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上官家根本不是大人的目的(1/1)

“大将军……不让曾孙回避吗?”

大将军府的北堂后室,杜延年很是奇怪地望了刘病已一眼,竟是破天荒地没有先答霍光的问话。

顺着他的目光,霍光也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刘病已,面上显了一丝笑意:“不回避。幼公直接说吧。”

杜延年心中咯噔一下,面上却不敢显出来,只是稍稍低头,一派恭敬谨慎地对霍光道:“大将军方才问右将军之子的那桩事?”

霍光扶着手边的凭几,淡淡地道:“嗯……当时也没有深究,毕竟事多……不知道幼公有没有什么消息?”

王忽那事出来时,正赶上金日磾的葬事,霍光是措手不及,除了严厉压下,便没有更好的法子,毕竟,当时流言满天飞,那个“少帝非先帝子”的流言实在是更让他头痛不已。

那时,霍光实在是没有精力去追究王忽为何敢宣言遗诏有问题。

后来,紧跟着就是皇后的事情,接着就是假卫太子的事情……总之,事情一桩接着一桩,霍光倒是真的把王忽那件事忘了。

——对王莽一再强调的言辞并不全是安慰,大部分也是霍光的实话。

时过境迁,距那件事都有六年了,也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霍光真的是将王忽忘了……

如今,王莽却再次提起……

……还是那般郑重地一再强调……

霍光不能不多想了。

——王忽当时质疑的是,他所拿出来的先帝诏书……

——虽然仅是封侯的诏书……但是……若是封侯的遗诏是假的……

——之前的遗诏呢?比如说让刘病已属籍宗正,由掖庭养视的遗诏……

——甚至孝武皇帝临终前所颁的那几份诏书呢?

……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王忽的质疑与“少帝非先帝子”的流言若是结合起来……

……今上……

……他们四位辅政大臣……

——哪一个逃得掉?

重新审视当时的事情,霍光发现——自己当时真的是处理得太急躁了!

……不过……也许也正是因为那般快刀斩乱麻的迅速处理,事态才没有演变到最不堪的程度……

霍光不得不庆幸。

其实,这样想一想,倒也不难猜想王忽背后的身影——除了燕王、广陵王……真的是不作第三人想!

——昌邑哀王已薨,当时的昌邑王不过是刚刚嗣王,又已是旁系小宗了,哪里会动这样的心思?

若是霍光自己推测——燕王的嫌疑更重一些。

——谁让燕王居长?

——可是,王莽说的是广陵王……

——可能吗?

霍光有些拿不准。

与为人辩略,博学经书、杂说的燕王刘旦相比,刘胥……真的是……很不成器!

刘旦好星历、数术、倡优、射猎之事,算得上才华横溢、有勇有谋;刘胥却是好倡乐逸游,不过,他力扛鼎,更热衷于空手搏熊彘等猛兽,给人印象就是一个莽夫!

——难道都是假装的表现?

——可是,他一直都是如此……若不然,先帝也不会在厌恶燕王后,完全不考虑这个儿子!

……这有点说不过去……

霍光暗自揣测着,杜延年心中也很是奇怪——王忽那件事……这个时候……重提……

杜延年没有回答霍光的询问,而很谨慎地对霍光进言:“大将军,王侍中当日质疑是将军拿出的先帝遗诏……此事非同小可……将军是想查实……还是……心怜右将军?”

王莽的情况,杜延年也不是不清楚——这位右将军恐怕是熬不过这次的疫症了……

杜延年担心的就是——王莽将死,霍光心生怜悯,想为王忽做点什么……

想到这儿,杜延年不由眯了眼,抬头看向霍光:“大将军,王侍中已卒,当日,大将军与右将军也不曾冤枉侍中……”

霍光听懂了杜延年的意思,不禁就觉得哭笑不得,连忙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我不是替王忽开脱。”

杜延年一怔,刚要再问,就听霍光叹息着道:“人已经死了,我本来都忘了,稚叔却特地提了……”

“……右将军……”杜延年也忍不住叹息——鸩杀亲子……岂是大是大非便可以消除悲痛的?

——大义灭亲……多么慷慨……多么义正辞严……

……更是……多么悲凉……

杜延年摇头:“忽是右将军的嫡子……”

——唯一的嫡子……

……也因此……更加……悲凉……

霍光点头,沉默了一会儿,才道:“稚叔……让我小心广陵王……”

杜延年一愣,随即也讶然非常地重复:“广陵王?不是燕王?”

当年,霍光没有吩咐,杜延年自然也不会多事,再说,王忽那件事,除了让王莽难受之外,真的是一点涟漪都没有兴起。

——“少帝非先帝子”这种流言,牵涉宫廷隐秘,关中人难免好奇,并主动添油加醋地谈论。

——大将军拿出的遗诏是假的……

不说关中人趋吉避凶的本能,从来就不会愿意多谈当朝秉政之人的是非,光是这个消息听关,就让人难以相信。

——少主在位,大将军秉政,便是找个由头,因功封侯都不难,何必紧赶着用先帝遗诏造假?

——若是这话是金日磾或者上官桀说出来……那倒是还有几分可信……可是一个侍中?

——侍中这种加官,虽然体现在着天子的亲信,但是,加在不同的人身上,意义也是不同的。

——王忽?什么人?听都没听说过!会是先帝亲信?

但凡有些见识的,都知道这事不靠谱!

杜延年会为这种事特地去查什么?

——他又不是嫌自己太清闲了!

霍光猜得到王忽背后有人,但是,当时,齐孝王孙刘泽的谋反案刚过,燕王那边更是动作频频,朝廷这边,却是北有匈奴袭边,西南又有二十四邑同时反……霍光还真怕顺着王忽查下去……便是直接逼着燕王不反不行了!

霍光对刘旦还是有些了解的——这个人虽然有才,行事也是有勇有谋,但是,真的遇上大事,他反而是多谋少断。

——朝廷越是优容,燕王越会多想,反而不容易真的举事!

——就像他霍光一心想不辜负大司马大将军的名位一样,燕王刘旦在被立为诸侯王的二十余年中,是一心做汉室良藩的。

——霍光相信,在征和二年之前,燕王最大的志向也就是成为贤王!

——从良藩贤王到篡逆之人……这个弯……不是那么好转的!

正是因为有这份笃定,在处置刘泽谋反一案时,即使有相关证词牵连上燕王,他也很干脆地放过了。

——时机不对啊!

因此,王忽这件事,从一开始,霍光就没有往燕王之外的人身上想。

这会儿看来,与他一样的人……不在少数!

——既然如此……大家是不是都把广陵王……给忽略了……

霍光忍不住轻扶手边的凭几。

他用的凭几明显是旧物,不是玉几,也不是木几,而是竹几,很普通的样子,一点儿都不气派,但是,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竹几的扶手处镶着一排泛黄的菱形小片,若是有见识的,就会认出,那是用象牙制的。

霍光的手指在菱形的象牙片上来回摩挲,神色越发地凝重了。

“幼公……想办法,查清楚广陵国的情况!”霍光郑重地交代。

“诺。”杜延年低头应承,随即想了想,还是道:“不过,臣可以确定,燕王与广陵王没有来往。”

霍光点头:“那就好!”

话一出口,霍光又觉得不对,皱着眉看向杜延年:“什么意思?燕王又与谁有来往了?”

杜延年叹息:“长主与上官家都遣使往燕国去了。”

“什么时候?”霍光不由挑眉。

杜延年抿了抿唇,稍稍停了一会儿才回答:“就在臣应命而来之前。”说着,却是笑了。

霍光也不由微笑:“这倒是这些日子以来,难得的好消息了。”

杜延年附和着点头:“看来大将军封城、封宫,真的让他们急了。”

霍光轻笑:“见不到陛下,长主与上官少叔自然是寝食不安!”

“那么,臣惶恐相问。”杜延年敛色询问,郑重非常,“将军打算何时开城?”

“等疫症平息的。”霍光答得也爽快。

杜延年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沉吟了一会儿,又道:“疫症何时能平息?”

霍光叹息:“怎么着也要看右将军那边的情况……总不会耽搁他的大事的……”

杜延年陡然一惊,却是明白,霍光这样一再示弱,又步步相逼……是真的不打算对上官家一党……再留半点情面了!

——疫症平息……怕是……长安就又要起动乱了!

霍光没有在意杜延年的感慨,回答了杜延年之后,便看向刘病已,温和地询问:“曾孙听懂多少?”

——他可不是让刘病已坐在旁边当摆设的。

刘病已的神色凝重,双唇紧抿,盯着霍光看了半晌,才低声道:“大人……上官家根本不是大人的目的……对不对?”(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