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章来的都是客
在俺到老家津水县教育局,刚刚报到上班后,信访科的同仁们,便争先恐后向俺转述了,临来报到前一天的大事小情------
“你不知呀小钟,咱那个歪咀和尚方士元科长,对你这位从省城行政机关调来的大学生可重视了。”年近四旬,离婚年余,身边带着个同前夫所生孩子,大家都习惯尊声“陈姐”的中年女科员,陈素筠率先发言说。“不信你问问他们几位。”
“一点都不假。因为他当天要去市里办事,所以头天下午就委托俺这副科长,组织好次天对你的欢迎嘛。”年四十余,两年前丧偶后,至今仍为单身的副科长侯冶,亦相继证实说;随又撇咀摇头怀疑地:“哼,说是赴市公干,谁知道呢!”于是,大家又相互补充着两天前他来机关报到前的细节------
这是在县城东北一隅,一处占地约四、五亩面积大的县直行政机关院——该县的教育局机关。在前都说这是所“清水衙门”,管着的净是“臭老九”“孩子王”,既没啥法权,又无啥“油水”何光可占,所以机关就似“流水席”“过路店”;嫌教书累还没地位的人,就从中小学调来教育局,先勉强过渡一下,骑着马找马;一旦寻好下家,便又立即调离。这是早几年的状况。但自打改革开放后教育受到重视;教育局又掌管着教师进出,职称评定等的大权,便一夜间似“光肚娃穿件大布衫——忽拉站了起来”,亦成了县直人们向往,争着调进的好单位。看其建筑设施,亦定算得上县城一流。我就是在这样时间大背景下调进教育局的。
这才刚到秋季的某天上午八点,开私车驾摩托的“率先富起来”的老大哥老大姐们,行车走在路上,还毫无富人架子的不忘探头车窗外,同仍穷得只能骑自行车的弟妹们打声招呼。
此刻,设在办公北一楼的偌大信访科办公室的职员们,原本干的就是个出力不讨好的“恶水缸活”,正常情况下就比其他科室忙许多。每天上班较其他科室来的早,下班较其他科室走的迟;而双休和节假日加班亦是常有的事。看来今天却要比往日更忙。因为昨下午临下班时,科长方士元就给副科长侯烨和科员们交待说:“明上午大家争取早点来上班,提前将办公室里里外外,全部认真清扫整理一下;要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迎接我们新战友的到来;力争给新夥伴以良好的第一印象。”
“什么,我们信访科又要进新人了?”副科长侯烨当即瞪大眼睛问。“怎么俺这副科长事前却丝毫不知?他局领导和人事科也太不把俺这副科长看眼里了吧?”
“也是早一会儿人事科周亮科长才告诉俺的。”方士元乜斜着眼不屑地说。“怎么,让俺一个正科长给您传达还不行吗?还非得局领导和人事科长亲自对你说才行啊?”
“啊,不。俺------俺不是这意思。”侯烨当即转换口气说。“俺是说局领导终于想到了信访科重要,工作又忙,舍得给咱添人啦。可能给添个啥人哩?别又是个没任何工作经验的学生娃;或是个只能当花瓶摆设的女孩子。”
“侯副科,你说这话俺可不赞成。”正整理办公桌上卷宗的女科员叶蓝当即不满地接口说。“女孩子怎么了?女孩子比你们男科员少干活了?除了抽搞‘中心’或参加义务劳动出力小些;往常接待来访或整理档案,不总是以我们女科员为主吗?”
“是呀,是啊。你猴爷就是一惯大男子主意。”年纪稍大的陈姐却更尖刻地说。“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世上还没有女人不能做的事;却有你们男人不能干的事。”
“是呀侯科,您老大哥当初刚进机关时不也是个学生娃吗?”当年刚考公务员进局机关的大学生华连平亦当即附和说。“包括当今的许多大领导,最初谁没打学生娃过过?”
“嗬,嗬,嗬!俺就随口说那么一说,你们就乱箭齐发一起对准俺来了。哼,真是平地好起土,马善被人骑。”
“算了,算啦。一天到晚就得忙的连放屁的空儿都没有;一有闲空就打咀官司。”方士元当即一摆手制止说。“告诉你们实话吧,这次调进的新人可不简单,既不是只能当花瓶摆设的女孩儿;亦不是刚出校门的学生娃;而是从省城某行政部门下调的机关干部;据说还是个重点大学的毕业生呢。侯副科,你别不当回事;你负责,明天上班尽量早来一会儿,一定指挥大家把办公室整理好,力争给新同事个第一好印象。”
“什么,让俺负责指挥大家?”侯烨一愣不满地问。“那------你干啥?”
“俺有急事去市里出个临时差。”方士元闪烁其词说。“到明天从市里回来我请客。既给新同事接风兼慰劳大家。”
哼,什么“有急事去市里出差”?骗鬼去吧!定还是给他那续姐夫市府某部长烧香进贡。他姐原是一中学教师,年内离异,后通过别人介绍做了年近六旬某部长填房夫人;至今似乎老头被窝尚未暖热,他这续小舅子就想上赶着前去上香进贡拉关系,为己帮忙攀升哩。嗨,当今社会的某些人哪,为了上爬真是不择手段。
于是,同事们当真很听话的,第二天上午便提前半个钟点来上班了。当大家同心协力将办公室整理好后,又在侯副科指挥下,小叶小华俩年轻人抬着一个,“热烈欢迎新同事加盟我局信访科”的横幅,一起到机关大门外,准备迎接新同事。
“哎,听方科说,这新来同事还是个重点大学毕业生?”陈姐沉思着好奇地问。“叶蓝你说,也不知这新同事多大年纪,是已婚还是未婚?”
大家都知这三十多岁陈姐素芸,一年前同前夫因彼此感情不合离婚,为觅新伴侣整天像热锅上的蚂蚁,一遇单位调进新同事,只要是男的,她总要积极关注人家已婚未婚,遇机会总想向上贴。现听她这样问,立即引起大家嘲讽调侃。
“陈姐,您问这话啥意思?”叶蓝故意装聋作哑反问道。“难道您想------”
“嗨,这还不清楚?若了解对方既未婚,年纪又合适的话,还不是希望您从中给撮合撮合。俺猜的对吗,陈干事?”侯烨毫不留情地说;却又不满地:“嗨,你这个同志妹呀,你叫俺说你啥好哩?正像那些崇洋媚外的假洋鬼子一样,好像外边的月亮也比家乡圆。你放着俺副科长的丧偶男子,积极追求你不接受,却一天到晚这山望着那山高。”
“去你的猴头!你咋知俺打听对方已婚未婚是为俺自己?俺就不能为俺那,尚待字闺中的姨家表妹操点心?”陈姐一时被猜中心事,尴尬脸红地引开大家注意力说;却又乜斜对方一眼讥讽地:“就你那没点实权,被人呼来唤去个副科长有啥稀罕?粗黑低矮的瘦猴,赖蛤蚂还想吃天鹅肉!”
“哼,俺是粗黑低矮瘦猴?你是天鹅肉?”侯烨亦反唇相讥说。“也不照镜看看自己,眼角鱼尾纹有多深。”
“哎,陈姐,俺可不矮又不痩,又是堂堂的公务员。本人现时又未婚。”华连平当即见逢插针地问。“能不能给您姨家表妹介绍介绍?这桩亲事若谈成了,咱们不就成亲戚了?下次评先俺保证投您票。”
“啊,就你小华吗?模样倒还看得过去,行政机关公务员的岗位也的确不错。”陈姐边认真端祥着对方边自语说。“唉,可也有点遗憾。就是大专学历还有点低。俺表妹可是正儿八经四年大本毕业,现还在积极准备报考研究生。姨妈姨夫早放出话:给女儿选的对相决不能比她本人差。”
“可俺------可俺现时虽仅是个大专生,俺不是已在参加着大本的自考吗?都已正式过关三门了。”小华急忙解释说。“只要俺再加把劲儿,最晚后年定能稳拿大本毕业证。”
“对不起小华。”陈姐无奈地说。“那只能等你拿到大本毕业文凭再说了。但可能到时俺表妹就又在读研究生了。都是水涨船高嘛!”
“别说闲话了,我看那搭面的的,兴就是咱要迎接的新同事来了。”侯副科当即提醒大家说。“小叶小华,赶快把欢迎横幅抬起来。”
于是,大家便立即行动起来------
当新同事出现在大家的面前时,的确让同事们既意外又吃惊:没想到一个重点大学毕业生,又在省城行政单位工作过的干部,既那么年轻,却又显得老练持重,成熟而又稳重。
“科长去市里出差没在家。我是侯烨。同已故著名相声大师侯保林共姓一个‘侯’字;寓意光明的火华‘烨’字。今天由俺暂且主持信访科工作,负责招呼大家整理内务打扫卫生。”在一楼信访科办公室,侯烨紧握住新同事俺的手,首先自我介绍说;尔后又逐一介绍本科同事说:“这是陈素芸同志。虽为大家公认的老大姐,其实并没多大年纪,也不过30挂零;主要是老练持重,因而得名。这位是叶蓝;这位是华连平。两位都是新近二年通过公务员招考,选拔来的大学生。我们几人共同特点是均为单身。我丧偶,她离异;两位年轻人均没谈对像。嘿,嘿,有意思吧?咱信访科此前,除了科长,大家都未计生任务。”
“有意思,有意思。从今天起,俺也志愿加入信访科‘单身战斗队’。我叫钟景良。省‘综大’中文系,二零一二届毕业生。”俺在分别同本科同事边握手边自我介绍说。“俺毕业后先进省城档案馆工作;因我老家在本县桐源镇乡下,为照顾家人,主动要求回本县工作。教育局是县政府重要职能部门;而信访科又担负着全县教育系统,数千名教职工,数万中小生繁重的信访责任;任务艰巨而光荣。景良年轻少经验,且又能力有限,更缺信访工作实践;但我愿以后在两位科长正确领导,和本科同仁帮助指导下,定能尽快提高业务水平同科室同仁并肩战斗,出色完成上级交付我科的信访任务。景良愿同各位同仁共勉。”
“啊呀,小钟同志,你也太客气,亦太正儿八经了。什么‘正确领导’,还‘帮助指导’呢?你别把教育局还有咱信访访科,想像得那么神圣。其实拆穿了说:什么‘国家机关’,‘政府职能’?尽是扯淡,无非是干差事讨饭钱。你别看有些人职务不低调门老高,可你欠他一月薪水试试?保证比谁都会牢骚。”陈姐原本一向就快咀快舌,加上对一直未获提职不满,和个人婚姻上的失败,近段来一直心情不佳,故借今天欢迎新同仁机会,便畅开牢骚道。“还什么‘信访科是广大教职工家’?狗屁!京剧《沙家浜》中,阿庆嫂唱的什么,‘来的都是客,全凭咀一张,相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人一走,茶就凉,管什么周祥不周祥’!这就是对我们教育信访最真实写照。嘻,嘻------”
“陈大小姐,俺说过当天临时负责人就充分使用权限,不等他一把了,今晚就在教育宾馆为小钟同志接风洗尘。”侯副科赶快截住对方话头说。“饭菜管饱,烟酒不限,让大家来个酒足饭饱一醉方休。”
“可现离晚间尚有六、七个钟头时间,你滴酒未沾这可就醉了?尽说胡话。知道的说你有口无心说着玩哩,不知的呢,倒会说你因心中有气牢骚不满。”陈姐亦不满地又抢过话头说。“闲话少说,今日小郑初来乍到,趁这会儿空闲,好好同大家拉拉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