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哭丧着一张脸,勉勉强强挤出一丝笑意,算是对这个事实的应答。

如今,要算起来,谁是他最憎恨的,除了东梁国的那些宵小,他还真是想不出还有哪些不长眼的。

以前,王爷留守苍京的时候,那些东梁国人还没有猖狂到如此无孔不入的地步。

这样的示威,可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可也正因为这样,才让他觉得格外憋屈——

想想当初,那日子该是何等的逍遥自在威风凛凛呢!

“王妃,您也不必如此沮丧,至少对方不全是隐瞒起来的,如今让我们有个方向,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绞尽脑汁的说着安慰词。

顾惜若淡淡瞥了他一眼,心里却没有他想得那么乐观。

她不怕那些人是东梁国的人,怕就怕对方借东梁国人的身份生事,扰乱他们的视线。能够在谌王府暗卫的环伺下,将佘映情和那名男子掳走,其能力只会越发不简单。

如今,她更担心的是,此刻所看到的事情表象,不过是那些人愿意呈现出来的冰山一角而已。纵然他们想要从中搜寻到什么,估计也是不现实的。

又想了好一会儿,顾惜若才缓缓抬头,继而问道:“绑架了佘映情的人,可有再传什么消息过来?”

青冥微怔,一时没反应过来,“那些人,并没有再传来其他的消息。说不定,他们见威胁不到您,打消了如此念头了呢。”

顾惜若若有所思的摇摇头,不置可否。

从一开始,她就隐隐有股感觉,那绑架佘映情的人,本来就是针对她的。若是她没有上当,恐怕对方也不会真的罢休。

或许,阴谋的乌云已经笼罩到她的头上了。

顾惜若揉了揉眉心,满心满眼里都是疲惫。自从段天谌离开苍京后,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次安稳觉了。

想想都觉得难过。

更重要的是,对方的目的,她根本就无从得知。

目的……

顾惜若揉着眉心的手顿了顿,明眸善睐中蓦地射出两束精光,精气神也由一开始的迷茫和无奈,渐渐转化为真正的冷静和睿智。

她就维持着那样的姿势,一动也不动,思忖了片刻后,才缓缓道:“之前我让你去查佘映情身旁那男子的身份,你可查到了什么眉目?”

青冥怔了怔,脸上难得出现一丝尴尬。他慢慢低下了头,就像做错了事儿的孩子,看着都教人于心不忍。

顾惜若见状,眉头紧紧皱了起来,眉宇间的乌云也迅速聚拢,隐约间现出一丝怒气。

这些日子,这样的表情,她可是见过很多次了。

若是连调查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都调查不到,那还有什么是他们能做的?

是以,于她而言,青冥这样的神情,实在是无法让她满意。

“青冥,你自己来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这些日子,我吩咐你的事情,你不是没有办好,就是与事情真相裁剪而过。你是否该给我一个原因?”

顾惜若双手环胸,懒洋洋的靠在桌沿上,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暗藏锋芒。

这样的顾惜若,让人不敢小觑。

而对青冥这样的贴身侍卫而言,跟在她身边久了,自然也懂得她此刻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若是此刻他再不能给一个合理的解释,恐怕今后也不用待在她身边了。

可最关键的是,他根本就不知道从何解释啊!

眼看着顾惜若的眉头皱得越来越深,他斟酌了许久,还是有些犹豫道:“王妃,请恕属下无能。属下……未曾查出任何蛛丝马迹。”

语毕,他膝盖一弯,便直接跪在了地上。

顾惜若静静的看着他,脸上乌云密布,着实称不上好看。不过,许是有了心理准备,面对这样的结局,倒也不觉得有多难以接受。

但见她摆了摆手,一言不发的坐了回去,低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妃,属下……”青冥心中有愧,欲要说些什么来安慰她,不想,话刚出口,就被她举手打断,轻叹了一声后,他也只能是无奈退下。

……

翌日。

青擎和青冥二人早早就候在了王府书房门外。

彼时已是初冬,王府内黄叶飘零,霜露之气甚重,细看之下,那二人的鬓边都沾染上了白霜,平添了几分冷澈肃杀之气。

“哎,你说,王妃该不会没起床吧?”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书房的门打开,青冥捅了捅身旁青擎的胳膊,有些心急道。

青擎很是鄙夷的瞪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收起你这些不着边际的想法,安安心心做好自己的事情。”

“我哪里不安心做事了?”青冥不服。

青擎闻言,定定的盯着他,像是盯着脑子进水的傻子,“若是你安心做事,至于一问三不知吗?王妃彻夜不眠处理公事,难道不是因你办事无能?”

青冥脸色刹那铁青,羞愧、不甘、懊恼等诸多情绪齐齐涌上心头,虽青擎所言教他无地自容,可偏生青擎所说的都是实话,一时间,他竟无法反驳。

愤恨的踢了踢脚下的青石地面,他低垂着头,不再言语。

青擎若有似无的扫过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几不可见的划过一丝无奈,转过头,语气*的,“你也不必担心,王妃已非昔日的王妃,定不会分不清轻重缓急的。更何况,今日可是皇上宴请东梁国使臣的重要日子,纵然再忙,王妃也肯定不会缺席的。”

否则,谌王府的脸面该往哪儿搁?

他还来不及说这话,却见书房的雕花大门突然打开,心下一喜,连忙拉扯起青冥,快步走到顾惜若面前,单膝跪地,“属下见过王妃。”

“起来吧。”顾惜若垂了垂眼睑,淡淡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青擎和青冥互相对视了一眼,皆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出了对方的喜悦,连忙异口同声的回道:“辰时。”

辰时……

顾惜若下巴微微扬起,迎着清晨微冷的阳光望去,霜露未尽,黄叶飘零,却依旧掩不住此刻的天高云淡朝霞艳丽,果真是入冬以来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她微微眯起双眼,迎着朝霞的方向,凝视了好半晌,才缓缓收回视线,淡淡道:“下去准备吧。一刻钟后,入宫。”

青擎和青冥齐齐抬头,没从她脸上看出什么异样,悬着的心顿时落回到了实处,齐齐躬身拱手,大踏步离开,前去准备。

顾惜若负手立于台阶上,尽管彻夜不眠,眼睛下多了一层青黑,可在朝晖的照耀下,依旧精神抖擞,看不出丝毫的疲惫。

她就那么静静的站着,衣着单薄,纵然寒风钻入肌肤,带起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那身姿依旧昂首屹立,远远看去,阳光洒在身上,宛若神祗。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她才反手关上书房门,往自己的寝居走过去。

一刻钟后,一辆马车离开谌王府,往皇宫方向驶去。

……

尧王府。

“进宫了?”段天昊站在窗户前,背对着前来禀报的侍卫,语气却是少见的冷肃和波澜不惊。

那侍卫点了点头,连忙回道:“回王爷,的确如此。咱们是否需要做什么做好其他的准备?”

“什么准备?”段天昊回头,冷冷瞥了他一眼,那一眼里,满含警告和锋锐。

不想,那侍卫竟是毫无畏惧的对上他的眼神,有如壮士扼腕般直言不讳,“王爷,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如今正是动手的好时机,错过了,可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他话音刚落,段天昊却是抬掌一挥,浑厚的掌风已经砸向那侍卫,不偏不倚,正中他胸前,噗的一声,嘴里立即吐出一口鲜血。

“王爷……”他不敢置信的看着段天昊,待对上那凌厉的眼锋时,心尖儿跟着颤了几颤,紧跟着后退了几步,嘴里犹自不死心道,“王爷,事关重大,您可千万不可妇人之仁啊!今日谌王妃定然会自顾不暇,咱们需要做的,无非就是坐收渔翁之利而已。如此好的机会,您万不可……”

话音忽然戛然而止。

段天昊眯起眼,揪住他话中的漏洞,逼问道:“什么渔翁之利,说清楚!”

那侍卫摇头不语,下一瞬,却被段天昊生生逼退几大步,再一次逼问下,终于还是吐露实情,“王爷,并非属下有心隐瞒,而是属下也才刚得到消息。据闻,谌王已经失踪,谌王妃正为此事忙得焦头烂额,根本就没意识到,她的身边已经危机四伏了。就比如说,此次进宫的路上,或许就会有人埋伏在沿途。”

段天昊死死的盯着他,冷冷叱道:“为何之前不禀报?”

那侍卫缩了缩脖子,只觉周围的气温骤然下降了好几度,浑身的血液也于此刻凝固起来,张了张嘴,却是半句都吐不出来。

段天昊冷冷扫过,许是知晓他的用意,难得的没有勃然大怒,背着手在书房内踱步,自顾自的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段天谌失踪的消息,他早就知道了,也料想到有人会借机生事,只是没想到,对方竟敢把目标直接定在顾惜若的身上,并做得如此明目张胆。

竟然如此有恃无恐么?

见识过顾惜若的本事,他也不担心这些消息会传不到她的耳朵里。毕竟,与尧王府的暗卫相比,谌王府的人手只强不弱,他似乎也不用太过操心了。

可一想到,在如此特殊的时刻,那个大大咧咧的女人还要去应对这么多烦心琐事,想想也够累心的。

他抿了抿唇,眼里划过一抹精光,那是他下决定后的坚定神情,“命人去清理掉沿途埋伏的人!务必要快!”

“王爷……”那侍卫忍不住惊呼,却在对上他坚定的眼神时,所有的话都梗在了喉咙里,恭敬的拱手后,便立即退了下去。

段天昊看着他匆忙离去的身影,神情却是少见的高深莫测起来。

那些人的身份是什么,他想,他应该能够猜到一些了。只不过,他倒是很好奇,为何对方竟会如此迫不及待的动手,并且选在这个特殊的时候?

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段天昊揉了揉眉心,一时竟也想不通其中的关联。无奈之下,只能将此事暂且搁下,推开门,驱车往皇宫的方向赶去。

此次宫宴,在苍京的达官贵人圈子里引起了轩然大波,当然,倒不是为着终于能够与东梁国的使臣面对面谈判,而是为着其他的机会。

是以,一大早,宫门就热闹起来,车马来往,巡查极严,顾惜若的马车到了宫门时,还必须得安安稳稳的待在车流里,挪动慢如乌龟。

顾惜若坐在马车里,拧着眉,颇是不耐烦道:“青擎,青冥,瞎磨蹭什么?给我冲过去!”

话音刚落,车外的喧嚣声顿时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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