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问话

苍月宣平侯,孟长阔。

这样的人物,定安侯自然听闻过。

段旻轩是孟长阔的外孙,所以姓段,不姓孟。段旻轩是孟长阔一手教出来的,年纪轻轻就以外孙的名义继承了宣平侯的侯位,足见明帝对宣孟家的信任。

段旻轩继承侯位之后,明帝对宣平侯府的信赖又有增无减,足见段旻轩也是有几分能耐的。

定安侯就笑着看他。

段旻轩也笑眯眯饮茶,旗鼓相当。

定安侯是明白人,自己说得已然明了,没有必要再点破。

只能等他开口。

定安侯果然问道,“所以宣平侯两次到京中,都借住在定安侯府中,是因为云卿的缘故?”

段旻轩也不隐瞒,“是,瞒不过定安侯。”

事实如此,他也无需避讳。

他倒是坦诚,定安侯就笑。

沈修文同他说,宣平侯似是对孟云卿处处不同,好像有意亲近,许是对云卿动了心思?

他还疑惑,云卿相貌普通,放在燕韩京中也算不得乍眼,宣平侯会对云卿起心思?

他将信将疑。

眼下,才算知晓了所谓的处处不同,且有意亲近是何缘故。

段旻轩若是不说,旁人怕是如何猜都猜不透。

定安侯便问,“老侯爷的亲孙女呢?”

孟家少了亲孙女,那段旻轩要找的就应当是孟长阔的亲孙女,为何要南辕北辙,跟着孟云卿来燕韩京中?

其中一定有缘由。

段旻轩坦诚道,“老爷子的孙女,已经没(mo)了。”

定安侯手中微顿,又听他继续道起,“老爷子戎马一生,如今年纪大了,落下不少病根,近来身子骨又不好,大夫也拿不准有多少时日。心里唯一惦记的就是这个亲孙女,他若是知晓孙女已经没了,还不知道会如何?我就是凑,也得凑一个孙女来,在他跟前呆上一两年。老爷子知道自己孙女出生在珙县,自幼在珙县长大,年纪也正好在十三四岁上下。”

言罢,顿了顿,转眸看向定安侯,“定安侯觉得,孟云卿是否就太贴切了些?”

分明是反问。

定安侯也心知肚明。

段明轩是在珙县寻人的时遇见孟云卿的。

恰恰孟云卿的年纪,出身都近乎全然符合,很难再寻得一个贴切的。

正因为贴切,老爷子哪怕问起珙县的种种,孟云卿都能如实应答。

更关键的是,孟云卿的娘亲又是燕韩定安侯府的姑奶奶,

有定安侯的背书,老爷子更不会怀疑。

同理,有了宣平侯府的背书,燕韩国中对孟云卿的身份也不会怀疑,关于陈家的种种风声,无论碍于定安侯府还是宣平侯府的颜面,都再也不会有人提起。

这不是两害相权取其轻,是双赢。

段旻轩就莞尔,“定安侯肯让孟云卿随我去苍月,在老爷子身边尽孝两年;宣平侯府就会坐实了孟云卿的身份,让定安侯永无后顾之忧。定安侯觉得如何?”

定安侯就也跟着嘴角微微勾起。

“我知晓老夫人疼云卿,未必舍得,但近来的风言风语,云卿暂时离开京中未必是坏事。”段旻轩言及此处,点到为止。

对定安侯而言,一面是平帝对侯府的施压,一面是孟云卿,势必骑虎难下。

段旻轩也无需点破。

留有余地,才处处有回旋之地。

定安侯果然缄默。

良久,才缓缓起身,“云卿并不知晓陈家之事。”

他也不打算让云卿知晓。

知晓的越多,忧心的就越多,反而处处捉襟见肘。

段旻轩便笑,“那就不让她知晓。”

不让孟云卿晓陈家之事,他和定安侯再认定她是老爷子的孙女,在老爷子那头,孟云卿就不是演戏,反而露出的破绽更少,于定安侯府和宣平侯府而言,都是好事。

定安侯不会想不通透。

他处处都思量过了。

定安侯就笑,“若是京中没有陈家的风声传出,宣平侯会如何?”

“唔。”段旻轩如实道,“许是……拐走,劫走,借走?”

四目相视。

两人都纷纷笑起来,而后各自端起茶盏,狠狠饮了一口。

****

翌日,孟云卿也起了大早。

昨日就同外祖母约好,今日也要去外祖母那里用早饭,音歌和娉婷不敢耽误,早早就端了水来给她洗漱。

等到养心苑,外阁间的门却是紧闭的。

翠竹和秦妈妈都侯在门外,没有进屋,见到她来,又快步迎了上来。

“秦妈妈。”孟云卿心中生了几分担心。

这个时辰,养心苑关门闭户,秦妈妈和翠竹都在外头,莫非是外祖母身体不舒服,来了大夫?

秦妈妈就道,“表姑娘,侯爷来了,正在同老夫人商量些事情,把我们都撵了出来,这早饭怕是不能同表姑娘一道用了。”

舅舅?

孟云卿诧异,这个时辰舅舅是没有早朝,还是提前下了早朝?

往常没有见到舅舅这个时候来过养心苑。

秦妈妈又说舅舅和外祖母有要事商量,还就将心腹的秦妈妈都撵了出来,舅舅和外祖母怕是不想让旁人知晓,那自然打扰不得。

孟云卿便道,“那我先回去,晚些时候再来给外祖母请安。”

秦妈妈笑着点头,“表姑娘先回,今日的晨醒还要等等老夫人和侯爷再看,若是侯爷还在,这晨醒怕是也要免了,到时候会遣人去各苑通传一声,省得各位夫人和小姐白跑一趟。”

孟云卿就点头,“那劳烦秦妈妈,我先回去了。”

秦妈妈莞尔,“表姑娘慢走。”

翠竹上前去送,昨日才停了雪,今晨又下了起来,怕她滑。

孟云卿道,“有音歌跟着呢,不怕,你别送了。”

翠竹道好。

出了养心苑,孟云卿才驻足回望。

她也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不安。

这两日的事情实在多了些,眼下舅舅又来了外祖母这里,她总觉得怕是同自己相关,但舅舅也绝口不谈。

心中便似藏了个兔子一般,惴惴不安。

“姑娘,怎么了?”

先前怕她滑,音歌是扶着她的。

她驻足停下,音歌就也驻足停下,跟着她一起望了望身后的养心苑,不知她一脸惆怅在思量何事。

孟云卿摇头,“没事,就是觉得好端端的,舅舅怎么会大早上来这里,许是家中有什么要事吧。”

音歌就笑,“许是侯爷想老夫人了,就来同老夫人说说悄悄话也不一定。”

孟云卿简直哭笑不得。

由得如此,两人也不在养心苑外久待了,往听雪苑折回。

“娉婷说二小姐昨日捎人拿了些元宵和点心来,一会儿正好让厨房煮了,当早饭吃。”音歌提议。

孟云卿一大早起来就往养心苑去,眼下恰好饥肠辘辘,音歌这么一说,她也觉得好。

于是刚到听雪苑,娉婷就一脸惊异迎了出来,“姑娘怎么就回来啦?”

音歌便道,“侯爷在老夫人那里说话呢,老夫人让姑娘先回来,姑娘还没吃饭,昨日二小姐捎人拿来的元宵和点心先让厨房做上吧,姑娘都饿了。”

娉婷赶紧去做。

早上雪大,尽管打了伞,披风上都沾了不少雪。

到了外阁间取下,音歌抖了抖才拿进屋内。

厨房煮元宵和点心要些时候,孟云卿就在外阁间暂歇着,随手翻了翻外阁间书架上的书,打发时间。

不多时候,聘婷盛了元宵和点心来,还配了些杂粮熬得粥,闻起来香甜可口,很有食欲。

许是饿了,孟云卿连吃了两碗都不够:“这杂粮粥是哪里来的?”

娉婷笑眯眯道,“侯夫人让人送来的,说杂粮粥多吃些不胖,让厨房多给姑娘做些。”

舅母,孟云卿就尴尬咳了咳。

等她吃完,娉婷捡碗,苑里又来人了,孟云卿远远白班听到小丫鬟唤的是“翠竹姐姐”。

若是翠竹,便应当是从养心苑来的。她才刚从养心苑回来,翠竹就来了听雪苑,莫不是有什么事情?

音歌也纳闷,就出屋去迎。

孟云卿刚拿起手绢擦了擦嘴角,便见音歌领了翠竹进屋。

“表姑娘,老夫人让您得空就去一趟。”

还真是外祖母让她去!

孟云卿道了声,“知晓了,马上就走。”言罢,端起水杯漱了漱,又让音歌取了伞和披风,就同翠竹一道往养心苑那头去。

“舅舅还在吗?”路上,孟云卿问起。

翠竹颔首,“侯爷也在呢。”

那便是舅舅和外祖母要见她,孟云卿心底澄澈,那晨间的时候,舅舅和外祖母在屋内应当就是在谈她的事。

孟云卿便不再问了。

等到养心苑,秦妈妈也迎了上来,替她收起披风,“快去吧,老夫人和侯爷都在等呢。”

孟云卿点头。

音歌和翠竹,秦妈妈却是拦在了屋外。孟云卿又回头望了望,才独自进了内屋。

内屋里,银碳烧得哔啵作响,屋内暖气徜徉,还带了几分檀香的味道,安神养气。

外祖母和舅舅在主位两侧坐着,见到她来,老祖母怔了怔,就让她靠近坐下。

孟云卿从善如流。

定安侯也看了看她,问道,“倒是不如琳姐儿穿得多,冷不冷?”

孟云卿摇头,“不冷。”

下雪的时候没有化雪的时候冷,加上她又长胖了好些,倒也不觉得。

定安侯才点头。

老夫人这时候才开口,“云卿哪,我同你舅舅先前商量了,你也不小了,也当……”老夫人话音未落,苑里便响起了嘈杂声。

有脚步声,说话声,还应当不止一人。

养心苑向来清净,老夫人连晨醒都免了,也让人通知各苑了,不应当有女眷来。

再加上老夫人和定安侯有话要同孟云卿单独说,早就吩咐了勿让旁人打扰,谁会这么不长眼。

定安侯也抬头。

“老祖宗,”翠竹唤了一声,便撩起帘栊进了内屋,面有难色,欲言又止。

“谁来了?”定安侯问。

翠竹福了福身,“侯爷,是二老爷和三老爷来了,吵着要见老祖宗。秦妈妈说老祖宗和侯爷一处,在说话,二老爷和三老爷就说正好,非要进来一处说话不可。”

言外之意,拦都拦不住。

不待内屋开口,就听脚步声陆续进了外阁间。

老夫人都拢了拢眉头:“让他们进来吧。”

翠竹照做。

屋内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微妙,二舅舅和三舅舅在府中露脸少,也向来中规中矩的,此时非要来见外祖母和舅舅,定是有事,她留在这里不好,孟云卿就跟着起身,“云卿晚些时候再来吧。”

老夫人点头。

孟云卿刚起身,便遇到沈万安和沈万贵进来。

“二舅舅,三舅舅。”孟云卿行礼。

平日里在侯府见到他二人的机会少,所以大都笑容可掬,眼下,孟云卿行礼,二老爷沈万贵就怔住,“云卿在?”

看了看屋内,老夫人和定安侯爷都在,孟云卿看样子是将要走。

三老爷沈万安就干脆道,“云卿先别走!”

孟云卿也楞住,不知他二人何意。

沈万安又道,“正好云卿也在,母亲,大哥,我们正好将事情说清楚,免得京中的风言风语传开,我定安侯府无缘无故遭受牵连。”

沈万安向来气盛!

老夫人就气大,手砸在桌上,“你在胡说些什么!”

沈万贵虽是二哥,却更怯懦些,老夫人这么一砸,他吓得一哆嗦。

又悄悄抬眸瞥了瞥定安侯,心中更怕了些。

索性将头低下,不参与了。

沈万安却不是,理直气壮道,“母亲,大哥!我不知道你们私下瞒了这么多年,瞒得是什么,眼下京中都传开了,那可是欺君之罪的大事!你们怎么还坐得住。”

孟云卿听得一头雾水,但沈万安和沈万贵者不善。

这股敌意,似乎是冲着自己来的。

孟云卿不知何故,有些错愕看向外祖母和定安侯。

定安侯就道,“怎么坐不住?”

他的声音不高,低沉里透着威严,听起来不愠不火,却叫人不寒而栗。

沈万安都哆了哆,“大……大哥……”

长兄如父,侯府里拿主意的都是定安侯,沈万贵和沈万安其实对他怕得很。定安侯很少发火,眼下隐隐有了怒意,沈万安就不敢得寸进尺。

但话还是要说,语气就瞬间软了下来,朝孟云卿道,“云卿,三舅舅问你,你爹到底姓孟还是姓陈?”

孟云卿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