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东京。
午夜的降临并没有为这座繁华的都市带去一丝一毫的安宁。借着夜色的掩护,阿娜墨涅轻巧地站在高楼天台的护栏外,平静地俯视着灯火通明的街道,蕴含着浓郁水汽的冷风吹起她的长发,在银白的面具上留下湿润的痕迹。在确定了大致方向之后,她整个人无声无息地跃下高台,带起一道肉眼几不可见的黑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剿灭两大冥斗士集合地的敌人后,教皇便给黄金圣斗士下达了镇守各地的命令,之后偶尔冒出的零星冥斗士则都交给了新晋的白银圣斗士练手,并美名其曰“黄金圣斗士是圣域的最终战力,不到万不得已不得轻易出动”。
于此同时,阿娜墨涅也接到了一项让她震惊不已的密令——前往日本东京,调查雅典娜的下落!
这项密令是在她返回格陵兰岛之前,由基加斯转交给她的。刚听到密令之时,她脸上的惊骇几乎难以自制,也多亏有着面具遮挡,否则她此时就该认真考虑要不要把基加斯灭口。
冷静下来后,阿娜墨涅立刻意识到,教皇能查出这样的结果,即是意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
因着她当年的建议,教皇重点排查了政变之时圣域附近的人口流动,城户光政在商界怎么说也算得上一个知名人物,带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婴和射手座圣衣箱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出希腊,难度实在太高。就算教皇当时忙于稳定局势没空细细搜查,可时间一长,待教皇忙完手上的事,自然会从头开始仔细筛选可疑之人。再加上圣域对各国政府的巨大影响力,想查出点蛛丝马迹并不是太难的事,用了七年多才锁定目标,真算起来这效率还挺低呢。
更何况,城户财团这几年的动作着实不小。城户光政本人之前并不清楚圣斗士的存在,结果从希腊旅游一趟回来不仅多了个孙女,还大张旗鼓地准备建设古拉顿竞技场,就算是为了个人的兴趣,这种败家的行为也不像一个成功的商人会做的,所以,导致他做出这个决定的缘由就很耐人寻味了。
更何况,城户财团还送了一百个孩子到圣域做候补生,其中几个甚至到了黄金圣斗士的名下,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不被圣域高层察觉。再加上城户光政那个无论如何都查不出父母身份的孙女,两者结合,让人很容易就能联想到其中的猫腻。
说到底,城户光政还是低估了圣域对各国政府的影响力。
凭着圣域传来的消息,阿娜墨涅很容易找到了城户财团在东京附近的一栋秘密别墅。此时已过午夜,整栋别墅内静悄悄的,阿娜墨涅轻易地翻过外面的护栏,避过摄像头,攀上二楼的阳台,撬开门溜了进去,径直找到唯一亮着灯的书房。
书房内,一个光头管家正一脸愁容地向坐在面前的老人汇报着最近的情况。
“老爷,七年前私自借给您潜水艇离开希腊的坂本先生已经确认是被人杀死在自己家里,而且找不到一点关于凶手的线索。坂本先生的身份不低,现在政府已经封锁了消息,正全力调查他的死因,我们好不容易才探听出,坂本先生死亡前四天曾与两名身份不明的希腊人接触过,您说会不会是……”
不同于辰己的慌张,城户光政看上去倒相当冷静,他摩挲着手里的茶杯,沉声道:“潜水艇的事我们没办法,那直升机呢?有没有处理好?”
听到他询问,辰己这次的回答多了几分信心:“直升机没有问题,我们古拉顿财团的情报网已经修改了直升机的起落时间,完全和登上潜水艇的时间错开,同时也删除了一些被拍到的画面。情报网的核心人员都是忠于我们的,就算别人怀疑,也找不到证据。”
“这就好。”城户光政点了点头,又道:“既然潜水艇的事我们做不了假,那就干脆弄成是我非法出境的样子,我听说坂本一直在和国外的一些势力做毒品生意,也不知是真是假,你弄点假线索,尽量把我出国的缘由往这上面靠。”
辰己顿时大惊失色,抱着文件夹死命摇头,惊慌地道:“这可不行啊,老爷,坂本先生这些年没干什么好事,要是被查出来,不光是您,连纱织小姐和整个财团都会被牵扯进去!我跟了您这么久,怎么能眼看着……”
“辰己!”
城户光政用力拍了一下桌子,声音虽不大,却成功地震住了一脸惶然的辰己。“别担心,坂本之前能做得那么隐秘,上面自然有人罩着,他们绝不希望这事被人查出来,肯定会帮忙隐瞒。而且,我让你布置的本来就是假线索,城户财团的所有资金来源都是合法的,他们无论怎么查也拿不出真凭实据。凭我们城户财团在日本的影响力,非法出境根本就是件小事,在这种情况下,政府不会揪着不放的。”
“可是……”
“就照我说的去做!”
城户光政一锤定音,在辰己不甘不愿地应下后,他面上的表情稍稍宽慰了一些。“另外,我不在的这几天,纱织的情况怎么样?”
说到城户纱织,辰己顿时换上一副欣慰的表情,眉开眼笑地回答:“您不用担心,老爷,纱织小姐非常刻苦,只要教过小姐的老师没有一个不夸赞小姐聪慧。小姐知道您今晚回来,前几天一直非常用功地练琴,想给您一个惊喜。今天是我看小姐辛苦,所以催她早点休息,否则小姐一定会熬夜等您。”
闻言,城户光政的面色不由得柔和几分,他赞许地对辰己点了点头,道:“你做的很好,辰己。纱织每天要学很多东西,她的健康才是最重要的,不能让她为了一点小事累坏了身体。”说到这里,他放松了身体往椅背上一靠,语气中多了几分感慨:“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纱织啊……”
“老爷……”辰己的眼圈有点发红,他吸了吸鼻子,郑重地道:“小姐和城户财团都不能没有您,您现在年纪大了,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啊!”
“瞧你说的。”城户光政微微一怔,随后笑着摇了摇头,拿起旁边的一叠文件,重新翻阅起来。
“还有什么事,一起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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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在将所有的文件批阅完后,杯中的茶水早已变得冰冷,外面传来雨点打在窗上的噼啪声,千篇一律地回荡在耳边。城户光政放下笔,疲惫地揉着太阳穴,一抬头,这才发觉外面早已下起了倾盆大雨。
“唉……”
他忽然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面对辰己时,他虽然信誓旦旦,但内心深处却无论如何也抹不去那一丝担忧。潜水艇的事多少有人会帮忙掩饰,但纱织没有亲生父母这点却是一个致命的破绽,他只是日本的一个商人,无论怎么隐瞒,总会有力不能及的地方。只希望圣域那边不要追查得太紧,否则……
无论如何,一定要保护好雅典娜。
刚想到这里,书房的灯忽然发出“啪”的一声轻响,整个房间骤然陷入一片漆黑。
“跳闸了?难道是打雷的原因?”
城户光政抬了抬头,疑惑地自语,他用一手握住椅子的扶手,刚想站起,却忽然感到脸颊被什么东西擦了一下,与此同时,耳边也传来“咄”的一声闷响,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远方射进了椅背。
下一秒,一道闪电蓦然划破夜空,漆黑屋子随着窗外惨白的电光骤然一亮,紧接着再次陷入一片黑暗。就在一亮一暗的交替之间,窗前那到纤细的人影赫然映入城户光政的眼中,令他骤然屏住了呼吸。
是谁?!竟然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潜入这栋别墅?!而且在灯灭之前,他的书房里明明没有任何人!!
城户光政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随后顿时感到大脑一片空白,摇晃了几下后一头栽倒在桌上,那大幅度的动作直接将茶杯、钢笔和一堆文件全部推下桌沿,掉在地毯上发出噗噗几声闷响,却被统统掩盖在随后而至的雷声中。
窗外的雨声愈发响亮,轰鸣的雷声将屋中压抑的气氛推向极致,黑影无声无息地踱到桌前,垂着双手,看着那年过花甲的老人在桌上挣扎,一言不发。
“你、你……”
城户光政费力地仰起脸,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住一米之外的那个人影。在这期间,一道闪电再次划过,清晰地映出了那张木无表情的银白色面具、以及面具上那朵小小的红玫瑰花饰。
这个人就这样冷冷地站在他面前,没有动手,也没有任何帮他的意思。
“你是……圣域的……”城户光政一手压住胸口,在剧烈的喘息中费力地吐出几个字。
“我是教皇的人。”
黑影轻轻地开口,少女的声音有点低沉,却意外地好听。
“我来取雅典娜的性命。”
闻言,老人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他挣扎着伸出手,试图抓住她的袖子:“雅典娜……我不知道……”
“不用说了,我知道雅典娜在你这里。”少女柔柔地打断了他的话,她的声音很平静,一点也没有对“伤害雅典娜”这种大事表现出些许犹豫或恐惧,仿佛只是在讨论明天早上吃什么。
“城户纱织的命,我要定了。”
城户光政的瞳孔骤然一缩,他的双手哆嗦着,随后,眼中的不安骤然转化为愤怒的火焰,双颊的肌肉剧烈抽搐着,恨不得将她整个人一口吞下去。
“作为、圣斗士……你居然……”
“要怪就怪你自己吧,城户光政。”少女语气淡淡,她突然向前迈了一步,一手探向桌底,纤纤玉指轻轻一捏,便将藏在暗格里的报警器碾成了碎片。随后,她忽然俯下身,轻轻地道:
“若不是你,我的弟弟也不会走上圣斗士这条路。城户光政,是你,改变了他的一生……”
“为了雅典娜,你将那一百个孩子推向了充满坎坷和死亡的未来,那么,我也要毁掉你在意的人。”
望着嘴唇青白一脸震惊的城户光政,阿娜墨涅心中一片波澜不惊。在这之前,她以为自己会为这人的死而快慰,但当一切真正发生在眼前时,她才发现自己完全没有任何感觉,那种冷静甚至连她自己都感到诧异。
“为、为什么……”
城户光政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神也开始逐渐涣散,但他仍固执地抬着头,直勾勾地盯着前方:“雅典娜、会、守护人类……在邪恶降、临的时候……圣斗士、不是为了、保护雅典娜、和这个世界……而存在的、吗?”
屋里静默了一阵,在意识完全涣散之前,这个老人终于听到了那近乎呓语的一个回答:
“我不在乎……”
我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杀不杀雅典娜是一回事,可我也不想让你死的安心,城户光政。
过去的阿娜墨涅或许会对杀死一个婴儿心怀不忍,但有了格陵兰岛的争权和剿灭冥斗士的经历后,她对此已经没有了任何感觉。对今天所做的一切,她没有任何悔意,就像那时打伤了潘多拉一样。同样地,她也不屑隐瞒自己杀死城户光政的事实。
没有收拾残局,甚至没有取下钉在椅背上的红玫瑰,阿娜墨涅转身离开书房,径直向别墅中另一处隐匿了小宇宙的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