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叔缓过神儿来,心中一惊,微微后退中指着阿单质问:“好小子,你、你竟敢私藏兵器?”
围观的乡邻渐渐从议论变成哗然,许多人已得知当天早些时候,季黎因被怀疑是萨满,刚被公家抓走,现在她儿子又私藏兵器,而且出手如此犀利,这下前杨屯可算摊上大事了,然而,刚刚斩断长棍那下的确厉害,大家此时仍多半是赞叹,并未顾及后果。
里司恬阔心明手快,趁着人们都还没反应过来,连忙上前要拔起长剑,然而凭他一个身强体壮的汉子,用力拔了两三下,插在地上的长剑却纹丝不动,无奈,恬阔只得用身体遮在长剑前面,强做笑脸对扶良说道:“老弟真会开玩笑,这、这哪儿算得上兵器,废铜烂铁一块,不过小孩子的玩物罢了”
说罢,恬阔转头对着阿单连使眼色,阿单这才恍惚,按照之前的经验,连忙抬腿猛踢一脚过去,那长剑便拔地而起,翻转着落入远处的草丛中,随即仰起头辩解道:“没错,我随手捡来的破铜烂铁,哪里是什么兵器?”
“你……”良叔一时说不出话来,索性转身奔到草丛跟前翻找,好一阵折腾无果,气急的对着几个乡良卫嚷道:“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把凶器找出来!”
管家发话,几个乡良卫不敢怠慢,连忙奔上前帮助寻找,恬阔和阿单心里都是一阵紧张,生怕这家伙借题发挥,以此相要挟,然而说来奇怪,偌大一把长剑,明明就落在这几步开外的杂草中,而且这里趋近院落,算不上树高草密,可那把剑愣是凭空不见了,任几人如何翻找,偏就找不到!
“你……你们……”失去耐心的良叔站起身,转头冲过来,一会儿瞪着恬阔,一会儿又瞪着阿单,最终目光还是落在恬阔身上:“好你个里司恬阔,我好心奉乡良大人之命来帮你解围,你倒好,串通这小子耍我?”
恬阔强颜欢笑着解释:“误会,扶良老弟,这都是误会,您听我说……”
“少他娘的跟我废话!”良叔一摆手,愤然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女儿和这小子的勾当,我提醒你里司大人,你女儿可是和我们公子定了婚约的,别不识好歹的闹出什么岔子,否则到时候落在我手里,天王老子来了,也保不了你!”
良叔气急的说完,转头冲着身后仍在草丛中寻剑的乡良卫喊道:“还找个屁啊,走,都跟我走,这儿的烂摊子,让他恬阔一个人收场!”
几人只得停手,一行乡良卫吆五喝六的冲开人群而去,关于打伤黑叔的事情,倒也无人敢再上前追问,围观的乡邻似乎对这个结果已经很满意,冲着一群乡良卫起哄轰撵,眼见他们灰溜溜的走远、再没热闹可看了,人群这才渐渐散去。
“阿单,你小子有两下子啊”一个邻居大叔上前拍了拍阿单,笑着离去。
“这回可算出口气,看那滑头良还怎么嚣张!”
“就是,狗仗人势的东西”
乡邻们乐呵呵的议论着散去,倒像是完全忘记了小黑子一家的遭遇。
恬阔独自站在那里回味着扶良临走时对自己说的话,从话语中,他至少得到两条信息,第一,在乡良大人面前吹风,说自己女儿与阿单暗藏情意的人,八成就是这个家伙,第二,他似乎并不知道乡良大人对季黎母子的关照之深,甚至不惜在自己儿子的婚事上都做出让步,扶良竟然还以此当把柄要挟,可见乡良大人并不那么信任他。
赵嶰见人们走远,自己也跑到草丛中一阵翻找,墙根前一处不大的地方,刚才明明看见阿单将长剑踢到这里,可就是找寻不见,于是纳闷的跑回去问阿单:“阿单哥,你这是变得什么戏法?怎么就把剑弄没的?”
阿单苦笑着摇摇头:“别管那把破剑了”
“阿单哥,你刚刚那一下真是厉害,我什么都没看到,你就把那家伙手里的棍子砍断了,瞧把良叔吓得,脸都白了,我二哥早就说你不简单,果然,阿单哥真是藏着本事呢,到底怎么做到的,也教教我?”
面对赵嶰一连串兴奋的话语,阿单只能尴尬着笑笑,他心中又哪里搞得清是怎么回事,然而回想起来,那把剑还真是邪性,竟会时不时的自己跑出来,难怪山里那个奇怪的斗笠男管它叫什么“却邪”,是够邪门的。
阿单又想到小黑爹此时不知怎样了,心中不免泛起愧疚,于是岔开话题叮嘱赵嶰:“先别管这些了,你快去打听打听小黑爹怎么样了,打听清楚了回头跟我说,我还有些事情要跟里司大人打听,你快去”
赵嶰点头应下,转身跑开了,阿单一转头,见里司大人还站在原地独自愣神儿,于是上前一步鞠礼道:“实在抱歉,这些事说起来多少因我而起,却连累了大人一家”
恬阔回过神,轻笑着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阿单随即又鞠一礼道:“但是有件事,还请大人如实相告”
恬阔一愣,静等他说,阿单坦然道:“我知道,您对我接近伯恬意见很大,可这毕竟是我自己的所作所为,与我娘无关,还请里司大人不要为难我娘,若有什么惩罚,您尽可针对我,求您放我娘回来可好?”
恬阔皱了皱眉头,随即摆手说:“贤侄,可否借一步,到屋里说话?”
一声“贤侄”让阿单受宠若惊,自己这“野小子”昨天才吃了里司一个老大耳刮子,一夜间,竟变成了贤侄?而且里司大人还十分真诚的请自己到他屋里说话,这放在之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阿单犹豫中,见里司大人一再将自己向院中请让,这才极不自在的跟着进去,心里琢磨着,里司大人如此礼遇,娘的情况也许没有别人说的那么糟糕。
恬女将面色慌张的母亲送回屋里,又出来站在屋门口,刚刚见过了阿单在外面和良叔大义凌然的对峙,心中说不出的激动,此时满眼深情的看着他,越发觉得他与众不同,见父亲将他让进院内,恬女自是欢喜,三两步靠上前,瞅瞅阿单,又察言观色的瞅瞅父亲。
恬阔自然明白女儿的心意,这次不再阻拦,而是转头对阿单说:“楚楚娘估计吓坏了,我先去安抚几句,你随后进来”
阿单立马明白这是里司大人刻意留给自己和恬女的一点时间,连忙点头目送他进屋,这才略显拘束的看着恬女,在两人心中,此时都对恬阔突如其来的改变倍感稀奇。
“听说,昨天因为我的事,你被人带进山里,还差点被野兽吃掉,见到你没事,真是……真是太好了”恬女突然觉得不知为什么,自己现在和阿单说话,心里竟有些紧张,前一天还不似这样。
“哪个不开眼的野兽敢吃我虎子单?”阿单又变回一脸活泼的样子,逗趣的说:“还有,你消息不太准确,不是他们带我进山,而是我把他们带进山里,那是我的地盘,要吃,也是他们被吃掉还差不多”
恬女忍不住抿嘴一笑,笑过之后,故作埋怨的说:“你何必那么麻烦,直接把他们带来这里,有我在,一切不就说明白了么?”
阿单也摆出一脸委屈:“我哪知道能不能说得明白?那天你不是也把我当成坏人么?万一你当场咬定我就是轻薄你的坏人,那我岂不是百口莫辩?”
恬女一听,心里有些不高兴,脸上显出不悦:“原来在你心里,我就是那样一个人?”
阿单有些玩世不恭的笑道:“我可记得,昨天早上你还说过,虽然我们同住一里,但却只算刚认识了一天,我心里哪敢揣测你是哪样的?”
恬女一时无言以对,阿单趁机凑过去小声说:“我倒是还记得有谁说,要一头撞死在石头上,还要告诉她爹,要我好看来着”
恬女顿时又羞又怒,余光小心的瞥一眼屋内,生怕被父亲听见阿单刚刚说了什么,随即靠上前抬手掐了阿单胳膊一把,细声道:“你好大个男子汉,心胸却这么狭小,几句话需要记得这么牢靠么!”
看着恬女娇怒的样子,阿单心里一阵甜蜜,脸上却故作痛苦的回应她那温柔的一掐,又面露委屈的问:“那你说过的话,我倒是该不该记?”
恬女一时绕不过他,只得气急道:“真贫嘴!”
见恬女当真有几分不悦,阿单只得撇开玩笑,扶手上前耳语:“其实……我是怕见你爹”
恬女一愣,明白这该是实情,想想昨天一早,阿单仅仅因为和自己坐在一起,就被爹甩手打了一耳光,此时自己不知该如何宽慰他,只得低下头,不再说话。
恬阔安抚了妻子几句,在屋内隔着窗洞,见两个年轻人几句话下来,渐靠渐近,直至相互耳语,心中越发感到纠结,朗声道:“你们两个,别在外面交头接耳了,都进来”
阿单心里一惊,连忙退了半步,这才跟着一脸红晕的恬女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