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祁国的冬天格外漫长,戎狼军队再度将兵线压进三百里,秋奕皇帝两耳不闻窗外事,只顾自己享乐,边关来的急报被他随意地扔在桌案上,转头便忘在脑后。
老乞丐将信送到丞相府后,得南宫素心重视,给他派了个打理庭院的差事,保其温饱无忧。有凡空所留书信,南宫川的病也很快好起来。他得知戎狼之军的动向,大病初愈便披衣入宫,求见秋奕皇帝,然皇帝前夜酒醉,尚未转醒,今日早朝也推了,便只得失望而回。
一再失望的南宫川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派了自己的心腹下属将禁军统领、皇城武将、以及朝中一脉交好之人尽数找来,入了府中密室,开始细细谋划。南宫素心对此尚不知情,只知南宫川近日有要事,深居浅出,却不知他具体在谋划些什么。
她有时还会想起那冰冷女子的一张铁面,皇帝虽不管边关之事,但她身为丞相之女,自是收到些消息,那个叫戎音的女子来自蛮荒戎狼,她不明白为什么当初醒来时,自己是在丞相府,而非被戎狼抓走,而这件事,一直梗在她心头,得不到解答。
南宫商仍在昏迷,大夫说他因头部受创,不知何时才能醒来。清儿得知此事,整日以泪洗面,南宫素心如何看不出这丫鬟的心思,便将她遣去照看南宫商。
南宫素心坐在桌前,桌上铺了一张宣纸,她取了笔,蘸了墨汁,忽而想起些什么,便提笔在纸上游走,不多时,一长发披肩的女子便翩然纸上。她提笔的手稍稍一顿,旋即笔锋一转,染了朱砂,将一红衣女子的轮廓勾勒出来,不一会儿,在先前那女子身旁,又有一红衣女子旁身而立。
若凡空与姬小白得见,怕是会惊讶的,因为这画上左侧之人,眉目清秀,面上清寒,神色三分温七分冷,正是凡空。而右侧女子,面上无笑,神情相较旁侧之人更为冷漠,一身红衣穿在她身上,没有炽热艳丽,却是更衬得此人无情,但那面貌,与姬小白无异。
“姐姐,前世不得善终,今生难能相见,你便莫要放手,你不欠我什么,却是欠了她太多。”
她虽想起了一些前世之事,却也记不全,那些画面像是破碎的冰晶嵌在她的记忆里,叫她有时不能分清此生与前尘。待得将笔放下,她看着桌上的画有些愣神,旋即无奈地摇了摇头,又道:
“今生,你不是流浪小妖,她也非天之骄女,我无法帮你什么,唯愿你此生不孤。”
距离京城万里外的边城,戎狼之军整装待发,逼压祁国边境军队数月之后,戎狼军队终于发动了第一次攻城,祁国东部边境东林城守城之将奋力抵抗,却也没能撑过一月,戎狼铁蹄踏过东林将士遗体,长驱直入,半年之内攻陷祁国东边四座大城,无数小镇。
秋奕终于被边关的急报惊醒,当他拿起由将士鲜血写成的血书,戎狼之军已拿下四城,秋奕惊怒之至,忙招众大臣议事,然而他这一次上朝,却遭遇了他从未想过的逼宫。不知何时,南宫川已将朝中七成大臣买通,甚至连他向来信任的贴身侍从,也不知何时被南宫川掉了包,当禁军统领将钢刀架在秋奕的脖子上,秋奕终是痛哭流涕,哭着写下禅位的诏书。
所有反对之人都被南宫川已雷霆手段镇压,秋奕被南宫川关进天牢,监|禁终生。南宫川顺理成章地登上皇位,祁国改国号为南,南宫川上位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派出五十万大军支援东部边城,一场浩浩荡荡的战争,就此拉开序幕。
在秋奕皇帝被押往大牢时,循着诸多线索终于一步一步来到无量山下的凡空迎来了这年最后一场袭杀。
无量山坐落在如今的南国正北方,山上终年积雪,云雾缭绕,空气中似悬有冰晶,但凡靠近,只感觉遍体寒冻。凡空刚行到山下,见上山的路旁竖立着三丈高的巨石,石上刻了“佛陀无量”四字,如此一座仙山,却让妖族占领。
相传无量山乃是佛陀无量尊坐化之地,群山相应,无边无际,山内灵气缭绕,修行者无不趋之若鹜,然在百年以前,无量山巅,妖尊力挫群雄,成功占领无量山修行宝地,将妖族整个迁至此处。
正是偶然听到这个传说,凡空才会循着无量山来,她虽不知姬小白是否真的在这山里,她既一路行来,有些微希望,她都不会停下脚步。就在她准备上山时,她已抬起的步子却落回原地,她微微仰起头,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那巨石上的黑衣人,面上平静无波:
“阁下已跟了贫僧许久,想必先前那些寻死之人都由阁下派来,不知阁下寻贫僧究竟有何事?”
“和尚,我不与你多言,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有人给了我极大的好处要我取你性命,要怪,只能怪你命不好。”
那黑衣人双手盘在胸前,眼中神情清冷,凡空没有再多言,她双手合十,闭上眼,将佛珠拖在手心,低声念道:
“阿弥陀佛。”
黑衣人眼中闪过精光,下一瞬,他的身?熬蛊究障?В?俪鱿质保?牙吹椒部战?埃?桨衙骰位蔚乃?对谒?种姓婪乓趵浜?狻t诘度屑唇??硎保?部战舯盏乃?刍夯赫隹岷诘耐?咨畲Γ?桓鼋鹕?姆鹩』夯涸径??呛谝氯酥枞挥胫?允樱?鋈换肷硪徽穑??此?偷鼗毓?窭矗?t樯砗笸恕?
但凡空却比他更快,在他后退的同时,凡空一掌击在他胸口,那黑衣人顿时口鼻涌血,但他却仍是仰着头哈哈大笑起来:
“皇天不负苦心人!我寻了数百年的无量佛陀神印,竟就在你身上!”
言罢,那黑衣人的身体竟突然溃散,砰的一声化作一团黑雾四散纷飞。凡空受其自爆影响,受了不小伤势,她眉头微皱,冷哼一声,腕上念珠脱手飞出,追着散开的黑雾去,整个山脚顿时笼罩在无边无际的金光中,那欲逃的黑影在金光中无所遁形,转瞬间便被金色佛光清理得一干二净。
无量山内有一座天然而成的阵法,此阵内部竟是绿草茵茵,四季如春。阵法中央,一黑衣男子盘膝而坐,他紧闭着眼,似是修炼。忽然,他的身体猛地一震,睁开眼的瞬间一口逆血喷出,溅落在青翠的草叶上,那叶片似是承受不住血上的妖力,转瞬间便枯萎了。
他抬手抹了一把嘴边的鲜血,面上却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和尚,你虽毁我分|身,让我无法看清你之面貌,然我已知你在无量山下,在我的地盘,你又能逃到哪里去?”
他轻笑一声,闭眼准备打坐恢复伤势,正当此时,阵外传来一女子之音:
“尊上,青悠已东去归来。”
这男子,正是无量山颠之主,妖尊孤越。此时听闻此言,他脸上笑意更甚,便开口:
“唤她来此见我。”
来人应声离去,不多时,阵墙一阵波动,旋即打开一个口子,一身青衣的妖青悠走进来,在那男子座前盈盈一拜:
“尊上,青悠来见。”
孤越衣袖一拂,便将妖青悠的身子托起,言道:
“你此去如何?”
“自是顺利。”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手上褪下一个碧蓝色的镯子,将那镯子递给孤越:
“我此行收纳的所有药材尽在此处。”
“你很不错,今日我还有一事欲遣你去做。”
妖青悠闻言,稍有些意外,她自是知晓孤越此人性情,非是天大喜事,不会让其喜形于色,但见他笑意上脸,妖青悠便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事情,让得素来只知修炼不管世事的妖尊如此开怀。
“不知尊上所言是为何事?”
“你再下山一趟,替我寻个人。”
妖青悠离去前,曾与孤越言她在外带了一只雪狐回来,孤越对此并不在意,只摆了摆手,任她随意安排。妖青悠见此,便也未与其多言,她让姬小白住在自己的碧落峰上,与她说了自己尚有要事后,便匆匆下了山。
姬小白初来此地,心觉茫然,尚不知如何自处,好在碧落峰上人不多,所住之人也皆为狐族,妖青悠在狐族中似有不低声望,便是连带山上所有人对姬小白都格外关照。妖青悠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姬小白百无聊赖,推门而出,却见三两狐族的小孩子嘻嘻哈哈在院中打闹,她们的耳朵和尾巴都不曾掩藏,毛茸茸的,叫姬小白忽然觉得有些亲切。
姬小白推门而出的声音自是惊动这几个孩子,她们睁着好奇的大眼睛将姬小白团团围住,其中一个有着火红发色的小孩仰着头好奇道:
“姬姐姐,你的耳朵和尾巴在哪里?青悠姐姐不是说你也是狐妖吗,怎么没见着你的尾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