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天谌走出书房后,一时竟不知道要去往哪里。
驻足凝望着府内连绵起伏的屋脊,亭台水榭,曲廊回旋,不及皇宫奢华,却极尽精致之美。
饶是如此,他心中依旧空泛如无物。
自他的小妻子走后,入目之处,蓝绿紫皆与黑白无异啊!
段天谌抬步前行,也不去计较此路通往何处,待耳旁重新传来刺耳的喧嚣声,他才皱眉抬眸,朝曲廊处笔挺站立的侍卫道:“去看看,何事如此喧哗?”
不知不觉中,他已走到了前院的回廊处,距离大门也有一定距离,能够在他的地盘上把声响闹得如此大,不想活了不是?
那侍卫躬身后离去,不多时又折返了回来,身旁还跟着一身红衣张扬风骚的骆宇,看到段天谌负手立于廊下,骆宇状若潇洒的摇了摇手里的扇子,快步走到了他面前。
“属下参见王爷。”骆宇抖起那柄扇子,笑得花枝招展,“王爷,彼时秋高气爽,正是出外游玩的好时机。您应该多出去走走啊!”
段天谌剑眉倒竖,把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唇角轻勾,似笑非笑,“你很闲?”
这目光,绝对称不上良善!
骆宇直觉危险,将手里的扇子折好,背在身后缓缓退了一小步,“启禀王爷,属下只是担心您会因为王妃茶饭不思面容消瘦,才会如此建议。您可以当属下什么都没说。属下刚给皇上请完平安脉,此刻最想做的事情,便是将自己丢到床上睡他个昏天暗地!”
那言外之意便是,我累得慌,若是您有别的心思,能否直接掐了?
段天谌淡淡瞥了眼,伸手折断斜曳至廊下的一片竹叶,拿在手里掐了掐,漫不经心的问道:“父皇的病情如何了?何时能好?”
骆宇连忙整肃了颜色,低头斟酌起措辞来。
察觉到他的反常,段天谌悠悠转头,眸子沉得很深,完全看不透他的情绪,“病情很棘手?”
“的确很棘手。”骆宇抿唇轻叹,沉吟着道,“属下一直以为,皇上只是被人算计中了毒,这些日子一直都在找寻解毒之法。可此次回京,再给皇上请脉,却发现原先呈现出来的中毒迹象,已经寻不到丝毫痕迹,似乎……”
“似乎什么?”
“似乎从一开始,属下就诊断错了一样。或许,皇上根本就不是中毒呢。又或许,事情并不像属下所想的那么简单。”骆宇仔细斟酌着词句,感觉到身旁骤然降下来的气温,连忙低垂下头,不敢多言。
段天谌目光如电,只一眼,就让他头皮发麻,“骆宇,从一开始,都是你在负责父皇病情的诊治。如今,你居然跟本王说,你诊断错了?”
他的声音淡而轻,就算是飘入耳中,也不会留下太多的痕迹。
可不知为何,骆宇却从中感觉到了他的怒气,连忙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额头抵着微凉的青石地面,大气都不敢出,心中却是有苦难言。
会有这样的结果,也着实不在他的预料之内。
当初给皇上诊断时,那脉象的的确确是中了毒的。可谁能想到,不过是南下了一趟,居然就发生了这样的意外。
早知如此,他就应该安分守己的守在皇宫里,时刻查看着病情的进展了。
可千金难买早知道啊!
段天谌一指掐断了手中的竹叶,指甲划过竹叶发出的尖锐声响,惊得骆宇心尖儿抖了几抖,头却是垂得更低了。
“此事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知道?”他下巴微抬,正门处喧嚣渐起,衬着他此刻低沉的嗓音,竟有股说不出的压抑。
骆宇心中顿凛,身子也下意识紧绷,低声回道:“回王爷的话,此事除了属下,并无其他人知晓。今日,皇上还跟属下说……”
接下来的话,他似乎说得极其艰难,甚至还特意抬眸看了看段天谌,斟酌了许久。
直到段天谌面露不耐了,他才掐着嗓子,继续道:“王爷,今日皇上还跟属下说,自从属下进宫当了御医后,皇上就不再让其他的御医请脉了。当时,他神情平静,双眼里却隐含一丝恍惚,仿佛是在回忆什么久远的事情。属下当即惴惴不安,便想着回来询问一下您的看法。”
他几乎是气儿都不带喘的说完那些话,待见到段天谌骤然紧绷的面部弧线时,默默的吞咽了几下口水,低声道:“王爷,您说,皇上是否从一开始就明白了您与属下的关系?如果一开始他就知道,那又怎么会到现在想要跟属下提起?”
骆宇仰起头,看着面前这个给予他第二次生命的男人,沉稳大气,气场强大,无需任何动作和语言,单是静静站着,周身也萦绕着一股无形的安定气息。
这是让他甘心臣服效力的王者!
这个认知,让他翻滚腾掠的心海瞬间安宁下来。
“起来吧。”段天谌袖中的手紧了紧,并没就此发表什么看法,反而是好奇问道,“外面在闹什么?”
骆宇怔了怔,没从他如此快速的话题转换中回过神来,僵直着身子起身,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忙道:“属下刚进来时,看到了东梁国三皇子的车驾。想必是要来拜访您的。可路管家却说,您此前吩咐过,概不见客,双方才争执了起来。您看,是否需要……”
“不需要!”段天谌冷冷打断了他的话,随即转身往里面走去,“你去告诉路管家,不得本王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除非,御驾亲临。”
骆宇立即哭丧了脸,想到那两个身份尊贵的人,眉心几乎拧成了一团疙瘩。
……
谌王府正门处。
路管家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耐着性子应付如何都不肯离去的这位主子。
在他身后,面色冷肃的谌王府侍卫一字排开,将朱红色的大门拦住,阵势极大,引得不少百姓纷纷驻足观望。
路管家第一千零一百次抹汗。
怎么都没想到,这东梁国的三皇子竟如此坚持,他好说歹说,此人硬是不放弃要见到王爷的心思,还说有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儿!
这也太本末倒置了吧?
若真是人命关天,第一时间要找的,应该是大夫,而不是自家王爷!
他怎么看,都觉得这东梁国三皇子恶意找茬呢!
正在他愁思苦想欲要使出王妃的处事方式时,骆宇走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路叔,王爷有令,让你带着人返回府里。至于这里,我来就好。”
路管家担忧的看着他,心中却是松了一口气,朝佘煜霖拱了拱手,振臂一挥,就领着人走入了府内。
“你们简直是欺人太甚!”饶是佘煜霖拥有多么良好的皇室教养,此刻也忍不住指着离去的路管家等人怒斥。
待发现对方对此根本就无动于衷,并趁机关上了谌王府的大门时,他胸腔里压抑着的怒火就喷薄而出,冲着张扬而笑的骆宇冷冷叱道:“骆御医,把别国使臣拒之门外,就是你们当朝王爷的待客之道?”
骆宇欠身致歉:“三皇子,勿要动怒。这几日,王爷较为忙碌,恐怕没有时间能见您。若是有什么关于两国友好邦交的事儿,您大可以直接递了折子,入宫觐见我朝皇上。对不住了!”
“你……”佘煜霖顿觉喉咙发堵,有苦难言。
若真是关于国事,他倒是不需要如此费心了。可偏偏是不宜传扬的私事,纵然他想要抽身事外,却已不能够了。
骆宇对这位三皇子并不是很了解,可也多少都清楚,能够让亓云帝委以重任的人,皆该是性子沉稳之辈。
如对方这般喜怒行于色,若不是本性外强中干,便是真有急事了。
急事……
他脑海里倏地划过这两个字,眉心莫名一跳,一股不安的感觉顿时浮上心头,扯了扯嘴角问道:“三皇子如此慌张,可是出了什么事儿?虽说王爷不便理事,我这做属下的,还是希望能够贡献出自己的绵薄之力的。”
佘煜霖并不是很清楚骆宇和段天谌之间的关系。
可之前在东梁国皇宫时,也多次见到骆宇跟随在段天谌身旁,此刻见他能够随意进出谌王府,多少都猜出了些许,悬着的心顿时落回了肚子。
他朝骆宇抱了抱拳,颇是诚恳道:“既然骆御医有此心意,本皇子感激不尽。本皇子的七妹妹身体抱恙,着不少大夫给她问诊,皆说情况不妙。不得已之下,本皇子只能来找谌王了。”
而谌王和佘映雪的那点事儿,在东梁国皇室里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他二人作为使团成员来到苍京,处处颇受掣肘,尤其是发生了这样隐秘的“丑事”,所用的大夫皆是从东梁国那边带过来的,旨在将此事低调处理。
毕竟,女子未婚有孕,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尤其出行前亓云帝还特意嘱咐过,定要小心看好这个心思不安分的七妹妹,小打小闹什么的,可以不在意,却不能让她在苍京做出任何有损东梁国国体的事情来。
他暗自苦笑。
都未婚先孕了,还有什么是不损东梁国国体的?
骆宇眸光一紧,心头的不安急剧增大,勉力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后,他笑了起来,“三皇子不必担心。映雪公主乃金枝玉叶,定不会有事儿的。刚好微臣会些医术,不如让微臣前去诊治诊治?”
“本皇子正有此意!”佘煜霖抚掌,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便与他策马离去。
路管家将此事禀报上去时,段天谌正在玩弄着他的小泥人,闻言不过轻笑,只淡淡道:“随他去吧。让人暗中监视好东梁国的那两个人,在这特殊时期,万不可使其捣乱。”
路管家连忙应是。
一炷香后,一道明晃晃的圣旨被迎入了谌王府中,段天谌吩咐了几句,便驱车入宫,朝圣天颜。
……
顾惜若觉得,有个陌生男人光溜溜的站在自己面前,她应该很有骨气的拿鞋底拍过去,最不济也该拿块石头疯狂砸一顿,以示此刻极度鄙夷的心情。
可她发现了,当那个男人顶着心爱之人的脸蛋,做着无比猥琐的事情时,第一时间要做的,已经不是砸鞋底这么简单。
她弯下腰。
当即吐了。
而且吐得如滔滔江水凶猛澎湃!
许是她的动静过大,原先还在翻云覆雨的两人齐齐朝她看过来,双方隔着一片小花海对望。
顾惜若掏出帕子,胡乱擦拭了下嘴角,双手撑在膝盖上,以极其不雅观的姿态,谨慎的打量着眼前这一对偷情野战的男女。
许是激情尚未退去的缘故,他二人的脸上还残留着几许红潮。
那女子,鹅蛋脸,眉线妖娆,眼角微翘,内蕴暧昧暖情之光,此刻正拉拢着身上的衣裳,动作舒缓,一下一下,一举一动皆是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顾惜若当即给这女人下了个论断——
寂寞风骚女!
再看那名男子,顶着段天谌的脸,此刻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可她清楚的看到,那双略显女气阴柔的眼睛里寒冰遍布,不见一丁点的笑意。
她微微蹙眉,脑中似是有什么一闪而过,欲要追寻而去,却已不见踪迹。
下一瞬,她只觉倍加恶心,尽管自己十分坚定的知道眼前这个人不是段天谌,可一想到此人顶着这张脸与别的女人做那种事儿,胃里就翻滚得厉害。
弯下腰,揪着帕子,继续——
吐!
那男子的脸唰一下就黑了,瞪向顾惜若的眼神里满是冰柱般锐利刺破血脉肌肤的冷意。
而那寂寞风骚女则衔着浓浓的兴趣看向顾惜若,拨开眼前的花束,一步三摇的站定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端着下巴审视着她,一言不发。
此情此景,日后却让一度让顾惜若以为,她这般毫无形象的呕吐都可以成为人世间最唯美的画面。
当然,这都是后话!
此时的顾惜若是没那个心思去辨别这个女人的眼神和肢体动作的,微风拂来,将风骚女身上的脂粉香吹向她所在的方向,她急速往后退去,拿手在鼻子处扇了扇,俨然一副嫌恶的模样。
那女人立时白了脸。
须臾,她忽而笑了,托着腮,饶有兴味的看着她,那五指上涂着的玫瑰紫描金花丹蔻,在明媚的阳光下显得格外醒目,越发衬出那张脸的妩媚动人。
“你是谁?为何会闯入这里?”她挑了挑长而细的眉,声线绵软,教人一听i就感觉骨头都酥软了下来。
顾惜若不想去理会这个人,低头查看了下自己的衣袖,发现没漏掉什么,连看都不看那两人一眼,转身,抬步,离开。
那女人自然不会就这么放她离开,“哎”了一声,拨开阻隔在两人之间的花束,追上去欲要阻拦住她的去路。
身后那男子见状,眸光骤然一紧,急忙大步上前。
就在这关键的时刻,走在前方的顾惜若猛地回头,动作迅疾如貂,在那女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扣住了对方的一只胳膊,与此同时,追上来的那名男子也扣住了那女人的另一只胳膊。
双方顿成对峙之势。
顾惜若冷冷挑眉,看着那名男子,不经意间捕捉到他眸光中一闪而逝的冷芒,黛眉微蹙,冷声呵斥:“你放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
那男子笑了起来,声音粗哑难听,手下的动作没有丝毫放松,甚至在无人窥见的时刻,那双眼里快速的划过一抹阴鸷。
他看了眼夹在二人中间的女子,阴阳怪气道:“公主,你说,要不要我放开呢?你要清楚,站在你面前的,可是苍朝最嚣张狂妄的谌王妃。你确定要让我放手?”
顾惜若心下诧异,面上却不动声色,只一双明亮的眸子骨碌碌打转,直把那女子看得眉头紧皱,心生不悦。
她无意理会,暗自诧异着这名男子的身份。
一眼就看出她身份的人,不是苍京之人,便是曾经在岐城和谟城见过她。只因活到这个岁数,她所去的地方,无非就这三处。
而那男子在看到她时,眼里情绪隐藏得极深,乍一看去,恍若深渊寒潭,沉得很深,却也很冷。
那是和她有过节,甚至是有仇的人?
她没多言,眸光几番变幻,最后竟重归于平静,却是把男子对女子的称呼给忽略掉了。
那男子对此似是颇为惊讶,正欲出言挑衅,却挨了那女子一记冷冷的警告,识趣的不再多言。
“倒是个清丽绝尘的美人,可惜就是太暴力了。”那女子转而回头看顾惜若,伸手欲要抚上她的面颊,却被她凌厉如刀的视线吓住,讪讪然的拿开手,笑得无比妖娆,“谌王妃是吗?不如就跟了我吧。我保证,不出几日,肯定让你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
顾惜若嫌恶的看她,自动脑补出她站在青楼门口被老鸨勾搭的画面。
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见她不语,那女子眼里的兴致更浓,不依不挠道:“谌王妃,你长得倒是很不错,只是这气质太清冷了,这手段太暴力了。不如就应了我吧。我保证……”
话音戛然而止。
顾惜若细细的摩挲着女子的脖颈,紧接着一寸一寸往上移,一指勾起她的下巴,动作轻佻如纨绔子弟,就连那神情都是出奇的玩味。
那女子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会被反调戏,忽觉气恼不已,尖叫着道:“你把手拿开,否则我就让你永远都走不出这个地方。”
顾惜若兴致颇浓,凉凉道:“我现在不也是没法离开吗?机会难得,能多调戏一次是一次,你说呢?嗯?”
她刻意凑到那女子的颈项旁,不停的喷吐着热气,不经意间瞥见脖颈处所起的鸡皮疙瘩,眸光骤然一紧,斜睨上去,隐约窥见那紧绷的唇角,她忽然就笑了。
而随着最后一个“嗯”字出来,她勾着下巴的那只手也顺势下移,自她领口往下,一点一点,撩开那一层单薄的衣衫,露出肌肤上青青紫紫的痕迹。
她手下不停,做着最轻佻暧昧的动作,眸光却时刻注意着那女子的神色变化,澄澈干净得宛若山涧溪泉。
此刻,那女子所有的感官和理智都随着她手指的移动而去,根本就看不到旁边男子阴鸷晦暗的目光和顾惜若别有意味的浅笑。
眼见身上的衣衫被那只手一点点挑开,到了最后,竟只是象征性的挂在双肩上,身前青紫交错的痕迹,悉数暴露在阳光底下,活像是*裸的诱惑,更彰显着方才那一场野战的凶猛激烈。
那男子见状,双眸变暗,喉结上下滚动,忽觉浑身燥热,不自觉的松开了扣住女子肩膀的手。
不想,下一刻那女子就完完全全被控制在了顾惜若的手中。
男子暗恼,努力平复着体内的异样,还欲走上前,却被顾惜若厉声喝退:“给我站住。否则,我掐死她。”
这一刻,她的声音无比清冷,即便是炙热阳光都无法驱散那股无形中沁出的清冷,更别提残存有半点方才的轻佻和暧昧了。
其余两人纷纷怔愣了下,怎么都没想到,顾惜若竟会变脸变得这么快。
顾惜若暗自冷笑。
比做戏,她又岂能不会?
比脸皮厚,这两个人能比得过她?
直觉上,她不信。
她自认不是绝对的良善之人,尤其是身陷此种处境,寻不到出路时,更是只会寻找有利于自己的方法。
保全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而她也看得出来,这一男一女,皆没有武功,而且那男子似乎还对她手中的女子心怀惧意。
想到之前见识过的阵法,她忽然多了几个心眼儿,掐着那女子的手越发紧了几分。
“谌王妃,你手里的这个人,不是你可以动的。”那男子阴险一笑,无视那女子的眼神警告,自顾自道,“这个人,可是东梁国的公主。你若是动了她,只怕从此以后谌王府就多了几个女人了。”
公主?
顾惜若猛地扳过那女子的脸蛋,一点点的打量着她的眉眼,神色也由一开始的诧异转变成此刻的嘲讽,冷笑着道:“佘映雪是你什么人?”
那女子讶异的抬眸看她,随之想到了什么,忽而妖娆笑道:“谌王妃可真是观察入微啊!这一眼就看出其中的关系了。不过,你都这么问了,我自然没有不回答的道理。我名为佘映情,和佘映雪是一母同胞的姐妹。”
说着,她还得意的扬眉,妆容正浓,眉线婉转妩媚,尤其是那如丝媚眼,端的好风情。
顾惜若见状,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还真是足够妖娆,简直是天生的——尤物!
不过,她对东梁国的皇室公主没什么印象,经佘映情这么一说,倒是能从眉眼处窥出几分佘映雪的相似影子。
她低笑了声,忽而凉凉道:“原来是东梁国的公主啊!你们姐妹还真是一样的货色!一个未婚先孕,一个与人野外苟合。东梁国皇室的女人的教养,可真是让人倍觉恶心。”
甚至提到“恶心”这个词儿,她还特意捂住了唇,做出了一副呕吐的模样。
佘映情脸色无比难看。
虽说她自小不尊礼数行事荒诞,可从来没被人这么堂而皇之的贬损过。
这才刚见过一面的谌王妃,是否也太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她抿起唇,妖娆的脸因这简单的一个动作而发生了气质上的改变,张嘴就要狠狠警告一番,却听到顾惜若在耳旁啧啧叹道:“啧啧,我说佘映情公主,你这身材,实在是不行啊!你看,这胸都下垂了,看你年纪轻轻的,这么快就步入老年迟暮期了吗?还有,这臀部明显不够翘啊,这身上的肌肤不够光滑,摸起来手感也不怎么样啊!要我说,以后还是不要纵欲了,多跟佘映雪取取经吧,让她教你几招美容养颜的方法。”
她一边摇头,一边大叹可惜,这些寻常女子皆羞于启齿的话,此刻却被她极其自然的说出来,其余两人皆脸色涨红起来,也不知被气的,还是被羞的。
眼见她还要再评论什么,佘映情再也忍受不住,尖声叫起来:“谌王妃,你简直是不知羞耻!这样的话,你居然也能说得出来!你简直是……”
“简直是什么?”顾惜若猛地凑到她眼皮子底下,眸子里冰芒遍布,如根根冰柱,“一开始,你不就是想要用你的妖娆美色和出格的言行举止来恶心我,从而把我迷惑,任你宰割吗?”
她眉目含笑的卷起佘映情垂落鬓边的发丝,薄唇轻吐,“我只是想要告诉你,我会做出你想象不到的。跟我比,你不觉得你还嫩了点儿吗?”
明明她也没多大,可不知为何,这话从她口中说出,竟是无端有了一股毋庸置疑的气势。
佘映情倏地收起脸上的笑,眸光冰冷碎裂成冰屑,直直朝着顾惜若砸过去,“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发现的。”
自始至终,她都是本性演出,自认是做得完美无甚瑕疵,不成想,竟被一个仅见过一面的人给看穿,而这个人,居然还是个女人!
她不服!
早知道,一开始她就不该小觑了这个女人,而是直接将她掌控在手中。
当然,到底能不能掌控,她似乎也没考虑过。
顾惜若却是得意扬眉,并未言语。
做戏的人,无论表面上表现得多么自然,不知不觉中总会出现纰漏。在她伸手挑开佘映情的衣衫时,那紧绷的身子,虽刻意压制却还是略显急促的呼吸,皆让她看清楚了佘映情的情绪变化。
很多时候,要制服一个比你还要无耻的人,你所需要做的,皆是比那人更无耻。
所幸,本尊那嚣张蛮横不做作的性子练就了一张厚厚的脸皮,即便在看到眼前这活色生香的画面时,依旧脸色正常,呼吸平稳。
短暂的沉默后,佘映情率先忍不住开口:“谌王妃,你到底想要怎样?”
顾惜若在心里松了一口气,扣住肩膀的手动了动,掌心似乎还出了热汗。
终究是赢了!
她深呼吸了下,抬眸看向静立许久的男子,冷冷道:“让他把面具拿下来,并且说出他的名字。”
佘映情立即照做。
可惜那男子并不配合,满含恨意的瞪了眼顾惜若,苦口婆心的劝道:“公主,你忘记曾经答应过我的吗?若是让我除下这个面具,若是被人发现了,岂不是惹祸上身?后果严重,还请你考虑清楚啊!”
经他这么一提醒,佘映情也立即回过神来,磨了磨牙,不耐道:“这个要求做不到。你可以问其他的问题。”
顾惜若拧眉,抬眸看了看那名面露得意的男子,眸光微沉,却也没有死缠烂打下去。
毕竟,比起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她更关心的是此刻的处境。
四下环顾了一圈,她顿觉额头青筋直跳,许是头顶的太阳太过热烈,竟有短暂的晕眩,她努力压制住这样异样的感觉,冷冷动:“这里的阵法是你布下的?”
“是,也不是。”
“说清楚。”
“这片花海里的阵法,的确是由我布下的。可是你能够走进来,触动的是外面的阵眼,那并非我所能掌控。”
“送我出去!不管你用什么办法!”
“啊啊啊啊!”佘映情指着她大叫,“你你你……你又暴力又清冷又嚣张又霸道又毒舌,哪里是王妃该有的样子!亏你还是谌王妃!”
顾惜若的耐心彻底告罄,指了指她大敞的衣裳和布满青紫痕迹的肌肤,钳制着她往前走去,笑得得意张狂。
“你我两个,不过是,彼此彼此!”
……
谌王府内。
云修和孟昶正坐在窗前对弈,黑白子各自盘踞一隅,却又于下一刻互相深入对方腹地,执棋起落间,胜负已定。
云修温和一笑,将那白子一颗一颗的拣起来,淡淡道:“侯爷棋艺高深,云某佩服。”
孟昶低头看着棋盘,半晌后,才缓缓道:“云公子谬赞了。孟某不过是多而了些许实战经验,行棋方可较为随意自如。若论起其中的大智大慧,自是比不得云公子。”
“大智大慧么?”云修唇角的弧度加深了几分,语带苦涩,“谈不上什么大智大慧,不过是懂得舍得之道罢了。侯爷执念太深,又颇受礼教束缚,一如行棋中出现后劲不足气态不佳之状,也实属正常。”
孟昶眸光一凝,下意识就对上云修的视线。
但见那眼中黑白分明,平静无澜恍如明镜,折射出他内心里的矛盾和挣扎。
只一眼,他就移开了视线,随即落寞一笑,道:“云公子说得容易。要做起来,又岂是那么容易?”
云修若有所悟,失笑:“侯爷所言极是。”
两人隔着棋盘对视,齐齐叹息了一声。
静默,无声。
孟昶伸手将棋盘上的黑子拣起来,一颗颗放在手掌心,状若无意道:“孟某听说,当代鸿儒玉老先生中毒了,不知现今情况如何?”
云修手下的动作一顿,别有意味的看了眼孟昶,忽而笑道:“顾将军去护国寺取回了药材,兼之有医术精湛的军医季先生坐镇,想要解毒,应该也不难。玉老爷和玉大小姐伺候于床榻边,倒不是我们该忧心的。只是王爷关心则乱,才嘱咐我过去,以便获得多重保证而已。”
闻言,孟昶眸光微凝,轻笑,“真是看不出来,谌王竟肯为谌王妃做到如此地步。不过,说起来,孟某还真是羡慕谌王有滋有味的生活。有个人放在心上时刻牵挂着,未尝不是一种荣幸?”
云修愕然。
片刻后,他指着孟昶抚掌大笑,“莫不是侯爷已有意中人,才会有这番感慨?”
“意中人么?”孟昶幽幽轻叹,眉宇间染上了一缕不易察觉的愁绪。
意中人是有,只是无缘求之。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一阵凌乱而沉重的脚步声,隐约还夹带着急促的询问和厉喝,窗边两人互相对视了下,皆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些许异常。
谌王府的人,皆是经过特殊训练的,而今出现如此不遵法纪的举动,怕是情况不妙。
心念转起,云修和孟昶齐齐起身,一致看向外面。
但见人影晃动,呼吸声急促,下一瞬,一身黑衣劲装的青冥已经不管不顾的闯了进来。
“王爷,不好了。王妃她……”
他忽然就顿住脚步,看着静立的两人,懊恼的拍了拍大腿,话没说完就已经转身,显然是要去找段天谌。
“等等!”云修出声喊住,与此同时,孟昶闪身拦住他的去路,他心下着急,却还是记得顾及眼前这两人的身份,没有硬闯出去,只一张脸上满是焦虑不安。
云修上前一步,急急问道:“你不是跟随在王妃身边的侍卫吗?快说,王妃怎么了?”
青冥心中无比焦急,此刻回答起来也很是敷衍,“云公子,王妃不见了。属下回来找王爷,就是为了此事的。”
“什么?”云修失态惊呼,完全不复往常的淡然从容。
不能怪他大惊小怪,而是他知道,此事一旦被段天谌知晓,恐怕事情就没有那么容易解决了。
这个时候,他是不是该庆幸,他那个王爷表弟已经入宫了?
相比之下,还好孟昶比较理智,温厚的声音里似乎带着一股安定人心的魔力,拧眉道:“谌王已经入宫,何时能够回来,尚未可知。你不妨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我们也好早做打算和部署。”
云修附和着点头。
这两人都这么说了,青冥自然也没有别的意见。再者,自家王爷也不在府里,想要做些什么事情,也是鞭长莫及!
这么一想,他也努力稳下心绪,快速讲道:“事情是这样的。当时王妃在护国寺门前学习阵法,属下则是旁边陪站着,不知怎的,王妃突然就萌生了想要下山走走的想法,属下紧跟上去,却在半路跟丢了。聚齐所有暗卫去找寻的时候,掘地三尺都找不见。不得已之下,属下只能派人在那边看着,而自己先回来禀报王爷。”
“丢了?”
孟昶和云修齐齐拧眉,饶是平时再如何镇定,此刻也忍不住焦躁起来。
“可确定是怎么丢的,何时丢的,哪里丢的?”孟昶脑中飞快旋转,有条不紊的理清思绪,“是凭空不见人了,还是被谁挟持了?”
青冥拉长了脸,犹豫着不知道如何回答。
最后实在是被逼得没法了,才低下头,弱弱道:“应该是凭空不见人的。原本属下是跟在王妃后面的,可一眨眼间,就不见王妃的人影了。若说被人挟持,属下不是很相信。毕竟,若是有人靠近,属下定会发觉。而属下跟过去后,并没有发现任何王妃被掳走的迹象。”
直到此刻,孟昶和云修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这可不比被人挟持。
好好的一个大活人,突然就不见了,难不成还能从地下遁走了?
从地下遁走……
云修猛地抬头,却也见孟昶惊讶的看向自己,四目相对,他们分别从中窥出了彼此的想法。
“青冥,派人入宫,务必要将此事尽快禀报给你家王爷。”云修和孟昶一同走出去,立于院中看着火红如酒的枫叶,继续道,“至于你,现在就带我们去。”
青冥见状,心知他们有了主意,连忙跑下去吩咐,待一切准备妥当时,一行三人朝着大门走去。
不想,半路却遇到了行色匆匆的青擎,见到他们步履匆匆,连忙行了一礼,略带不解道:“云公子,南阳侯,您二位是要去往何处?若是有什么需要,大可直接吩咐府中下人……”
“护国寺那里出了点事儿,我与侯爷去看看。府中的事情,就劳你多加费心了。”因着与段天谌之间的表兄弟关系,云修在谌王府的地位也不容小觑,此刻吩咐起来,就连青擎都得敬重三分。
青擎虽心怀疑惑,却也不敢询问太多,生怕阻挠了他们的事情。恭敬行了一礼后,便目送他们离去。
……
一行三人策马疾驰,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来到了青冥所指的地方——刚好就处于半山腰的分岔路处,也是顾惜若和顾硚打闹杀掉刺客的地方。
彼时,云雾缭绕,空气吸入肺腑之中,教人倍感心旷神怡。缕缕香火味儿自山上飘下,为这寂静的空地平添了几分若有似无的神圣气息。
云修绕着那块空地转了转,寻了许久,并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如何?”孟昶走到他身侧,四下环顾了一圈,轻声问。
云修摇摇头,眉峰紧锁,“一无所获。依我看,此次是真的遇到高手了。”
若真如青冥所说的,活生生的一个人,就那么凭空不见了,此处十有*是被人布下了阵法。
最重要的是,他研习阵法多年,此刻竟寻不到丝毫破绽,不可谓不棘手!
两人四处逡巡着,忽听身后青冥大喝“什么人”,连忙转身看去,却见左手边的岔路处有人影晃动,待青冥将人揪出来时,在场的人皆瞪大了眼睛,满是不可置信。
“苏大人,您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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