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九章自断活路
他看着身后以及拐角了的马车,以及空荡荡的大街,浓黑的剑眉突然皱了起来,见他停下了,身后的几个同样劲装打扮的男人,驱马到他身侧,不解道,“怎么了?是被人跟上了?”
五官硬朗的男人捏紧了缰绳,把心头的那股怪异之感压下,声音沙哑道,“没什么,走吧。”
汴城不愧是天子脚下,豪宅鳞次栉比,青砖白墙,处处透着气派,老实爹赶着马车的时候,跟她解释着,这片宅子大多数都是皇亲贵胄所在的地方。
赵王府如今正得盛宠,宅子自然要比旁人的更恢弘些,柳宓看着马车绕了好大一个圈,方才停在了那个气势雄伟的石狮子前。
朱红色的大门紧紧的阖着,偌大的府邸没一点动静,只有暗红的灯笼在冷风中摇曳着。
前面带路的武大人跟她告罪一声,自个匆匆去敲大门。
柳宓在这百无聊赖的等候时,竟听到身后不远的地方,有马车轱辘声传来。
真是怪了,这大半夜的,还有人跟她一般有闲情逸致,不睡觉压马路呢。
“吁!”就在她在这惊讶呢,听的车夫勒住了缰绳,将车稳稳的停在了他们身后。
柳宓扭出来头,眯眼打量着外面,可惜经过那次的事后,眼神不好,白天的时候吧视力还行,黑夜视力要减弱,隔得太远她根本看不清楚对方是谁。
“是周太医。”柳老实看到了那人后,低声告诉姑娘。
周太医?他怎么来了。
柳宓疑惑之后,又无奈摇头,想必这次他一直派人暗暗的观察着她这边动静吧。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所想,马车外传出匆匆脚步声,继而就是周文昌恭敬的声音,“师叔。”
“你祖父来了吗?”
周文昌点了点头,“祖父不大放心你,所以也跟着过来了,师叔,这是我从太医院拿来的医案,上面写着那小世子的病症描述,也有太医院众同僚先前开过的药方,虽然没什么帮助,但也能给师叔做一下参考。”
柳宓点了点头,在马车上燃起了蜡烛,仔细翻看着。
因为涉及的是皇家辛秘,所以这份医案上的叙述并未那么详细,上面开着的药方,多数只是写着清肺利尿的方子。
她纤细的手指在纸张上划过,低声呢喃着,这里面的诡异之处不少,那些大夫千篇一律开的都是这些药物,但是,这又怎么可能呢?
如果只是按着这上面这么简单的病症,太医们怎会说是病入膏肓了?
又怎么会求漫天求医,柳宓快速的翻了几张纸,在最后一张上面,看到了周文昌的名字。
他前面写了那小世子的脉搏,以及其余的病症,最后也开了一个方子,那方子上中规中矩,看不出什么。
但是医案上最后一行小字引起了她的注意,‘咳嗽不止,腹部巨大。’
巨大,大到什么程度?
咳嗽的话,那为何这些草药中,并未有止咳的方子?
柳宓将这些纸张小心的放在了小桌上,手指有节奏的一下下敲着桌面,面上若有所思。
“小神医,小神医。”就在她皱眉思考时,马车外传出武尚书恭敬的声音。
柳宓掀开了车帘,见外面大门已开,几个眼生的站在门外,她心头了然。
“可以进去了?”
武尚书点了点头。
柳宓下车后,周老爷子也跟着下来,柳宓搀扶着他进了朱红色的大门,俩人望着眼前的大门,苦笑一声。
“请吧?”
当初在外面行医时,心无旁骛,也不会过多计较结果,但是现在,重新恢复了他们的身份,身后就带着数不清的负担,家人,背后的家族,名誉这都像是一把把明晃晃的大刀悬挂在脑袋上。
从赶路过来,到在王府门外候着,再到那些下人层层通报,传到主人家耳朵里,最后到请他们进去,这一翻折腾下,东边天际已经泛了微微的鱼肚白。
府里的下人已经重新忙活起来,但是偌大的府邸,却还是像在沉睡中的巨兽,下人井井有条的,各司其职,但是,这么多的人,却没给这个富丽堂皇的宅子添加几分生气。
下人们全都安静麻利的忙活着手边的事,生怕哪里不对,得罪了这些日子心情不畅的主子们。
俩人被人安排在了客厅,不多会,院子里下人恭顺的叫声传来,俩人对视一眼,纷纷直起腰,等着主人进来,脚步声越发的近了,柳宓扭过头来,看着一前一后两道人影先后跨进了屋内。
柳宓自从那次的事之后,眼神不大好,白天还好,但是夜里,视力总归是要受到几分影响。
这会天还未大亮,她只知道面前站着一男一女,可是那俩人的面容,她看的却不是十分分明。
“王爷,王妃,这就是下官先前跟您两位说过的,赫赫大名的神医以及早年就告老还乡的周太医。”武尚书低声介绍。
柳宓察觉出有视线落到自个身上,并且这时间停的时候还不短。
屋子里的烛火被下人挑亮了几分,原先笼罩在眼前的薄薄的朦胧,尽数散去。
那个王妃如今面容消瘦,身子单薄,柳宓觉得自个就足够瘦了,谁知那人比她还要瘦上几分。
在她被抓到武家的时候,就已经听下人说过,如今赵王妃就是武尚书的胞妹,一母同胞的兄妹俩,总该有几分相似,可如今一看两个人面相,连三分也不像。
倒是她身边的男人,身材拔高,面上也透着几分英气,器宇轩昂的不过似乎是为了小儿担忧,他国字脸上,也透着几分疲惫。
见她打量着,男人皱眉,“这就是你请来的神医?”
这般年幼,怕是都不过双十年华吧。
“王爷,我先前也不大相信,可是您不知道,就连周老太医,他都喊着那姑娘小神医,如果不是真的有本事,他怎么能这么喊!”
赵王暂且没再皱眉了。
不过,他对她跟自个师侄的态度,截然不同罢了。
“周太医,犬子能得您出山,是他的福气,还请您移步,跟我去他房里……”
得,照理跳过了她,先跟周老爷子开口了。
周太医有些拘束,柳宓知道他心头所想,暗暗地朝他摇头,轻张嘴巴却没发出声音来,“先去看病。”
一行人赶往那小世子的房间,清明前后,气温已经逐渐上升,就算是此时夜里稍凉,但也绝对没有将屋子弄的密不透风,还做出在屋子里烧炭的举动。
柳宓背着药箱,不多会就出了一身的汗。
奶娘似乎被门外的动静惊醒,急急忙忙的起身,朝着主子行礼,赵王妃走到屋子里后,就一改先前的弱不禁风的动作,一个箭步冲上了前面。
床榻被层层的纱幔遮挡,柳宓透着那赵王妃的举动,隐约看到了床上的一角。
怪不得,怪不得太医院的医案上,都含糊其辞,写的不清不楚的,原来这小孩远比她意料中的情况,更加严峻!
“周太医,劳烦您了。”看着床上躺着的,就连睡觉都睡得不踏实的儿子,赵王一个大男人,此时都红了眼眶。
周太医上前,揭开了他盖在身上的被褥,饶是这些年跟着柳宓走南闯北,见识的多了,也被眼前一幕,惊的愣在了原地。
这孩子,这孩子肚子……
这小孩子的肚子犹如怀胎十月的妇人一般,饶是他们先前有过心理准备,也没想到他肚子会是如今这副模样。
薄薄的肚皮快要被撑破了一般,上面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他们的到来扰了他的美梦,小小的孩童表情已经有了痛楚之色,咳嗽声之大,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
“怎么不把窗户打开,透透气儿?”柳宓低声问着一边的周文昌。
周文昌摇头,“先前说是邪风入体,所以才引起这怪症。”
荒唐,也太过荒唐了!
其实她觉得,是这对夫妻怕这怪病传出,失了面子吧?不然为何当初医案上都没写具体的病因?
小小孩子腹内如西瓜般大小,要是传出去了,不过几日便会谣言四起。
柳宓不想跟揣测更多,她当自个是个透明人,凝神仔细听周师侄说什么。
“不是邪风入体。”他把脉之后,肯定道。
赵王欣喜,上前一步,急急询问道,“那可有治愈的法子?”说真的,儿子这几日清醒的时日越来越短,那些太医看完都说无药可救,只能最大程度降低他的痛楚,让他走时痛苦少些。
周老爷子并未开口,而是看了一眼柳宓,柳宓颔首,重新坐回到先前他坐过的位置,掏出医药箱里的工具,仔细的给他检查。
尤其是当她的手按了下那滚圆的肚子后,小娃嘴里清晰地发出一声痛呼。
“你怎么这般冒冒失失!”还没等柳宓说什么,赵王妃已经上前扯着她手腕,将她拉扯走。
柳宓被她一拉扯,手上不稳,不小心打翻了药箱,巨大的声响惊醒了原本似睡非睡的小童,他纤细的四肢剧烈颤抖了一下,睁开眼委委屈屈的喊了一声母妃。
那赵王妃眼底的泪水瞬间喷涌而出。
“王爷,找周太医我无话可说,但是,为何要把她喊来!她笨手笨脚的,不会看病也就算了,还把昭儿给弄疼了,就算是他无药可治,也得让他痛痛快快的走完这最后一段时日吧!”
话语里满满都是对她的嫌弃跟埋怨。
周文昌有些焦急,方才赵王妃那个举动,把小师叔药箱全都带到地上。
如今那看不懂是什么的东西全都滚落了一地,还有透明瓶子里的东西,全都碎了,这会也湿哒哒的沾到地上。
柳宓看着地上的东西,心头一阵百感交集。
她空间里的东西越发少了,这些年就算是她苦读中医,尽量把师父留下的心得跟笔迹学习,但是遇到那种特殊情况,她还是不得不借助空间里的东西。
这些西药,无论哪个对她来说,都是可以使人活命的良药,此时竟被她掀翻在地!
了解她的人都清楚,柳宓越是生气的时候,表情越发镇定。
她静静的收拾着地上的狼藉,听着那妇人对自个的控诉,冷笑一声,“你这小儿不是最近一年才得了这怪病吧?”
柳宓清脆的声响袭来,正拿着帕子擦着眼泪的妇人身子僵住,她嘴唇有些颤抖。
似乎是一瞬间,被人抽走了心智般,重复道,“你说什么?”
从她观看到的医案以及方才粗粗的检查,柳宓心头已经对病情有了初步的判断,尤其是当她那句话后,这夫妻二人互相对视的那眼中,透出的错愕之意,更让她肯定了自个的判断。
“他肚子里有东西,那东西是天生的,从孩子出生后就开始不断的长大,只是小的时候不大明显,你们也没怎么放在心上,直到这最近两年,长势比较快,你们才开始意识到,这情况比较严重,这才开始寻医是吧?”
赵王压下心底的翻江倒海,重新正视面前的这个姑娘,是的,她所言不虚。
而且,这种辛秘之事,只有他们夫妻二人以及孩子的贴身乳母才清楚,其他的太医来检查,也从未检查过。
这小姑娘不可能从下人嘴里听出这等事,难道,真的是她自己诊断出来的?
怎么可能!
她才这般小!
夫妻俩各怀心思,柳宓此时已经把地上的工具收拾起来了,除去已经碎掉的麻醉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