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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有长进

陆康虽是纪子的入室弟子,年纪却要比纪子还长上一轮。

但文人雅客素以风采相倾,不以闻道先后论资排辈。

当年陆康成名远在纪子之前,年纪又长纪子许多。陆康拜纪子为师,还曾是长风国中一段家喻户晓的佳话。

此翻美谈,便连宋嫣儿都有所耳闻。

高山流水,纪子陆康,说得就是此意。

荣帝没有旁的爱好,独独喜欢寄情文墨。荣帝对纪子推崇,朝野上下对待陆康就也多番礼遇。

是以陆康此人,殿中都不陌生。

纪子与陆康名为师徒,实则齐名。

陆康便被尊称为陆大家。

“陛下,陆大家到了。”内侍官禀奏。

邵文槿顺势望去,陆康五十出头模样,鬓间参杂着少许白发。中年发福,原本的个子便也不显高,下颚挂着杂乱的胡须,不修边幅,显得些许邋遢。

邵文槿微微侧目,若是放在往常,他断然想不到面前之人竟会是与纪子齐名的书画大家陆康。

亦如,身旁个头娇小的某人,大殿之中不卑不吭,笔直而立,好似与平素里惹事生非的昭远侯判若两人。

驿馆之中伏地作画,心无旁骛挥洒自如的模样,依稀隐在眼前的灯火明媚里,只剩一抹明眸青睐的剪影。

就似周遭的钟鸣鼎食悉数淡去,唯有,一袭华服翩然出尘。

……

陆康一眼瞥过阮婉,遂而移目,仿若不识。

自她手中接过画卷,细下端详,旁人便都屏息不语。

陆康拢眉看了许久,直至后来,拿起卷轴来回踱步,好似沉浸品鉴之中,浑然不觉周围。

阮婉自然知晓这是陆叔叔鉴画时特有的习惯,此时旁人说何都是听不进去的,唯有等他自己开口。

而殿中众人明显错愕更甚,先前强作的镇静也都缓缓敛去。

殿中多数人,几年前也曾见过到陆大家如此。

当时还是西秦汝阳侯府送给荣帝的寿礼,画得的是十八学士图。一幅墨宝,陆大家看了足足将近一个时辰,反复推敲,一旁无人敢扰。

良久之后,画卷蓦地一收,兴奋之色跃然脸上,就好比识得稀世珍宝,“此间造诣天赋,老夫自愧不如。若是假以时日,定在纪子之上!”

定在纪子之上?!

四下哗然!

陆康虽是性情中人,素来爱惜才华,但此种赞誉委实鲜有,一席话就在文人雅士圈内掀起惊涛骇浪。

后来闻得那幅十八学士图竟是出自西秦永宁侯之手,陆康和纪子也曾远到西秦拜访。

近乎一墨难求!

只是后来不知何故,永宁侯突然滞笔封墨,此后再无画作传出,扼腕叹息之人不计其数,陆康更是惋惜不已。

……

虽是几年前的一幕,众人至今记忆犹新。

而眼下,陆大家便也是如此参详手中画卷久已,缄默不语,自顾思量。

即便是公子宛的真迹,陆大家过往已然看过不下数次,为何还会如此?费解之时,纷纷面面相觑。

阮婉却是凝眸候之。

良久,果然见他眼底笑意倏然而漏,喃喃自语道,“倒是比从前长进了许多,没有荒废,好!好!”

一语既出,旁人皆是错会了意图。

定是陆大家见到公子宛早前的画作,想起近年来,有感而发。那便是说,眼前的这幅,十有八/九就是公子宛的风蓝图。

不想,竟然真是公子宛真迹!

此番猜度,便都将目光投向殿中的昭远侯。

阮婉却是听懂了陆叔叔的言外之意。

同是风蓝图,多年后再作,心境和下笔自然与从前不同。陆叔叔其实是说这幅比从前那幅有长进,欣慰她离开长风之后,没有荒废。

最后两个“好”字,言简意赅,欣慰之意却溢于言表。

能让陆叔叔看这般久,其实不易,阮婉面色也不显露,心头笑意却是悄然浮起。

邵文槿就也不觉一笑。

陆康将卷轴还于阮婉手中,又朝殿上之人拱手鞠躬道,“陛下,这幅确实是公子宛的真迹,风蓝图。”

他并未撒谎。

旁人心中虽然早已有了猜度,竟有陆康亲口说出,还是难免惊愕,荣帝竟也微微顿了顿。

但陆康素来清高,为人又有原则,断然不会在殿中妄语。

即便不信,也不得不信。

殿中一时沉寂,唯独老三忍不住开口,“方才何大人不是提起过,几年前的画作根本不可能保存如此完好。本殿看这幅根本就是临时新作,陆大家难道没有看错?!”

冲动行事,不识脸色,老三性子毫不掩饰。

阮婉却是求之不得。

陆康遂而转眸,朝向老三冷冷道,“老朽不才,当说的都已说完,这幅就是公子宛的风蓝图真迹,今日换做纪子来此,也是如此。殿下若是信不过,大可另寻高明。”

你!老三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

幸而老二拉住,“陆大家,三弟并非有意诋毁,怕是今日在场的诸位,心中皆有此疑惑,还望陆大家解疑。”

一脸笑容可掬,就要比老三更难应付许多。

阮婉微怔,陆康却轻哼道,“画卷如何保存完好,老朽确实不知,但大抵惜画之人,自然远非暴殄天物者可比。”

老三再忍不住,重重拍案而起,“陆康,你好大胆子,竟敢出言污蔑本殿!”

一旁老四也也起身扯了扯他衣袖,隐晦笑道,“三哥,陆大家又不是说得你,你着急对号入座做什么?”

老三狠狠望向老四,老四笑得倒是坦然。

阮婉遂才懂了晋华之前所言,六子对待李朝晖一事上虽然沆瀣一气,实则本身不合,相互拆台之事并不少见。

譬如眼下这般。

荣帝果然平静开口,“李卿,三皇子今日酒饮得多了些,频频殿中失举,你扶他去殿外醒酒。”

“父皇?”老三顿时不闹了,心中一滞,眼中尽是难以置信。

旁人也都惊骇不已。

先前仍由殿中如何,荣帝一直鲜有开口,大多时候都在同嘉和公主及李朝晖说话,似是并不关心。

眼下,说是醒酒,其实是将人轰出去!

众人才恍然想起,荣帝是久病不愈,才无心琐事。而荣帝病后,六子越加有恃无恐,竟然忘了荣帝从前的脾气手段。

这一句说得淡然,却在众人心中撩起轩然大波。

今夜宫宴上,荣帝其实心知肚明,强忍着怒意才不显怀。

“没听懂?”荣帝一眼瞥过,李卿自方才陆康一席话起就僵在一旁,此刻愣愣望向荣帝,继而应声,“是,陛下。”

老三也不敢再开口,方才父皇一席话虽是呵斥卿公公,实则说与自己听。当下不做迟疑,老实拱手鞠躬,跟在卿公公身后出了殿中。

诸子脸上骤然阴沉,唯有老四继续坦然得很。

气氛一时冷寂,陆康就适时向荣帝请辞,“陛下若无旁事,陆康告退。”

荣帝也不挽留,遣了内侍官送陆康出宫。

照说风蓝图一事到此就该划一段落,荣帝隐隐不悦,老三被轰出殿中,哪里还有人会开口追究风蓝图一事?

是以,众人都沉默不语,静观其变以做后策。

荣帝缓缓看向殿中,方才大义凛然,心怀坦荡要求以正其名的阮少卿,自始至终都再未开口。

他将老三赶出殿外,殿中之人都应该会联想得到老三今日在京城外的举动,阮少卿却一丝幸灾乐祸都没有。

荣帝看她的眼神里就多了几分旁的意味。

方才听闻要邀请陆康鉴画,不慌不乱。

眼下众人缄默无语,她却倏然上前,低头鞠躬开口,声音是少有的郑重沉声,“陛下,阮少卿也有一事向陛下请罪。”

又是请罪?

这种时候请罪?

殿中原本就沉寂无比的气氛,顿时又增添了几分诡异!

“哦?”荣帝眼中笑意却是毫不掩饰。

老四便也嬉笑开口,“今日倒是有意思得很,先是邵将军,再是昭远侯,轮番请罪,嘻嘻。”

除却他,旁人却是都笑不出来的。

就连一贯笑容满面的老二,都也不动声色。

燃眉之急已结,邵文槿不知晓他何意。片刻,却又眉头拢紧,只怕是有人平日里惹是生非的性子又昭显出来。

果不其然,阮婉应声抬眸,一字一句,便甚是嘹亮,“回陛下的话,今日出驿馆的时候,少卿确实已将风蓝图交给公主!

若说之前一场闹剧,众人早就惊愕多次,直至阮少卿这句话说出,方才的惊愕都好似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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