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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醒来时,齐景辉正单手支着额头,撑在床沿边打瞌睡,我一动,他立刻惊醒。

我叫他帮我垫了枕头半坐起来,舒缓因侧躺压了一下午的右半身,他才招呼正在隔壁屋里的大哥端了饭过来。

因为头晕恶心,本来我是不想吃的,但他们端来的撒着青绿碎菜叶的米粥并不让人反感,我尽力吃了大半碗,才在他的伺候下漱了口躺下。

齐景辉跟我解释,老爸已经带着奶奶她们和小孩子们回家去了,我因为轻微脑震荡不能受颠簸,所以暂时就被留在店里养伤,他和大哥、二叔留下来给我做陪护。

店面已经关门,城里到了晚上也少有人在大街上走动,所以四周有些静悄悄的,只偶尔有几声打梆人的声音传来。

又喝了药后,我叫他们几个也到铺上休息,却没人动,齐景辉也和大哥争夺起守夜权来。

“你都陪了一下午了,轮也该轮到我了,别跟我争。”大哥耐心说道。

齐景辉摇了摇头,“我不累,下午已经坐着睡了两觉了,还是你先休息吧。”

“嘿,你看这人,比我这个亲哥表现的还要好了,还跟我抢,你让我面子往哪儿搁啊?不行,你去睡。”大哥开始强横起来。

齐景辉没接话,也没动,明显的大哥指挥不动。

我看不下去了,赶他们,“你们都给去上床睡觉吧,我又不是什么重症病人,不用守着,铺这么大还能挤着我不成?”

二叔刚才一直在旁边看笑话,这时才插了口,“脑震荡前两天晚上是得有人守着,琪琪别心疼他们,都是年轻大小伙子,为弟弟守个夜算啥,这样,你们俩要坚持就一起守前半夜,我守后半夜,明天一早家里就来人了,有他们看着咱再休息也行。”

“那怎么行,有我们年轻的在哪能让二叔受累。”大哥赶紧说道。

两人也终于不争了,自动分配好了上下夜,大哥把上半夜让出去,就先去睡了,齐景辉则依旧坐在铺边上。

我想叫他在床上躺着守,当然也没叫动他,最后不知不觉的,也在烛台晃晃悠悠的光晕里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老妈就跟着车进了城,见到包着头坐在床铺上的我,果然吧啦吧啦说了一大通,又气恨又埋怨。

睡了一觉精神了很多,我笑嘻嘻的听着她发火,虽然受了点伤,也算因祸得福了,至少老妈不能再跟我们冷战了。

喝了她放在保温桶里带来的清淡鸡汤,让他们不用围着我转,该忙什么就去忙什么去。不过店里也用不到这么多人,齐景辉和大哥就在铺上补眠。

我悄悄拉住二哥,问起他那户人家的小女孩怎么样了,他白了我一眼才回答。

“之前咱往府衙送那么多吃的总算没白费,那男的已经让官差抓起来关进牢里了,女的带着俩孩子反而过的更好,不过那三个混混……”二哥停顿一下,“他们是城东那家金蟾赌坊的打手,东家也有后台,派了个管事来说情,咱们暂时也只能放过了,以后再找机会教训他们。”

“不用。”我没在意这个,听到那母子三个没事就放下了心,毕竟是他们的家事,没因为我的插手带来麻烦就好。

养伤的日子也没无聊,虽然都不允许我下床,但他们把家里家外逗趣解闷的东西搜罗过来好多,还有陪玩的在旁边聊天说话,我的待遇反而变高了几个等级。

王公子听表叔说了这事以后也来看过,送了一堆补品药材,老妈受宠若惊着不肯收,表叔却大手一挥,轻描淡写的做主留下了。

老妈好像这才回过味儿来,偷偷问我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什么深层的关系,这时候齐景辉也正站在旁边装柱子,闻言他若无其事的转头来了一句“就是和我们一样那么回事呗”,老妈这才恍然大悟。

我听她嘀咕着“怎么这些爷们都得了这毛病”、“难道是家里的水有问题”,或者“还是吃的饭缺了什么营养元素”这之类的话,知道她明显是还没拐过那道弯来,也只能和齐景辉对视一眼,无奈的摊手了,要怎么叫醒我这装睡的妈啊。

被人小心呵护着到了第四天,二姑奶奶才说过了危险期,又让医馆的老大夫把了脉开了一堆药,我才被允许坐上驴车慢慢的赶回家。

虽然重新享受到了舒适的席梦思大床,却也有了从奶奶到婶子、姐姐们的全方位“关照”,什么都做不了,还要喝老妈端来的一碗碗补血药,这真有点让人承受不住了,我又不是女人喝什么大红枣鸡汤啊?

但老妈不知道啥时候听了梁珂“三哥流了得有半斤血”的夸张描述,励志非要用食补给我补回来,在这点上齐景辉竟也和她站在了一条线上,我也就没办法推拒了。

等到能再次自由的跑跳,已经是快半个月后了,全身的骨头都放懒了,不过拆了绷带后露出秃了一小块的脑袋,也确实有点惊心,虽然出门能带上帽子遮掩,但家人却是全都看见了的。

齐景辉也终于能找我“秋后算账”了,不过明白我当时是失控了,他也没有怎么说我,只用哀兵政策“求”我以后一定要理智,多想想家里的他,别让他年纪轻轻就成了“鳏夫”。

他是深谙我这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了,每次这样我都没法抵挡,不过这次我也确实让他担心了,便认真跟他道了歉,也答应他以后绝不再犯。

这天我又在店里摸鱼发呆,他们不让我干重活,也不让我出去瞎逛,店里的生意也用不上几个人,我也只能闲着了。

这件“多管闲事”的“义举”倒也在城里小范围内传开了,一些相熟的人家也有亲自或派人过来问候两句的,其中就有以前摆摊时认识的那群书生中的几个。

现在我面前就坐着两位,正满口夸赞着我的“文武双全”、“义薄云天”,听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他们和我交往并不算多,也自然熟的一口一个“三郎”叫着,一点儿不嫌弃我们商户的身份,且明明年纪不大,却偏偏要装的老气横秋的,倒让我觉得有点可爱,便笑着和他们说些逗趣话,自己也不无聊了。

中午大哥他们送完了货,又叫上我出去吃了饭,回来后就也跟我一起坐在门口的棚子下消食聊天。

在我懒洋洋的都快要睡着时,却又来了客人,是老朋友胡二爷,照例关心一番我的身体,又寒暄几句,就隐晦的说有生意要谈,请我们借一步说话,大哥便把他引到后院小厅里,我们也跟了进去。

齐景辉把我按坐在他下首,又拿起桌上放的茶壶给一人倒了一杯。

胡二爷随手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却露出点奇怪的神情,犹豫着开口,“这茶……莫非是店里不好生火,不便煎制?茶里什么都没有,岂不是太过寡淡了?兄弟们坐拥偌大一间铺子,可谓日进斗金,何必要过得如此清苦?”

“咳,胡二哥误会了,”齐景辉忍不住笑,“并非是不便煎茶,也不是我们太节俭,只是家人向来口味清淡,不爱喝外面那些罢了,而且二哥不如仔细品品,尝尝我们这茶是不是喝了以后留香喉间,先苦后甘,比那些精心煎的茶还要更回味悠长些?”

“哦?”他又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细细品了品,“嗯,果然,清淡中又兼甘甜,满口留香,别有风味,看来是我胡二孤陋寡闻了啊,早该知道梁兄一家行事非同凡响,是我胡某短视了。”

听出他这话里好像别有深意,齐景辉赶紧接口,“哪里有什么非同凡响的,二哥也太抬举我们了……”

这样闲话说着,铺垫了一会儿,胡二爷才终于说出今天来的目的,他是想让我们和他合作一项生意——造车。

车指的当然是我们的三轮车,以前就说过,这车一开始骑到城里就吸引了大半城人的注意,每天都有专程来店门口看它的人,也有人好奇问起车子的做法,大多被我们随口敷衍了过去,只除了几个关系较近的人。

说起这些大大小小的车来,若只用于拉人或者运输货物,则比起现有的驴车、马车,我们的三轮车是既有优势,也有不足。

不足之处是比起使用畜力,三轮车需要人来亲自脚蹬发力,趋使车前进,受累的便成了人,无法达到为人省力的目的,再有三轮车的制造需要较坚固的轴承和链条,想在古代生产还需要先克服一些技术难题。

不过优势也不遑多让,最明显的就是速度快,虽比不上骑马快奔,但比起慢悠悠的牛车、驴车,三轮车却好了太多,并且其速度还是可控的,想快想慢完全掌握在骑车人的脚底。

其次是转向优势,因为有三个轮子,车子行驶时稳定性远远强于两轮车,又因为把手掌握在骑车人手中,所以三轮车在转弯时完全不需小心翼翼、慢慢吞吞,更不会发生翻车事件,具有明显的转弯优势。

再有,三轮车体型狭小,行动灵活,尤其适合在城里的小巷中行走,且若是上了大街,则原来只能勉强通过两辆驴车、并行时还极难行走的大路,却很轻易就能通过两辆三轮车,连下车推行都不需要。

且三轮车附带刹车,随走随停,安全性也比不好控制的畜力车高了很多。

这些优势已经能轻易的压过那一点点不足之处,我们在决定将三轮车造出来,并拿到人前使用的时候,也早就已经想到了这些,并相信明眼人很快就能看到它的好处。

胡二爷会第一个找上门来,大概是因为和我们的“关系”已经众所周知,城里也没人打算抢在他前头,不过也有可能是我们的“发明”还没引起那些人的注意。

在刚开始好奇询问过的人之中,我们只稍稍回答了一些材料和车厢的工艺,这胡二却能想到去分析它的可行性,不得不说也是个人才了。

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打主意的,现在竟连下家都已经找好了,又胸有成竹的来和我们谈,果真是有备而来,让人不能轻易拒绝。

据他说,就在东都洛阳,因为以前的一次跑腿,他认识了一位背景雄厚的大商人,那人钱、权、人脉俱全,平时挥金如土,毫不心疼。

其人生唯二的追求就是做生意和享受了,也经常一掷千金投资一些“新兴产业”,在东都甚至京城是很出名的。

这次胡二爷看中了我们的新科技三轮车,觉得大为可行,便忍不住想在这方面做做文章,于是他托了人在那富商那里试探了一下,向其提起了我们这种新颖方便的车子,果然引起了那位富商的兴趣。

考虑到我们之前跟他说的技术部分,他认为这笔买卖大为可行,于是现在就来问我们的意见,并表示这生意若做得成,获益将十分可观。

我们听了,答应会认真考虑,便暂时先送走了他,当然,生意我们也是想做成的,没立刻回应是要回去研究其真正的技术可行性,这点对胡二也做了说明,让他先要做好心理准备。

他倒是表示愿意全力支持我们搞研究,明显的想抓住这个机会大干一笔,或许也是想借此更上一层楼,所以不愿意只做个中间牵线的,而是想亲自加入进来,做个切切实实的合伙人。

和胡二爷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这是个聪明人,与人相处间进退十分得体,有自己的御下之道,看起来也很讲义气,不过我们也不会全然相信他的一面之词罢了,保证自身利益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