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皓月笑得有些无力:“若有下次,我亲手将她缚了送给你。绝不再插手。”
苏浅忽又冷眼看着他,道:“阿皓,我说的是,我此生不想再见她,若她还敢到我面前来,你懂?”
上官皓月怔愣了一下,还是苦笑着点了点头。
他能理解她。即便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他,都无法容忍她这次毫无人性的行为。况苏浅最不能容忍的,是她残害弱小,是她觊觎她的人。而且她身体里有着和上官陌同为一对的情焰蛊,那是苏浅最讳莫如深的。
“你去找月隐要人吧。我不想看见她,就不陪你去了。”苏浅转身坐在了书桌前,点亮烛火,随意拿起一本书翻看,不再看上官皓月一眼。她看得极认真,是真的将心思放在了书上,仿佛上官皓月从未来过,她和上官皓月也没有过那一番对话。
外面天色已暗,无星无月的天气。烛火泛黄的光摇曳着苏浅翻书的影子。
上官皓月站在原地看着苏浅,足足有一刻钟。他却没有说什么。烛火的光在他脸上摇曳,看不清他何种情绪。他后来默不作声抬脚就走,苏浅依旧埋首在书中。他方才看见她看的书叫做《巫山仙姝》。
他嘴角抽了抽。还真是和他师兄同样别致的爱好。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回过头来。苏浅没抬头,却似看见他回头一般,问道:“你还有事?”
他摇了摇头,良久,才道:“师兄他,”顿了顿,“算了,我说也是多余,师兄他对浅萝你的心意,你当该是天下最了解的那个。情这东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你如此聪慧,自然知道自己该要什么,想要什么。”
他说了一通没头没脑的话,转身走掉了。
苏浅埋在书中将一整本书都看完了,才抬起头来。期间金子和莲儿摆了晚膳,她说不饿将她们遣去睡了。书放下,一桌饭菜已冷透。她揉了揉咕咕叫的肚子,看看冷透的饭菜,自己找个托盘装了,端去厨房加热。
梧桐树下一道月白身影,黑暗中格外显眼。如檐上青霜,透骨凉寒。她眼角余光扫过,似未看见一般,直接入了小厨房。
金子未睡,一直等苏浅什么时候想吃饭好来伺候着。她跟到小厨房,苏浅摆了摆手,声音听不出情绪地道:“你去睡吧。”金子看了一眼梧桐树下的月白身影,嚅了嚅唇,很识时务地走了。
热好了饭菜,端回房中时在院中站了一站,声音清冷地道:“你这是在惩罚谁呢?有本事你就一直站在那里,饿死你冻死你算。”话落,身影清冷地端饭菜回房了。门咔地一声被关上。
桐树下的身影僵了僵,迟疑了片刻,抬步往房间走去。推门,进入,身上凉气带得房中温度瞬间骤降。
苏浅正手把了只鸡腿大嚼,头也没抬,“吃饭。吃完饭去浴桶里泡一泡身上的寒气,染了寒我可没时间伺候你。”
来人掸了掸身上的凉气,幽幽出声:“你眼里还有我。”
苏浅飞起鸡腿砸了过去,“你丫混蛋除了会胡说还会什么?”
鸡腿被来人轻轻推送,准确无误飞回盘子里,连一丝菜汤也未溅起。
“两个时辰又一刻钟。”来人语声幽暗。
苏浅张着油乎乎的一双手,一双水眸里又气又恼又心疼,忽的抓起鸡腿又飞了出去。这一次来人没有躲得开,鸡腿在他襟前印了一个大油印子后被他抓在手中。他幽幽看着苏浅,道:“苏浅,你今日在皇宫令我又惊又怕,回来又令我吃酸醋。你就不会说句好话哄哄我么?还拿这个砸我?”他举了举鸡腿。肥肥嫩嫩的鸡腿,还有牙印子在上头。
苏浅心里咯噔一下,所有怒气霎时化为心疼,瞪着他,没好气地道:“那你就在冷风里站两个时辰又一刻钟吗?敢情身子不是你自己的?”
“是。但我以为也是你的。我以为你会心疼我把我叫进来。没想到你和他欢快地说了两个时辰又一刻钟,都没有看到我。”语声幽幽。
苏浅气得哭笑不得,吭哧了两声,“上官陌,你以为个屁!你是三岁小孩子么?我是你家奶妈么?诚然,我在宫里说了不当说的话,但那不过是一时脑子秀逗,你也报复过我了,还在我身上印上这些个东西。脖子上这些,都被上官皓月取笑了。”她油乎乎的手扒拉开衣襟,一只只粉蝶在雪地上翩然欲飞。
上官陌没压抑住,嘴角勾了勾。
“我得有几天不能见人?你还好意思和我耍小性儿。你脑袋锈到了不成?再说,就算耍小性儿也不能拿身体糟蹋啊。你存了心要……要心疼死我么?”
上官陌忽然轻缓地走到桌前坐下,鸡腿咬了一口,闷笑出声:“吃饭。我很饿了。”
苏浅一腔子情绪不知是恼是怒是疼是怜,闷了半晌,低头狠狠咬了一口他手上的鸡腿,边嚼边怒:“你果然只有三岁稚龄。”
“嗯,以后你就把我当孩子疼就是了。”
苏浅呛了一下,肉搡在喉咙,咳得面红耳赤。上官陌伸出油渍的手,给她顺了顺气,还道:“衣服反正脏了,索性更脏一些也无妨。”
苏浅喝一口水,终于把一口气顺下。瞥了他一眼。“你真是无可救药了。天底下厚脸皮你认第二,第一绝对会空悬虚位以待。”
上官陌挑了挑眸。仿佛苏浅她说的厚脸皮三个字是个褒义词而非贬义词。
苏浅边吃边嘟囔:“折腾吧折腾吧就使劲折腾吧,不找找存在感怎么活得下去。本姑娘就当是小情趣调节一下沉闷的生活了。”
“和我在一起很沉闷?”上官陌眸色一黑。
苏浅恨不能再次缝上自己的嘴。“你就当没听见我的话好不好?女人发点小牢骚时是会口不择言,而我又是其中的佼佼者。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若每次这么计较,咱俩这辈子想要和谐就难了可。”她磨着牙看着上官陌。
上官陌乖觉地低头吃饭,“我没听见。”
苏浅看着他闷闷的样子,噗嗤一声乐了。夫妻是这样,偶尔的吵吵小架使使小性,权当调节情趣了,不必太介怀。都退一步就好了。她一时惊觉脑海中的夫妻二字。原来,在她心底里,是将两人的关系定位为夫妻了么?
夫妻。这个字眼听上去亲切又**。她耳根红了红。
“你怎么了?”上官陌狐疑地看着她。她摇摇头,笑着继续吃饭。
上官陌浅笑了一声,忽道:“夫妻是这样,偶尔的吵吵小架使使小性,权当调节情趣了,不必太介怀。都退一步就好了。我们这样磨合着磨合着,总有一天会和美顺遂。”
苏浅瞪大了眼睛,讶异道:“你,你是妖怪么?说的居然和我想的一字不差。”
上官陌又笑了一声,“《巫山仙姝》中不是有这样一句么?”
“……”怪道她心里想起这番话时觉得熟悉。刚看完的,可不是么。了然之余却又有一丝失望。这话若是他说出的,他们之间已默契至斯,还需要什么磨合。
上官陌唇角扬了扬,看着她,又道:“在哪里看来的有什么关系?从我口中说出,那便是我的心之所想。你能想到这一句,而我恰好也想到这一句,这就是默契了。你我已默契至斯,还需要什么磨合?苏浅,和你使小性是因为太爱你,和你认错也是因为太爱你。殊途同归,又有什么好计较的?”
若流风之回雪,在灵台轻盈扫过,霎时清明。
“快吃,吃完去泡热水。我先去弄热水。”她卷起一阵风,瞬间消失在了屏风后。
上官陌伸手拉她,想说你等等一起,只够到她一片衣角,哧溜滑走了。
他无声地笑了笑。
苏浅一连三天旷工没上朝。楚渊来邀她也见不着她的人。她恼怒着那些痕迹三天了都没消干净,什么人也不见。
上官陌果然为了博她心疼又把自己折腾进去了。染了寒了。她日日埋怨着他恶趣味报复人的方式忒可恨,又还得忙活着给他煎药喂药。
陌大太子样样出色却是个怕吃药的。她以前和他一起吃药时怎么没发现他怕这个。一开始她连哄带劝,他撑着不吃。后来她拿勺喂,只吃了一勺便撬不开牙关了。到后来,她只得一口一口嘴对嘴去喂。多么荒谬可笑又和某些小说情节雷同的把戏。她觉得陌太子他定是风月小说看多了,里面净学些好的来。她吐槽写这类情节的定然是变态,害她一个无病无痛的人饱尝了三日苦药汤子,倒是生病的人吃得饱睡得香。
中间上官克来过一遭。看见她那副形容照例是撇了撇嘴讽刺了两句,连探个病也不曾就遁了。
也不知他在忙些什么。起初商议冬月迎娶楚鱼回西月。被他一推推到了春节后。板上钉钉的事,楚皇也懒得同他计较,爱什么时候娶就什么时候娶,太子府管他些许时日的饭还是管得起的。他一不需着忙准备大婚,二无家事国事可料理,袖手闲人一个,却天天闲得人影也见不着一个,偶尔露个面必是对人冷嘲热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