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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春日暖
送亲队伍浩浩荡荡从京城出发,一路所行皆是官道。沿途各地都有管辖驻军开路,又有几千精锐禁军随行护卫,畅通无阻。
每至一处,百姓翘首以盼,热情欢呼夹道欢送。
此次出使长风,江离和赵荣承亦在送亲队伍当中。
赵荣承麾下禁军是此次奉命出行护卫的主力,赵荣承便时时与邵文槿一处,阮婉身边就只留了江离一人。
抵达慈州时,恰逢春日晴好。绿波江岸旁,码头的船舶和彩旗临水照影,一片热闹繁荣。
阮婉纤手撩起帘栊,江离便会意跳下马车,回身搭手相扶。
官船横渡,需从慈州走三天水路到苍月朔城,再从朔城行一日马车脚力方可抵达长风边境,滨城。
几千人出行,物资置备不在话下,慈州早已准备周全。
但一国公主出嫁,嫁妆本身就不容小觑。于是码头和官船之间往来的士兵络绎不绝,照着眼前的进程,怕是要耗上两三个时辰载船。
阮婉遂而移目,不远处,慈州城守肖跃正同邵文槿一道寒暄。
肖跃过往是邵将军麾下的得力副手,后才调任慈州城守。既是邵将军麾下,与邵文槿熟念也是自然的。
肖跃虽年长邵文槿一轮好几,但言辞间的豪放不羁倒似同他称兄道弟一般,邵文槿就并肩陪笑。一手习惯性按住腰间跨刀,身姿挺拔,一袭戎装便在波光粼粼的映衬下显得熠熠生辉。
这样的邵文槿并不多见,阮婉不由多看两眼。
但邵文槿也好军中种种也罢,阮婉都不甚兴趣,便很快敛目。
再放眼望去,除却当下热火朝天的官船,码头中停泊的商船竟有半数都悬挂着“许”字旗号,在江畔迎风招展。
许府酒庄?
阮婉心中思忖,目光企及之处就见礼部尚书姜颂其与一华服男子踱步江边。那男子未着官服,看打扮应是商人模样,年纪在二十六七上下,其貌不扬,却面色轻松自在,和姜大人相谈甚欢。
“那人是谁?”阮婉并无印象,就随意开口问起。
姜颂其位及六部尚书,对一个普通商人会如此客气礼遇,实属罕见,阮婉心中难免疑惑。
江离便道,“侯爷,那是许府酒庄的许老板,许念尘。”
许府酒庄,许念尘?
阮婉记起些许。
六月里曲庄春疫得到控制,邵文槿回京复命,敬帝龙颜大悦,赏赐不菲。一并行赐的,就还有富阳许府酒庄的老板,许念尘。
而富阳药材紧缺一事的前因后果,也多少同许念尘有关。
赵荣承在富阳先后查了一月,查得清清楚楚。
彼时曲庄春疫出现端倪,许念尘就一面出资包揽了富阳周围的药材留作救济,一面寻了十余大夫联名写了呈书递交敬帝,未雨绸缪。
成州秋疫前车之鉴,各国心有戚戚,敬帝闻后尤为重视。
疫情初始便命邵文槿带兵封锁曲庄隔离,曲庄之内其实有大夫,还有相应药材囤积。
所以说疫情很快控制,一半功劳在秋娘,另一半则是在许念尘身上。
商人重利求财,许念尘却不惜慷慨解囊,富阳投入的药材绝非小数目。而后敬帝赏赐的也悉数回绝,步步为营,只怕是求得更多。
这些手段阮婉都不觉稀奇。
稀奇的是,许念尘只向敬帝讨要了慈州码头的特许权,敬帝则欣然允诺。
时隔一年,许府酒庄在慈州码头不仅占有一席之地,更有便捷的商船渠道特许开通,商贸往来更为频繁。
许府酒庄也拿到了慈州码头的协同治理权。
但在阮婉看来,与曲庄春疫许念尘砸进去的钱财相比,这些根本都是九牛一毛,兴许只是许念尘怕拂了敬帝好意才随口讨要的?
亦或是,有何更深缘由?
由得猜测便是猜测,阮婉头一次见到许念尘其人,印象就极为深刻。
……
待得收拾妥当,官船缓缓驶离慈州码头已是黄昏时候。
许念尘随意凭栏,倚在码头处看着远行的船队,面容敛去了方才的轻松愉悦俨然换回冷峻淡漠。
一旁的曾辞便轻笑嘲弄,“在南顺苦心经营这些年,一个曲庄春疫你就砸了那么多钱进去,真合适!”一袭反话说得如鱼得水,“不怕老头子迁怒于你?”
许念尘澹澹言道,“敬帝开放慈州特许权给许家,假以时日,往后行事的方便立马可现。经商只是手段,想要在南顺扎根下去就必须要获取南顺皇室庇护。曲庄春疫是绝好契机,投入这些资源来博取皇室信任,算不得多,他凭何迁怒于我?”
曾辞应声嗤笑,“那敬帝百年后,你是要押注煜王还是睿王?”
“自然是睿王。”眼中好似古井无波。
曾辞讪笑更浓,“傻子你也押?”
许念尘瞥过他一眼,淡淡道,“真傻假傻都不重要,睿王意外之后,敬帝便处处设法让煜王避其锋芒,如今却一反常态,将煜王推至风头浪尖。别忘了先帝过世前,宫中是有一位皇太孙的……”
“你提这个做什么?”曾辞顷刻敛了笑意,“触手干涉南顺内/政,你果真嫌命长?”
“命还不够长吗?”许念尘轻笑。
曾辞徒然语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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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亲的官船依次在江面上排开,前后大抵将近二十条,船上皆是戎装挺拔的禁军戍守,船头悬挂的皇家旗帜迎着江风飘摇,气势恢宏。
周遭商船悉数避开绕道。
二十条官船中有过半数是宋嫣儿的嫁妆置办。
敬帝钦点昭远侯为送亲使,遵循礼制,昭远侯应一路与嘉禾公主同行。宋嫣儿在主船,阮婉也该在主船共乘。
邵文槿和姜颂其则一前一后分散在临近的官船中。
登船后,侍婢和命妇嬷嬷们就簇拥着宋嫣儿入船舱休息,阮婉则径直上了船头甲板。
二月里,慈州江上烟波四起,略有寒意,但要与长风相比还算是暖意融融。
顺势望去,远处的重峦叠嶂隐在稀薄的云雾之中,近处的江中却有三三两两浅滩浮现,上面稀稀落落生长着四五棵树,便像极了入水苏家的园林风景。
阮婉隐隐走神,却闻得身后有人轻声问候,“侯爷。”
阮婉循声回头,身后的禁军侍从拱手低头,此人面生,就不免多打量了几分。禁军之中大都言行有素,断然不会有人无缘无故来找她。
身旁的江离也默不开口,恐怕不是禁军之中她嫡系的一支。
“何事?”阮婉直接问起。
禁军侍从循声抬头,阮婉才看清但这张脸依稀在何处见过,她却记不得了。
禁军侍从却递上一枚香囊,阮婉狐疑接过,谁会送她香囊?
仔细端详之下,做工精致秀美,一针一线炉火纯青,才会绣得这般栩栩如生。如此精细绣工,兰心蕙质,阮婉恍然想起了过世的娘亲。
心底微软,握在手中竟有几分舍不得。
进军侍从才道,“属下是邵大人麾下侍从,此番跟随大人北上长风,邵大人特意命属下留守主船。香囊是由夫人亲手所绣,让大人转交给侯爷,若是侯爷晕船,可保三天水路无忧。”
邵文槿?
阮婉方才想起眼前之人她在何处见过。
十一月末,她同宁叔叔一道从慈州返回京中,不想马车在偏僻小路陷落。恰逢冬日里气温骤降,她染了风寒高烧不止。后来,幸好遇到邵文槿途经此处,才将他的马车送予她。
她也似是抛到九霄云外,从未道谢过。
眼前之人便是那时邵文槿身旁的侍从。
而邵夫人托他送的香囊,大抵是为了邵文松一事,慈州北上长风不过三天水路,但若从未坐过这么时间的船只,晕船也是情理之中,邵夫人有心了。
阮婉颔首,“替我谢过将军夫人。”
禁军侍从应声点头,遂又从眼前退出。
阮婉莫名莞尔,垂眸时,羽睫轻覆,夕阳便星星点点在脸上洒下一层淡薄清晖,甚是好看。
再抬眸,前方船尾一袭身影映入眼帘。
阮婉蓦然记起,在慈州时,经由他身旁便觉一丝清凉覆上额头,而后闻得一声稍等。他一手握住她胳膊,一手手背抚上她额前。有人本就高出她一头,温润的气息便暖暖迎上额头。
那时目光便似当下,少有的柔和润泽。
她看到他,他也看到她。
相视一笑,竟是默契低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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