像是方才的模样,不由得欣喜若狂,将儿子抱在怀里泪如雨下:
“我的阿毛啊!你可是吓死娘亲了呀!”
哭了两声,然后拉着阿毛就给傅文卿跪下了:
“多谢神医!多谢神医救了我阿毛的性命!还请神医告知我尊姓大名,我……我们回去给您立长生牌位。”
那农夫也早就松开了手,看着傅文卿对儿子施治。待见到儿子咳出了卡在气管中的那一枚半截莲子,开口哭了,这才放下心来,过去一把抱住了妻儿,泪流盈眶。
肖老太君由王嬷嬷扶着,伸手整理了一下身前的衣襟,翻着白眼、撇着嘴角看傅文卿给那个孩童治病。
她当然认出了傅文卿,那个去府里给周姨娘诊病的小子,那个公然唆使宝贝孙子肖十三违抗自己权威的傅文卿。
那个该杀千刀的傅文卿!那个穆胡子派人第一次下手没有解决掉的傅文卿!
待见到傅文卿将那个孩童治好了,于是撇了撇涂着大红胭脂的嘴唇,冷声道:
“我就说你儿子没事吧?你这个莽夫,对我如此无礼,我身为肖府的老太君,若是就这么跟你甘休,那这世上还有什么王法?”
那农夫眼见妻儿无恙,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不再似先前时那么强硬,兼之他也看到肖老太君身上的衣饰华贵,猜想定是金陵城中有些地位的宅门,不欲多加招惹。于是低声道:
“我儿子是多亏了这位神医相救。终归到底,是老太太你方才拨拉那一下子,这才让阿毛被那块莲子给呛着了。如今幸亏是没有什么大碍,我们就算是扯平了罢。”
杜岫岩与傅文卿等人这才听明白,原来这肖老太君竟然是让孩童气管呛入异物的“元凶”。杜岫岩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虽然面上未表露出来,但是看肖老太君的眼神立即变了。
傅文卿早就知道肖老太君的心性。倒是在抢救之前就猜中了个五六分,因此只是淡淡地看着,并未说话。
王嬷嬷两步走到那农夫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一照,看看你自己的熊样!竟然来跟我们老祖宗讨价还价?我们老祖宗若是如了你的意,岂不是要被人笑话?告诉你!如今既然你儿子没事儿了,我们就要好好地算一算刚才的账了,先是你儿子冲撞我们老祖宗在先!再是你这个做老子的对我们老祖宗不敬在后!你就像这么了了?门儿都没有!”
肖老太君则揣了手在一侧看着。
那农夫是个男人,总不好跟女人吵架。但是王嬷嬷这般指着自己的鼻子痛骂,面上实在是过不去,于是怒道:
“你……你怎能如此说话?就算是阿毛撞着了你们不对,但是……但是他还那么小,不懂事的。更何况……刚才你们老祖宗差点要了他的命……”
王嬷嬷立即尖声叫道: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老祖宗差点要了你儿子的命?刚才倒是你紧紧抓住我们老祖宗的衣服领子,我们可是都看到了的!你别想着强词夺理!我告诉你!你这样的我们见多了!”
说着一挥手。肖府的那两名随从气势汹汹地过来,站在了那农夫面前。
青莲寺的两个僧人赶紧打圆场:
“各位施主稍安勿躁,既然如今都没有大碍。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吧?都是来寺中进香的,都是心怀了慈悲心的,何必在这一件小事上如此执着呢?”
杜岫岩眼见王嬷嬷这副行径,眼睛里面开始出现了寒光,身后的三个随从跟随他日子久了,多少懂得一些他的心思,暗暗将拳头也攥紧了。
傅文卿自然也明白杜岫岩的心思,只是这里是在寺庙当中,若是当真再打斗起来,只怕以后肖老太君会再难为这一对农人夫妇。
于是眼珠一转。计上心来,站起身来向着肖老太君抱拳施了一礼,道:
“傅文卿见过肖老太君。”
肖老太君看了他一眼。脸上不阴不阳的——如今这里没有肖十三在场,肖老太君自然不用再冒充对傅文卿热情了,她心里对这个姓傅的臭小子的讨厌和愤恨,有很大一部分已经在脸上表现出来了——半响才道:
“这不是傅公子吗?没想到今日竟是在这里遇到了你,难道……今日不用去书院读书么?”
傅文卿微微地点了点头,道:“今日我已经向先生请假,特来青莲寺中进香,不想竟是遇到了老太君,也真是三生有幸啊!”
肖老太君看了一眼杜岫岩,只觉得这个少年的眼中有一股莫名的寒意,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再见他傲然负手站在那里,并不过来见礼,心里更是不痛快,于是指着杜岫岩道:
“傅公子,那个是你的朋友?”
傅文卿淡淡一笑,道:“我这位朋友就是这么一个性子,老太君不必计较。”一边说着,一边从英姑的手里接了一盏茶过来,双手奉于肖老太君:
“今日天热,老太君也折腾了这半日了,还是先喝一盏茶润一润,再去那清莲塘畔歇息一下,这才不枉青莲寺的大好风光啊!”
肖老太君这才察觉喉咙里面有些发干……这么大热的天,又快正午了,虽说这里有阴凉,但方才那番争执出了不少汗,身体确实也缺水了。
更何况,看这个茶杯上的标志,就知道是从僧房里取出来的,既然吃不到青莲寺的素斋,那么喝他两碗茶水,也是不错的嘛!
肖老太君于是大大剌剌地接过了茶杯,一饮而尽。
傅文卿抿嘴一笑,又从程木手里接过了一盏茶水,递予王嬷嬷,道:“这位妈妈想必也是辛苦的了!”
王嬷嬷方才那一番痛骂,唾沫星子横飞,早就觉得口干舌燥了,只是碍着主子在侧,不能弱了声势罢了,如今见肖老太君已经喝了,于是也乐滋滋地借了过来,一饮而尽。
傅文卿向那两位知客僧道:“如今既是在青莲寺中出的事情,我就跟师父讨个人情,请再送了几盏茶水过来,给其他的几位也解一解口渴,如何?”
那知客僧巴不得这样呢,几盏茶水就能化干戈为玉帛,求之不得啊!
于是乐呵呵地去取茶水去了。
傅文卿微笑着向程木道:“这里人多,怕是师父端不过来,你去帮一下忙。”
程木点头答应着跟过去了。
杜岫岩负手站在一侧,并不做声。
过了不一会,程木并那几个知客僧分别端了一个茶盘过来,每个盘中有两个茶碗。
傅文卿先示意程木将其中一个托盘递予那对农人夫妇,道:“你们也喝一口茶,大家就算是了了。”
那农夫巴不得如此,于是与妻子分别接了一碗茶,一口喝干了。
傅文卿于是从知客僧手中又端了一盏茶,递予肖府的一个随从,道:“你们也辛苦了!”
又端了另一盏茶给另一个随从。
两个随从是出了力气的,身上出汗更多,更是口渴,于是也接了过来一饮而尽。
剩余的两盏茶水傅文卿递了一碗给杜岫岩,笑道:“方才若非大哥手上使力,那半个卡在阿毛气管中的莲子便出不来,那可就是真要了阿毛的命了。所以说起来,大哥你是居功至伟,这一盏茶,便是你来喝了。”
杜岫岩虽不知傅文卿何以会如此,但也不好驳她的面子,于是接了过来,抿了一口。
傅文卿将最后那一碗茶水自己喝了,笑道:“如今可不就是很好么?老太君,您大人有大量,就这么算了吧!”
肖老太君听傅文卿刚才的言语,心里也多少有了一丝顾忌,于是仰头道:“罢了罢了!如今看你的面子,我便不与他们追究了!哼!下等人!”
狠狠地朝着那对农人夫妇啐了一口,由王嬷嬷扶着摇摇摆摆地走了。
那对农人夫妇赶紧道谢:
“多谢公子相救!”
傅文卿摆了摆手,道:“不用放在心上。倒是你们的孩儿,这几天里要多加主意,不要冷着热着,方才那块莲子恐是已经损伤了他的气管,若是再受了风寒,发作起来,便不容易好了。”
这里又没有消炎药,最好的办法就是主意休息,提高抵抗力,免得气管黏膜被损伤导致的炎症尽快康复。
那对农人夫妇忙不迭地答应着走了。
两名知客僧赶紧跟杜岫岩、傅文卿道谢:
“多谢两位公子圆场!”
傅文卿微笑不语,杜岫岩轻轻地一摆手,道:
“不用这么客气。这青莲寺是佛门清静之地,若是有了什么啰嗦,我们这些来礼佛的人看着也不舒服。”
傅文卿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远处的禅房内,一个中年男子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情景,眼神复杂。
恒智禅师微微一笑,伸手捻着那串檀木佛珠,道:“明明近在咫尺,何必要相见不相逢呢?”
那中年男子瞪了恒智禅师一眼,道:“那你呢?明明是在寺中,何以非要对外声称是在外云游?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这样欺瞒人,当心菩萨怪罪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