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顾惜若醒来时,身边已经没有了段天谌的身影。

趴在床上裹着被子睡到日上三竿,顾惜若才不情不愿的起来,觅食。

宫里,段天谌传话回来,说是让她用膳后,继续躺在王府里歇息,没事就不要出去四处走动。

对他的话,顾惜若向来都是左耳进右耳出,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带着青朵青云和青冥三人出门转悠。

经过这几日的休养,无论是内外伤,还是精气神,明显都比城乱那日好了很多,在看到长街上热闹的场景时,顾惜若也顾不得身边三人的劝阻,游鱼般溜入了往来的人群中。

青冥三人顿时面面相觑,尤其是在看到顾惜若随手往后抛来的物事儿时,额头上齐齐掉下三根黑线,屁颠屁颠的跟在她身后,付钱拿东西。

忽然,顾惜若顿住了脚步,双眸猛地眯起,神情冷峻。

只见面前正站着一名年轻男子,唇红齿白,颧骨突出,一身华服加身,宽大却越衬其体形消瘦,尤其是那双眼睛里射出令人作呕的淫光,直教人心生厌恶。

在他身后,还躬身站着几名小厮,皆是好奇的打量着顾惜若,甚至有些不怕死的,还当着顾惜若的面,恶心的舔了舔唇角。

顾惜若不悦拧眉,一眼就看出此人花花公子纵欲过度的本质,原本还格外不错的心情,此刻就犹如吞了一颗苍蝇屎,胃里满是翻腾汹涌,纤手一指,厉声命令:“给我让开!”

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来,此刻她是真的生气了,一些围观之人迫于她凛然凌厉的气势,或退开一段距离,或藏身于他人身后,皆不愿去触她的霉头。

奈何,世上有识趣之人,也有毫无眼色之人。

那男子非但不让开,还走上前,将顾惜若从头到脚轻浮的打量了好一会儿。

隐约中,他觉得此人有些熟悉,绞尽脑汁想了想,却不记得对方是谁,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状若满意的点头,啧啧称叹:“真是个美人!这曼妙的身姿,这独一无二的灵动气韵,可不是满庭芳里的那些女人能够比得上的。要不,美人儿,你就跟小爷……”

“我打你大爷!”顾惜若捞起旁边的竹棍就砸过去。

那男子看似极其瘦弱,动作却还是极其敏捷,在竹棍砸过来时,快速的跳开,末了,还心有余悸的拍拍胸脯,指着她怒道:“小贱人,小爷会看上你,那是你的福气。你别给脸不要脸……啊……”

顾惜若自幼习武,身手敏捷,见他的话越来越难听,迈开步子就冲上去,抄起家伙就打了过去。

“你们都死了?小爷都被人打了,还不赶紧把这臭娘们拿下?”那男子边躲闪应付着顾惜若,边冲自己的小厮嚷嚷。

那几个小厮很快就反应过来,轰地涌上前,想要挥起手臂抄起家伙阻止顾惜若,不想,准备姿势还没做好,就已经被青冥的剑柄敲打在地,疼得哇哇大叫。又听凄厉的尖叫声响起,那男子已经被顾惜若打倒在地,双手抱头,蜷缩着身子,并不停滚动着,欲要躲避她的毒打。

可惜,顾惜若就没想过要让他逃脱,手下的动作又加重了几分力道,颇有几分意犹未尽。

直到打得累了,她才愤愤然丢掉手里的家伙,抱胸懒懒的瞪着此刻正嗷嗷叫的男子,扬眉冷笑。

小贱人?

满庭芳?

长这么大,谁对她不是恭恭敬敬的?

这个人,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当面辱骂她!

嫌这条命活得太长了是不是?

“王妃,您擦擦汗。”身后,青朵被青冥推搡着,走到顾惜若的身侧,恭恭敬敬的递上一方手帕,实则心里却是汗颜无比。

论起彪悍,自家王妃称第二,绝对无人敢称第二。

不过,这似乎也太彪悍了点儿吧。

好歹这也是大庭广众之下,王妃就不能注意下自身的形象问题?

“怎么?你对我打这个人,很有意见?”顾惜若斜睨着青朵,顺势转了转手腕,一副“你有意见就快说我好动手连你一块儿揍”的模样。

青朵惊惧的吞咽了下口水,扯了扯嘴角,随即讨好的笑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觉得,对付这种小角色,根本就不值得您出手。您方才大可以将他交给奴婢的。”

“也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顾惜若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似是想到了什么,忽而叱道,“早干嘛去了?主子都动手了,你不知道要赶紧跟上前吗?”

青朵冷汗滴滴,求助的看向旁边的青冥和青云,却发现这两人一个望天一个看地,对她的求助视若无睹,暗暗跺了跺脚,走上前去,“王妃,奴婢这就帮您收拾此人。”

顾惜若霎时大笑。

见过可爱的,就是没见过这么可爱的。

看来,平常她是对手下这些人关注太少了,竟会错过了如此多的乐趣。

她也紧跟着上前,扯住了青朵的后衣领,提什么似的将其提到自己身旁,淡淡道:“不必了。有些人,我打可以,你打就不行了。还是乖乖的站到我身后吧。等到需要你出手的时候,我自然不会让你错失表现的机会的。”

话落,她还好整以暇的瞥了眼青朵,直把人家小姑娘看得面红耳赤。

她在心里暗自做了个摇头的动作,随即潇洒挥袖,蹲下身,俯视着躺在地上冲她瞪眼睛的男子,眉梢微挑,冷冷叱道:“怎样?知道痛的滋味了没?”

那男子捂着胳膊,恍惚还能感觉到阵痛袭来。

幼时,曾被人猛打一顿,他已经心生教训,缠着父亲请人上门,教他武功。

虽说身手不怎么样,可他自认要对付一个弱柳扶风的女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没想到的是,就是这个不被他放在眼中的女人,用她的拳头将他打趴下,甚至沦落到如此狼狈遭人围观的境地。

想到他一个大男人竟败在了一个臭娘们的拳头之下,心中颇是不甘,抬眸看向顾惜若的眼神里,充满了阴唳的暗芒。

他冷哼了声,紧紧捂着自己的伤处,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你可知道我是谁?竟然敢对我动手,还将我打成重伤?你嫌活得不耐烦了,小爷可以成全你。”

闻言,顾惜若笑得越发灿烂,拿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语气里隐隐带着一丝可惜,“那你又知不知道,我是谁?”

那男子微怔,直觉事情出乎意料,再谨慎仔细的打量了下她,天蚕丝锦织就的华丽百褶裙,气度尊华,即便此刻正俯视着他,可那微微上挑的眉线,却透露出浑然天成的尊贵和高傲。

不知为何,对上那样的视线,他似乎瞬间感觉到了自己蝼蚁般的渺小,整个心尖儿也颤了颤,不自觉的吞了几下口水,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到底是谁?看你梳着个妇人发髻,又如此嚣张,该不会是谁的小妾吧?”

顾惜若一拳捶到他脸上,“泥煤的小妾!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姑奶奶名叫顾惜若,可是堂堂正正的谌王妃!”

“谌……谌王妃?”那男子惊愕了下,随即眸中迸射出冷冽的光芒,咬牙切齿道,“你就是谌王妃?”

顾惜若很是干脆利落的点头。

她一直以为,自己早已是“臭名昭著”,这张脸更应该是人见人躲的。

可看这人惊愕的模样,仿佛没有见过她似的。

苍京城内,但凡是有点眼色的人见到她,不是应该退避三舍的吗?

为何此人会做出如此反常的反应,更甚至,她还能从那眼睛中窥出浓浓的不善和些许的恨意?

不善……恨意……

顾惜若摸了摸下巴,仔细的端详着这个男子,再三以为,她对这个男子没有任何的印象。

那么,这不善和恨意又是从何而来的?

“我跟你有仇吗?”想了许久,她还是没有想出能够说服自己的答案,索性直接问那男子。

不料,那男子却是捂着自己的胳膊,狼狈的起身,跺了跺脚后,愤恨的剜了她一眼,一抹阴鸷冷笑自他唇边划过。

“谌王妃是吗?”他刻意拉长了声音,仿佛如此便可将这个名字狠狠碾碎,以泄心头之恨,“小爷记住了。有本事,你就继续猖狂着。”

这话,说得委实蹊跷。

不过,顾惜若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顾惜若了,自然懂得如何去控制自己的情绪变化,使自己学会那么高深的“喜怒不形于色”。

她的天分向来很高,学起来也是信手拈来,更遑论应付一个只会花天酒地的纨绔少爷?

但见她起身,手指轻轻的拍了拍裙摆,懒洋洋的抱胸望天,慢条斯理道:“我又没有那个本事,无需你操心。你还是先操心自个儿吧。敢在我面前叫嚣的人,你还是第一个。说吧,你想要怎样的惩罚?”

她斜睨着男子,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睥睨气势,像极了多年前的某个人。

长这么大,能够让他吃如此大亏,还只有两个人。

偏生这两人的气势和身份都该死的尊贵,教人忌惮,他心里惧怕的同时,也隐隐透露出极其强烈的不甘。

好在他还没蠢到家,想要不自量力的去招惹眼前这个人,否则就是有十条命都不够丢的。

他后退了几步,拉开了彼此的距离,在顾惜若狐疑的目光中,慢慢的躬身行了个大礼,只那语气里依旧隐藏着一抹不甘心不情愿。

“谌王妃,方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顿了顿,他继续道,“冲撞了你,还请你大人不计小人过,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吧!”

顾惜若哑然失笑,诧异于他如此突然而极大的转变,却不打算如此轻易就放过此人,继而懒洋洋道:“你别以为,这样就可以抹去方才冲撞我的事实。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调戏谌王妃,该当何罪?”

饶是再好脾气的人,都被她这样的处事方式给逼出无名火来。

再者,那男子已经给她道过歉了,哪里想到她竟会咬紧了不松口,硬要给自己强塞一个罪名!

莫不是,她已经知道了什么?

想到这种可能,那男子立即心神一凛,又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半分都没了方才的不情不愿。

待规矩上都做好后,那男子也不等顾惜若开口,夹紧尾巴一溜烟儿的混到了人群里,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

顾惜若心下狐疑,冲青冥招了招手,“去查查!这人姓甚名谁,跟……跟我又有什么恩怨纠葛?”

青冥疑惑不解的看着她,眉心几乎拧成了一团疙瘩。

若不是碍于彼此的身份差距,他估计就要走上前,摸摸她的额头,看看她是不是什么病发作了。

那男子,见没见过,又是否有何恩怨纠葛,王妃自己难道不是最清楚的吗?

怎么还需要他去查?

顾惜若可不能告诉他,她不过是异世而来的一缕灵魂,如今也不过是鸠占鹊巢而已。

而对于本尊原来的记忆,她也只是接收了大部分,还有很多细节性且无关紧要的东西,她根本就无从回忆起来。

如今见到自己的手下都敢如此猜度自己的心思,她顿觉不爽,圈起手指抵在唇边,刻意的重咳了几声,少见的沉声喝道:“怎么?你现在架子大了,连我吩咐你的事情,都可以不立即去做了?在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主子吗?”

察觉出她的不悦,青冥猛然回神,低头回道:“属下不敢!属下只是在想,该如何将此人的祖宗十八代都尽快查清楚,给王妃一个详细的回复。不想,竟一时出了神,还请王妃恕罪。”

“咳咳……”冷不防旁边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顾惜若扭头看去,却见青云和青朵低垂着头,小脸儿通红通红的,显然是在憋着笑。

见到她看过去,那两颗小脑袋似乎又低了一些,几乎要将其埋入胸前怀抱着的杂乱物事儿中。

顾惜若见状,狠狠的抽搐了下嘴角,愈发觉得跟在她身边的三人是个活宝。

她似乎也不欲在此话题上多加纠结,吩咐青冥和青云将手中的东西先拿回王府后,自己则与青朵转道去了玉府。

……

由于此前她昏睡了几天时间,醒来时,都跟某个人盖被子“亲密聊天”了,也来不及去问太多关于玉老先生和她那年轻爹爹的消息。

只是,甫一走入玉府,她倒是感到十分意外。

原因无他,却是见到了南阳侯孟昶和云修,还有本该待在岐城的玉子倾。

彼时,他三人正在玉老先生栽种的花草旁低声交谈,云修的谪仙俊雅,孟昶的深沉内敛,玉子倾的温厚英气,远远看去,任谁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她正欲抬步过去,却见玉子倾绷着一张脸,低沉着声音,与孟昶辩驳着什么。

较之方才平静温和的气氛,此刻倒显得有些剑拔弩张起来。

而孟昶也沉了脸,眉宇间隐隐现出不悦,乍一看去,一身黑衣的他,越发显得深不可测。

想来,该是玉子倾说了什么话,使得这个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男子破了功,露出了此刻最真实的情绪。

她正犹豫着,是否要走过去,却见云修已经朝她看过来,随即制止了其他两人的争吵,迎上来道:“见过王妃。”

顾惜若大窘,想着云修似乎从来没叫过段天谌“王爷”,那么这声“王妃”如此自然的叫出来,莫不是不把她当自己人吗?

可是,一想到她和段天谌站在一起,却被他冠以不同称呼的情景,忽觉喜感无比。

“表哥客气了。”她暗中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笑得一派温婉,“您既然是王爷的表哥,自然也是我的表哥,倒不如随着王爷叫我若若吧!这样,听起来也显得亲切些,您说呢?”

云修脸色微微不自然,动了动唇,却又倍觉不好意思,仿佛就此小问题纠结了好久,才终于将她的称呼确定下来。

不是“若若”,而成了“表弟妹”。

不过,顾惜若也很满足了,总算不是什么劳什子“王妃”。

她看了看依旧处于僵持中的两人,淡笑着问道:“表哥是何时回来的?岐城那边的事情,已经有人交接过去了?”

“今日一早就到的。岐城那边已经派人过去,接替了我手头的公务。专业也算是极好的了。”玉子倾脸色稍微缓和了些,只是偶尔瞥过孟昶时,依旧掩饰不住那股不善的情绪和态度。

顾惜若了然。

当初是迫不得已,才启用了玉子倾这个武将,一方面是为着镇压岐城混乱的官场和蠢蠢欲动的人心,另一方面,恐怕也是苍帝怀揣着其他目的吧!

如今找到合适的人选,将他从岐城那边换下来,也算是极其及时的。

近来玉府发生了那么多事儿,除了玉老先生和玉烬之外,就再无可以主事的人儿了。

而玉烬本身又担负着书院那边的重任,想要双方都顾得上,也得需要极其充足而强大的精力。

只是,再如何强大,都比不上有个年轻男子在外面奔跑在府里照料。

她正这么想着,却又听玉子倾沉着声道:“此次祖父发生了如此突然的变故,还多亏了你和姑父……”

“哎,”许是知道他接下来将要说些什么,顾惜若连忙伸手打住,“表哥,这话可就见外了。玉府也是我的另一个家,我为自己的家人做点事情,又有何不可?莫不是你还把我当外人了?”

语毕,她还特意恼怒的挑眉,那模样,似乎只要他有半点承认的心思,她就绝对不会绕过他一样。

玉子倾哂然一笑,扶了扶额,对她这个动不动就想要动手的性子颇是无奈,也没再跟她客气什么,只淡淡道:“小妹和姑父正在房里照顾祖父,你进去看看吧。”

顾惜若点了点头,朝那几个人颔首,不经意间却瞥见孟昶异常的神态,循着他的视线看去,却见窗纸上映出一道窈窕的身影,不由得心中一动,在对方没察觉到自己的窥视时,连忙抬步离开。

她走得很慢,隐约听到玉子倾刻意压低的怒斥声:“南阳侯,玉府乃书香门第,高攀不起什么……”

她当即唇角含笑。

高攀么?

这个词儿,果真是令人遐想。

……

卧房中,烟雾缭绕,药味苦涩,充斥着鼻腔。

顾惜若秀眉微蹙,朝站在窗前摆弄药草的窈窕身影走去,笑着道:“表姐如此贤惠,将来必定会是贤妻良母啊!”

玉静瑜手一抖,回头恼怒的瞪了她一眼,白皙粉嫩的脸颊处悄悄爬上了红晕,螓首微垂,轻声细语:“若若,你能不能管管你这张嘴,别让它乱说?一个女儿家的,这些话又岂能随意说出口?也不怕别人听了笑话?”

“我有什么好笑话的?更何况,谁又敢笑话我?”顾惜若瘪瘪嘴,特意凑上前去,神秘兮兮道,“表姐,我在外面看到了两个美男子,你可见到过了?”

玉静瑜闻言一怔,唇角的笑意淡了些,只点了点头,并不就此多说什么。

那边,季晓澜正在给玉老先生诊治,正需要一些药材,玉静瑜见状,连忙捧起一堆药草,快步走到床边。

顾惜若看了看她的背影,又转过身,透过窗纸看向外面静立的颀长身影,心中诧异的同时,也莫名的感觉到无奈。

她正沉浸入自己的沉思当中,却觉自己的胳膊仿佛被人撞了一下,扭头看去,赫然便是那久不见到的年轻爹爹。

“丫头,这才几日没见,你就认不出你爹来了?”顾硚揉了揉她的发顶,惹来她的白眼,才讪讪然停手,只那看着她的眼神里满是欣慰。

顾惜若扁扁嘴,没好气的扯他袖子,“老爹,你老实跟我说,那日你去了哪里?”

虽然这么问,可是想起那日他提前做好的安排,忽然就明白了些许。

她这个年轻爹爹,从来都不舍得让她受委屈。

一般情况下,若是有诸多选择摆在他的面前,他一定会自动将最艰难的事情揽到自己的肩上,而把最简单也最安全的托付给她。

可那日的事情,根本就不算是简单轻松的。

那么,由此便可看出,他自己去做的事情,要比那日她所经历的,还要棘手危险上数千倍。

想到这里,她忽然心中慌了慌,伸手扯开他的袖子,语声急切,“老爹,给我看看,你到底有没有受伤?那些人是不是丧心病狂,欲要将你置之死地?”

顾硚见状,心中颇是安慰,连忙握住她的手,却没有立即回答她的话,而是退后几步,仔细的端详着她。

待看到她气色红润精神焕然时,他才长舒了一口气,宽慰道:“爹没事,不必担心。那日临时将如此危险的事情交托给你,实在是情非得已,你可千万不要多想,也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顾惜若乖巧的点头,只是依旧揪着方才的问题不放,“老爹,你还没跟我说,你把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给我,你自己又去了哪里呢!可是佘煜胥又有什么后招在等着你?”

顾硚惊愕的看她,似乎是被她话中的“佘煜胥”给惊到了,而后想起了什么,神色倏地冷峻起来。

顾惜若见状,心中有些许的了然,连忙安慰道:“老爹,你不必担心,他动不了我。当年的事儿,我也知道了些许,不过如果你觉得现在跟我说,不是很方便,可以找个时间再跟我说吧。”

见她如此懂事,顾硚忽然说不出什么滋味。

他已经很明显的感觉到,经此一事后,他的宝贝女儿已经变得愈发成熟稳重,尤其不再像以前那样,非要对自己未知的事情追根究底死缠烂打了。

这样的成长,让他这个做父亲的,既欣喜又心酸——欣喜于他的女儿终于长大,懂得如何去照顾自己;却也心酸于她这样的长大,他无力保护那份最自然可贵的纯真无暇嚣张肆意,却要让她尝遍人间苦楚后方懂得世事艰难。

但凡是有点可能,他都不愿意让她去经历这样的蜕变。

可他知道,这点“可能”绝对不存在。

当日城下厮杀的场景,今日他入城的时候,沿路也听到了些许,知道那日谌王不飞奔下去替她抵挡诸多刀锋箭羽,实际上所怀揣着的心意,明显与他所想的相同——

都是希望眼前这个人能够有展翅翱翔的机会!

或许,人都是矛盾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