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地,两名侍卫截住她的去路。

“砰!”一声,院门落了锁,任她怎么推撞也打不开。

“啊……”一阵凄厉的叫喊声,直冲天际,吓得姜未晚摊软在地。

一柱香后,门外响起金属碰撞的声音,院门被推了开来,怜心被扔了进来,苍白的脸上纵横交错着泪水,支支吾吾着却吐不出一个清晰的字眼。

“怜心,都是我害了你。”姜未晚抱着侍女痛哭,顾慎言,好狠的心啊!

尾随着怜心进门的侍卫并没有给她多少倾诉衷肠的时间,迅速将她拖了起来,扔到*上。

“嗬……嗬……”怜心冲上前去,用力拖着侍卫的手,苦苦哀求,被侍卫踹了一脚,力不从心地摔了出去,碰巧撞到了*角,昏死了过去。

“怜心……”姜未晚急了,想要去支援怜心,奈何身子被制住了,动弹不得,她狠狠瞪着侍卫,愤然训斥,“大胆,我是大景郡主,你们竟敢如此无理。”

侍卫让开了缝隙,姜未晚看到姜倾月和府内新晋的绣娘。

她们缓缓向她靠近,绣娘举着金色的剪子,神情诡异,颤抖如筛。

“你是来杀我的?”姜未晚直视着绣娘,开口就是震撼人心的凌厉。

“郡主恕罪。”绣娘没想到姜未晚如此镇定直接,心中惊惧,扑通跪下,“奴婢没有办法,奴婢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捏在他们手里,奴婢对不起你!”

相比绣娘的惊惧,去而复返的姜倾月就镇定多了,她伸手抬起姜未晚的下巴,尖锐的护甲在未晚脸上划开长长的一道血痕,她不紧不慢道:“贱蹄子,若不是三皇子*着你,疼惜你,你认为慎言会正眼瞧你吗?只可惜现在怕是三皇子也自身难保了,他拿什么来救你?”

姜未晚微怔,默默看着姜倾月怜悯、嘲讽的目光,神情略有恍惚,语声却清冽如昔,“姜倾月,你怎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

“皇上……驾……崩……了。”姜倾月一字一顿地告诉她,这个残酷的消息。

未晚的脸色煞变,大脑瞬时一片空白。

只要未晚不高兴的,姜倾月必定是大受鼓舞,她眉飞色舞地重述一遍,“你的亲生父亲——大景世宗皇帝,三天前驾鹤归西了。”

“不,不会的。如果皇上身体抱恙,一定会提前召集皇子皇孙进宫,怎么可能没有半点消息?”姜未晚蹙眉看了姜倾月一眼,心中暗忖不妙,她的样子并不象是在撒谎,难道皇上真得归天了?大皇子被废,三皇子离京,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密而不发丧的二皇子,又充当着什么角色?

皇位,天下……

未晚挣扎着,情绪处于崩溃边缘,“放开我,我进宫,我要见太后。”

“想明白了,可惜为时已晚了。”姜倾月冷冷地看着她,阴阴dao:“你以为我们会给你机会,让你向三皇子告密吗?”

“姜倾月,我不明白,你已经贵为郡主受尽荣*了,你到底还要争什么?“

姜倾月面色阴沉,揪起未晚的头发,发狠道:“只要我想要的,所有人都要拱手献给我,我为什么要去争?你这个丑八怪,凭什么跟我争?”

未晚不除,她心中难咽下这口气。

姜倾月阴狠命令起绣娘,“还不快,动手剥了她的脸皮。”

冰冷的声音,饱含着浓浓的警告。姜倾月的淫威,绣娘不敢不从。

两个侍卫按住姜未晚的头,在她还来不及反应时,便见金茫一闪,疼痛来袭,“啊……杀了我,杀了我啊!”一阵凄厉的尖叫声响起,姜未晚哆嗦着身子,感受着撕心裂肺,生死不能的痛楚。

剪刀走过之处,血肉模糊,鲜血如注。

在场的侍卫,纷纷别过脸去,这种生剥活人皮的酷刑,真得太残忍了。

“你说,这块独一无二的人皮,要是织成龙袍,送给三皇子,他是穿还是不穿呢?”姜倾月轻移莲步,摸着从姜未晚脸上取下来的一块人皮,眉目含笑。

景墨予一直是二皇子的眼中钉,肉中刺。

二皇子想除之而后快,只是苦于没有一个好的契机。

良禽择木而栖,二皇子马上要登基为帝了,景墨予就是那板上的鱼肉。

就算她曾经十分地喜欢他,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站错了阵营。

此次,她不过是给了府中谋士一个暗示。

借用他的嘴,献计将姜未晚的皮肉织成龙袍纹饰,逼景墨予揭竿而起,再名正言顺除之而后快,二皇子是默许的,顾慎言虽有不悦,却也没有反对。今儿个,她演了一场苦肉计,不过是催化事情的进展而已。

果然,离开西苑后,顾慎言就下令府中的锈娘往这里赶,自个进宫去和二皇子共谋,新皇登基一事。

事情和想象中的一样顺利,如此一来,她不仅铲除了姜未晚这个障碍,报了三皇子怠慢之仇,还能为新皇所喜,可谓是一箭三雕。

“三天内不能按时完工,我就剥了你的皮。”姜倾月甩了带血的人皮在绣娘前面,无心理会晕死过去的姜未晚,冷哼了声,施施然转了出去。

绣娘惨白着脸,站在屋中瑟瑟发抖。

门外御医提着医箱进门,饶是他这种见过大场面的人,见到一室的血腥,还是忍不住作呕了起来。

惨,真是太惨了。

端和郡主一向待人随和,如今却落了这般下场,岂不叫人胆寒。

皇命难为,御医忍着恶心,为她上药,白色的布条将她的脸缠得密不透风,除了那双盈满泪水的大眼睛外,看不到一块完整的肉。

令人称奇的是,柔弱如她,竟然在昏死过后,恢复了知觉,活了下来,奇迹般地活下来。

一天后,二皇子景浩天继位,遗诏通报全国,天下皆知。

两天后,三皇子景墨予赶回京都,奉旨进宫为景世宗奔丧时,天下大局初定,早已无力回天。

顾慎言和工部尚书李玉向高宗皇帝进言,收回三皇子手中掌控的冀中地区兵符。

朝堂之上,景墨予交回兵权,景高宗封其为韩亲王。

三天后,江南绣娘入韩亲王府进献锦绣长袍,以示庆贺。

传闻韩王在内室看到托盘内华丽长袍后,猛地嘶吼一声,口吐鲜血,昏死过去。

传闻韩王从此一病不起,急煞了韩王府上下一干人等,四处为韩王遍寻名医。

韩王这病来得急,却也怪。

新皇派遣了宫庭内的所有御医,日夜轮番为韩王诊脉,都未见他病情好转。

传闻那日宴后,进献袍子的江南绣娘和那件锦袍,便一起诡异消失了。

三个月后,皇城兵变。

韩王景墨予以诛顾李,清君侧,肃宫廷为名,统领八万精兵由环阳揭竿起义,直逼帝都。

景墨予与契国太子私交甚好,景墨予派遗暗卫向契国借兵,不想景浩天早有防范,割让赵魏两座城池拱手赠与契王,契王软禁太子,隔岸观火。

景浩天调遗三十万精兵平乱,双方兵力悬殊,这一战打得犹为艰难。

最后一战,打了三天三夜仍未分出胜负。

景高宗浩天御驾亲征,顾慎言和姜倾月也来到了宛城。

晨曦初露,景墨予伫立在城墙上,粼粼金光的长袍,在凛冽的风中猎猎作响,他冷冷地看着城外仓皇逃窜的群臣,嘴角勾起一抹轻浅的嘲讽,尸横遍野,满目疮痍,这一切都不足于平息他心中的怒火。

他要取得是顾慎言、姜倾月和景浩天三个歼佞小人首级,他要血洗皇城,以慰小未晚之痛。

这条复仇之路上,所有挡他道者,一律杀无赦!

“军爷,老奴来给王爷送酒菜,烦行个方便。”城内一个老妇,朝守城的士兵施了一礼后,和往常一样,举着手杖,佝偻的身影,步履蹒跚,艰难地踏上城楼……

这是个怪妇人,她没有名字,也没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

大伙都管她叫阿芜,从她走近人们视线里的第一天起,就一直穿着厚重的粗麻衣,戴着黑色的面具。

据说阿芜生于江南鱼米之乡,世代行医,两年前,相公得罪了京城权贵,引来了一场无妄之灾。

那场大火烧了一天*,烧得她家破人亡,唯有她饶幸死里逃生,阿芜做梦都想报仇,奈何人单力薄,最后不得不背井离乡。

阿芜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苟延残喘着一口气,不得不小心翼翼活着。

丑陋的外表,怪异的举止让她时不时被人唾弃,韩王进城的那日,阿芜被一群顽劣孩童追打,狼狈地跌倒在韩王座骑蹄下。

幸好韩王及时拉住了马僵,保了阿芜小命。

阿芜是感激的,她自命请缨随军出征,换一顿温饱,韩王仁厚准了。

将士们原先对她是排斥的,无论她有怎么样的过往,可始终是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好在她真有一技之长,将士们的大小病痛,她都能给诊出个一二,而且她不奢求回报。

一个月前,韩王受了箭伤,阿芜更是不惜以性命为注,倾力相救。

蹋前,阿芜跪求韩王,夺了景国天下后,为她作主,还她家园。

韩王一口应允下来。

阿芜自是欢喜的,从此后,对韩王更是忠心耿耿,还不时亲自下厨,照料韩王的饮食起居。

墙楼上,韩王抚着龙袍上的层层纹饰,眼底溢满浓浓的悲恸。阳光打在他身上,透着显而易见的疲惫。

阿芜把饭菜搁石桌上,她静静地站在他身后,凝着他,却不敢惊扰了他。

“阿芜,你心中有秘密吗?”韩王听到了她极细的脚步声,转过身来,咧着干裂的唇,缓缓问。

阿芜身子一颤,莫不是被他认出来了?

“你也有对不?”思绪似停顿,似被拉到了遥远光年外,韩王又道,“你不用惊慌,秘密之所以隐秘,就是因为它不便与人分享倾诉,本王不会勉强你说出,你的秘密。”

阿芜怔怔看着韩王,心中酸涩,生于帝王家个中的苦楚如饮水冷暖自知。未晚去了,他贵为皇子,身边却连个体己的人都没有。

“阿芜,饭后,本王就让曲将军护送你们突围。”说话间,韩王已解开了披在身上的龙袍,再摸向怀中,取出随身的香囊,一同递上,“你且先退出城去。护我子民天经地义,此战我若破了宛城,必定还你家园。此战我若败,必定尸骨全无,你就将这件袍子与这个香囊一同葬了。”

阿芜颤颤地,目中噙泪,既不敢,更不愿伸手去接。

韩王半真半假玩笑道:“作为报酬,本王告诉你,本王的秘密就隐藏在这个香囊里。我若战败,许你打开它。”

“不,阿芜不要韩王战败,阿芜要韩王回来告诉我——你的秘密。”阿芜心中酸涩,声音沙哑无力,却带着一股强劲的执拗。

“好!本王若活着,就带着阿芜一同到她坟前,诉说秘密。”话落,韩王大笑,起兵伐帝以来,阿芜第一次,看到他笑得灿若明阳。

午后,景浩天命御史霍靖前来劝降,韩王一剑砍了霍靖首级,悬挂于城楼门,以此明志。

“杀!”韩王手中长戟往高空一指,豪气冲天指挥三天奋勇杀敌。

将士们得令,个个拿起武器,往前搏杀,他们高呼,呐喊着,士气旺盛。

城下,厮杀声,嚎哭声,连成一片。

景浩天伫立宛城城楼之上,美目扫向前方以少胜多的韩王精锐,面沉如炭。

皇家整整多了三倍有余的兵力,竟然扫不平一支叛军,叫他颜面何存?

轻叹一口气,景浩天故作痛心疾首,“三弟勇猛善战,乃我大景当世奇才,若不是朕让他有所误会了,此时定能与朕共掌天下。”

随侍的顾慎言立即恭维道:“皇上,您不要过于自责,皇上宅心仁厚,要怪只能怪韩王狼子野心,谋逆犯上。”

追随景浩天而来的臣子们心中清楚,最想除掉景墨予的就是皇帝,此时装无辜,无非是想在百官面前树立仁义的帝王形象。

韩王宴上,绣娘进献锦袍的事儿,虽说只是市井谣言,无以考证,但是景墨予身上所穿得龙袍,前襟的寒梅纹饰可是清清楚楚的,众所周知寒梅印记是端和郡主自娘胎里带出来的胎记。联系韩王讨帝时,宣告天下的战书和失踪的姜未晚,群臣心中已有了判断,当今帝王善谋略,少胸怀,心狠手辣,是不言而喻的。

韩王军队连连告捷,如今这个节骨眼上皇帝开了话茬子,无非是想要群臣给个主意,反观皇帝身侧的顾慎言和郡主姜倾月,这两个不折不扣的歼佞小人,立即有人愤懑不平:“皇上,韩王乃旷世良将,三月征战来,我军损兵折将,伤亡惨重,臣斗敢献言,唯今之计只有誉满天下的文武状元郎——安远王可以与之匹敌。”

景浩天听完后,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睨向顾慎言,“顾爱卿,以为如何?”

顾慎言早知景浩天御驾亲征不过是摆摆样子,他岂会置自己性命于不顾,眼下皇上有意让其他人去当替死鬼,进言的大臣不过是揣摩了他的心思,迎合了圣意罢了,顾慎言心中惶恐,却不得不拱手行礼,“臣遵旨,定当不负众望。”

这端景军易帅,那端悄然往军营潜回的阿芜更显忧心。

论行军打战,景墨予历来深谋远虑,运筹帷幄,可是论阴谋诡计,就远不是对手。

千算万算,姜未晚万万没有想到,顾慎言一直以来就没有放过对她的监视。

阿芜是姜未晚,姜未晚是阿芜。

那日怜心舍身取义自毁容颜,伙同良心未泯的绣娘,瞒天过海救下她。

一路躲躲藏藏,苟且偷生的她从没有忘记身份,更没有忘记仇恨,只是她不能,不能告诉墨予她是姜未晚,不能在让他在生死存亡之际,再为她有片刻的分神。

不曾想,她还是无法改变这种命运。

看着韩王驻扎的军营就在眼前,阿芜几乎是一路狂奔着,身后的马蹄声,脚步声,越来越逼近,两个精兵的骑兵,却追了上去,团团围住她。

为首的那个人发出一声冷笑,“郡主,小的奉安远王令,前来接你回营。”

“不,我不要……”

怜心与绣娘到底是白白牺牲了,原来顾慎言从来没有放松过对她的跟踪,原来他们从一开始就打算利用她为诱。

次日午后。

顾慎言亲自阵前叫嚣,引得景墨予出来后,又迅速退回城中。

韩王方面,众将士怀疑有诈,果然,战至一半时,景军突然大开城门,放出一辆战车。

待战车离门时,景军随即紧闭城门。

副将刘峻大喊,“不好!一定有诈!快保护韩王撤退。”

说快也迟了,众人视线集中在由两名士兵驱赶的战车上,车中央一缕单薄的身影,差点亮瞎了众人的眼。

被剥了脸皮的姜未晚被绑在战车上。

所有的将士都停止住了手中的动作,皆望向战车。

景墨予脑中嗡嗡作响。

“小晚……”韩王冷凝,瞬间煞白了脸色,顾慎言竟然把未晚当做诱饵。

“三哥,不要管我,杀了顾慎言,杀了景浩天,杀了他们……”

“不要……”阿芜和将士们痛彻心扉,疾呼着。

一前一后,震耳欲聋的呼喊声,却改变不了韩王前进的决心。

韩王很快挣脱了副将刘峻的阻拦,策马往前奔了过去,风驰电掣般的速度令在场的将士,个个吓得心惊肉跳。

“放箭!”宛城之上,顾慎言一声令下,弓箭手瞄准了姒若,万箭齐发……

俊雅的身影,忽的从骏马上飘然落下,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一刻。

打斗声止,城下的所有人,似乎都忘记了生死立场,停止了动作。

密密麻麻的冷箭如同流星一般直直地射出,羽箭破空,短促苍劲,景墨予用的血肉之躯,挡住了万箭之威,宽阔的后背上插满了深色的箭杆,血肉模糊了众人的视线。

“韩王……”

韩王阵营里的将士,甚至是观战的景军官员们都不忍地挪开了视线,这场战争,就算胜利了,也胜之不武。

这一战,韩王虽败犹荣。

可他到底是死了啊!

“杀!”

刘峻挥着大刀一吼,“血洗宛城,活捉昏君佞臣,为韩王报仇血恨!”

“血洗宛城,冲啊!”

厮杀声久久不绝于耳,韩王景墨予惨死于景军箭下的情形激起了将士们的万众雄心,杀红了眼的将士,谁也不会刀下留情。

最终,毫无意外地,群龙无首的韩王军队还是败给了景高宗的八万援军,这一战折损耗尽了,所有的韩王将士,宛城外血流成河。

“三哥,三哥不要!不要过来……”

“顾慎言,姜倾月,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从恶梦中惊醒,泪已落满薄被。

顾慎言已废,景浩天、姜倾月未死,这口气,她姜未晚咽不下去,咽不下去!

姜未晚抬头看着窗棂,漆黑如墨的夜色,脸颊上冰冷的液体再次滚落,姜倾月你若真是易容变成了永宁,我姜未晚定要你生不如死!

前世今生的纠缠,终是要做个了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在普天同庆皇孙认祖归宗时,血腥的味道,悄然蔓延着整个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