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瑶被皇帝召去了,好长时间也不见回宫,同寿急得和热油上的蚂蚁似的,在宫前走廊里转来转去,左望望右望望,就是不见公主的辇驾。
图兰跑去李妃娘娘殿里打探消息,这会儿还不见回来,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公主别是又惹了圣怒啊,这主子受罪,做奴才的哪能不遭殃呢?同寿心里祷告着。
同寿再回头时,正见李玉瑶快步走来,身后跟着几个宫女,不知去时乘的舆轿哪里去了。
“公主!公主!您怎么才回来,担心死奴才了,您没事吧,没受罚吧?”同寿赶紧迎了过去,见李玉瑶大太阳底下走得满头汗,忙夺过宫女的扇子对着李玉瑶猛扇。
“去你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本公主这么聪明可爱乖巧懂事,父皇会舍得罚我?不过是路上轿子坏了,耽误些时间。而且呢,本公主不仅没被罚,还受了赏呢!”李玉瑶得意洋洋地说。
同寿闻言放了心,笑嘻嘻地回道:“奴才是关心则乱啊,公主去了那么久,奴才才乱了阵脚,胡思乱想起来。不知公主受了什么赏呢?”
“喏,”李玉瑶指了指身后。
同寿回头一看,一个宫女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两个熟透了的石榴,颜色红颜,果实饱满。
“这时令就有这样大的石榴了么?”同寿奇道。
“笨!这不是普通的石榴,是西面送来的贡品。我去父皇书房时,正碰上几个外邦人,父皇起了兴致问我能不能猜出他们是哪儿来的,你猜我答对了没有?”
“公主见多识广,自然不在话下。”否则哪里来的赏赐?
“嘿,你虽然笨,但还算有双慧眼。我说得头头是道,句句在理,父皇一高兴就给了我赏赐。”
同寿又朝后面看了看,转过头问:“圣上的赏赐不会就是两个石榴吧?”
“啧,”李玉瑶鄙夷地看着同寿,教训道,“石榴怎么了?这可是贡品啊,其它人都没有的呢。”
同寿有点失望,本以为能赏赐些西域珍宝呢,这样他也能分一杯羹,但不想扫李玉瑶的兴致,忙连声称是。
“图兰呢?”走到殿里,不见图兰迎出来,李玉瑶问道。
“她担心公主殿下,去李妃娘娘那儿探风声了。”同寿说。
李玉瑶秀眉蹙着,有些不快地说:“下次不要再去了,李妃娘娘能知道什么,只会平白让她担心。”
“是,奴才知道了。”同寿见李玉瑶不高兴,连忙说道。
“我去找她吧,也让李妃娘娘放心。”李玉瑶说着就要起身,却被同寿劝住了。
“外头这么热,公主才净面更衣,出去又要一番劳累,还是奴才派个人过去吧。”
“嗯,也对,那你快让人把图兰叫回来。”
“这个赏给你的。”李玉瑶招手让同寿过来,把小一些的那个石榴递给他。
“啊?圣上一共就赏赐了两个呢,公主还是自己吃吧,咱们宫里有冰块呢,奴才帮您镇着,公主今天吃不完,明天接着吃,坏不掉的。”同寿知道李玉瑶是个好主子,对下人从不吝啬,平时赏赐他钱财他也是不推脱的,只是这石榴他也不缺这一口,总共两个,他一个奴才怎么好意和主子一样占一个呢?
“外邦的石榴也是石榴,不过是酷暑里尝个新鲜,你放心吃吧,等入了秋,哪天吃不到石榴。噢,对了,你记得留一半给云儿,她最爱吃石榴了。”李玉瑶还是把石榴塞给了同寿。
同寿年纪不大,但自幼进宫当太监,也算个老资历了,前朝今朝,侍奉过四五任主子,早学会了奴颜婢膝,不把自个儿当人看,但偏偏是如今这个最不省心、最不靠谱的新主子让他最感念,最不放心。
同寿接了石榴,放在手里摸了摸,果皮的触感清凉光滑。
同寿突然想到了图兰,便对李玉瑶说:“这,留一半给云儿,那图兰呢?我说公主,图兰虽说来的日子不长,但可比云儿那丫头靠谱多了。您看看,您那件事她不帮您弄得服服帖帖的?奴才知道云儿跟您的时间长,感情深,有偏心是人之常情,但这厚此薄彼在下人面前万万不能做得太明显,否则就拢不住人心了!”
同寿这是完全以“心腹”自足了,只不过这番掏心掏肺的教导换来了李玉瑶一个白眼。
“你少臭美了,我是厚此薄彼偏心眼,不过哪,我偏向的恰恰是你看好的图兰,不是云儿。看到这个大石榴了么,呆会儿我和图兰一人一半,让她亲自剥给我吃。”
“图兰,你回来啦,快过来!”李玉瑶见图兰回来了,迫不及待地就要把人叫来说话,炫耀一下今日的收获。
“嗳,”图兰赶忙应了一声,快步走过去,没等李玉瑶说话先急着问道:“公主你出去好长时间,奴婢很担心您,您没事吧,没受罚吧?”
“没事没事,我没受罚,不过是路上轿子坏了耽误了时间。”李玉瑶笑眯眯地回道。
一旁的同寿玻璃心碎了一地,明明是同样的问题,公主你为什么不说图兰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做主子的可不能这样偏心,您这样会很容易失去奴才的!
“那就好。”图兰也放了心,露出笑容来。
“我今天得了父皇的奖励呢,因为父皇问了一个很难的问题,我读书多,一下子就答上来了。”李玉瑶不忘吹嘘一番。
“真的吗,公主好厉害!”
图兰的脸上写满了钦佩与欣慰,同寿心想,这丫头也不完全是个傻大姐啊,至少演技比我强多了。
“你看!这是父皇奖励我的,是西域的贡品,你见过么?”
图兰仔细看了看,笑着说:“奴婢见过的,奴婢家乡也有这种果子,每年夏天没走就能成熟,可甜了。”
“真的么,说得我更想吃了,你快剥给我尝尝。”
“好,公主等奴婢一下,我这就去净手。”图兰走了好远的路,也不顾休息一下,听了李玉瑶的话,立刻打水去了。
图兰拿了一个白瓷小碗,里面还放着个小勺子,把剥好的石榴粒放在碗里,让李玉瑶舀着吃。
“真的好甜,而且好多水,和普通石榴不一样呢。”李玉瑶吃了第一口就感叹道。
“是吧?奴婢家乡水果也很甜的。”虽然李玉瑶夸奖的石榴并不是高车国产的,但图兰还是很高兴。
“你尝一尝。”李玉瑶舀了一勺举到图兰嘴边。
图兰吓了一跳,忙说不敢,李玉瑶有点不高兴。
“有什么不敢的,同寿他们都敢吃,为什么你不敢?”
“不,奴婢......”奴婢不敢用公主的勺子呀!
“哼,你刚听话没几天,又想惹我生气,你不怕我头疼吗?”
“不不......”图兰没办法,只好战战兢兢地吃了。
“好吃么?”李玉瑶问。
“嗯。”图兰点点头,甜甜的。
李玉瑶就露出笑容来,有点孩子气的俏皮和天真。
“那你再多吃点,我们一人一半。”李玉瑶说。
图兰楞了一下,那时她偷摘了一个甜瓜留给柳芽儿吃,柳芽儿也是这么说的,“一人一半”。
“你又发呆了。”李玉瑶有点无奈。
“啊,对不起公主,奴婢知错了。”图兰回过神来,暗道自己真是不该,和公主说话还能分心。
李玉瑶托着腮摇了摇头,想了想,有些试探地说道:“你的事,阿姐告诉过我了,就是你的好姐妹抛下你跟李致走了。”
图兰抿了抿嘴,伤疤被人揭起,她有点痛,有点难堪。
李玉瑶见图兰并没有露出受伤的神色,才继续说道:“唔,其实......我觉得,你没必要如此伤怀。这深宫里有几个女人不为自己的出路担忧呢,况且你的好姐妹又在女役所那种地方。再者,李致是什么样的人你也知道,一个宫女有什么法子和他作对?与其受了一番苦再被他得手,还不如和你小姐妹一样早点从了他。而且他府里美女如云,哪一天新鲜劲过了,你小姐妹说不定能重获自由呢,岂不是比在宫里当女奴更好?到时候,你也年满出宫,你们又可以在一起了呀。”
图兰笑了笑,嘴里心里都是苦意。
“我也只是随便说说,要是有不对的地方,你也不要在意。”李玉瑶见图兰沉默不语,也觉得自己有点太自以为是了。
图兰看着李玉瑶漆黑光亮的眸子,里面似乎闪耀着点点星光。这样的腌臜事儿,怎么好意思让公主知道呢,她想。
“公主说得很对,我也是一时想不通,现在渐渐好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图兰说。
李玉瑶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对嘛,宫中已经如此无聊,每天再劳神伤心的,日子便真是一点趣也没有了。”
“嗯,公主放心,奴婢以后再不乱想了。”图兰保证道。
李玉瑶搅着碗里的勺子,难得正经地说:“图兰你放心吧,你们的担心我都知道的。”
“嗯?”图兰不明白公主指的什么。
李玉瑶脸上带着笑,语气却有点伤感:“我也不小啦,快十四了,在宫里也住不了几年,你们在我出嫁前尽心侍候,我也会替你们想好出路的。”
“不,奴婢......”图兰觉得公主殿下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我知道你脸皮薄,不好意思和云儿一样直接同我说此事,不过就算你不说我也会为你考虑到的。你情况特殊,但也不难办,你若想回高车,我就让父皇提前恢复你自由身,你若想呆在这儿,我也可以帮你寻个好人家,而且还有阿姐帮忙呢,都不成问题。只要你别向云儿一样,开口就说想嫁千牛卫里的功勋后代就好,那我可真做不了主。”
“云儿是因为这事生气的么?”图兰的关注点有些偏。
李玉瑶吐了吐舌头:“是啊,就因为我说这事没法办,她就生我的气了,你看她都好几天没理我了。”
图兰不知怎么的,有点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