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
赵欢口中喃喃,思绪一瞬之间,又被拉回到了那个遥远的时空,那和氏典当行中老朝奉的冷嘲热讽,焦黄的手指推着眼镜的暧昧一笑……难道,这鬼谷之术真的通天化地,能够破碎虚空吗?
他兀自怔怔,却又听师叔鬼夏道:
“师兄临终面南而坐,大笑三声道,他终于参透了‘他的天下’,死何憾矣?一朝魂归,驾鹤而去。”
他的天下?
商山阳曾在黟山天都峰中设下无极卦阵,以推演天下运道,英领九州之主呼之欲出,忽有妖孽作祟,陡然生出一个变数,于是一生二,二又生三,这三牵便连得整个天下都乱套了。
闭关多年的商山阳才辞别黟山的奇松怪石、野猿飞瀑,踏上找回“天下”的旅途。他一生所求无果,所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便在天年将尽之时一朝魂游,竟是一眼千年,洞悉因果。
哈哈,天下的道理原来不过如此简单!
然这“天下玄机”偏偏又被师弟代他收为鬼门弟子,个中联系却又可堪玩味,玄奥非常。
商山孤老尽得其中三昧,不禁大笑而终,快意而去。
南面而坐,大笑三声,驾鹤西归。
赵欢想象着师傅当时的风采,这个苍如老狗的佝偻老叟,与孔瑶口中那个“仗剑求败,稷下三百余士无人能敌”的风华少年才渐渐重合在了一起。
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
以前在赵欢看来不过是遥远的传说,不过是腐儒们的大话,如今亲耳得闻,给他的震撼非同一般,不禁到师傅的坟前伏首再拜。
这一拜下去,才算是师徒二人建立起了真正联系,这种联系可以跨越时间空间,超脱了生死,这种联系便是人的精神。
鬼谷的精神在这一刻完成了传承。
鬼夏“看”着郑重下拜的少年,站立良久,顺手给他成了一碗浓郁的肉汤。
赵欢先前一番激战,体力消耗巨大,肚腹空空,不禁大快朵颐。
美食当前,却犹堵不住嘴,他平时练功疑点颇多,如今可算逮到师叔,哪能就此轻易放过?
鬼夏一番点拨,赵欢听得暗暗心惊,自己误打误撞,竟不知渡过了多少急流险湍。
其实他兀自不知,要不是有和氏之璧镇住气海,长生之玉护住心脉,他又哪能次次都化险为夷?
他先前多次失智,内心里那个外表与他一模一样的人,便是心魔。
“魔”者,实为磨也。
道心若坚,便会越磨越锋,越磨越光亮。
道心不坚,则会像是石磨中小麦一样,被碾压得粉碎。
修道者皆有心魔,只不过赵欢的心魔不大一样,不是来自他本身,而是原长安君的一缕乖戾的残魂。先前赵欢被迫习功,这缕残魂与赵欢共同分担了强大的精神压力,却也因吸收了荆玉滋养越发茁壮。
鬼夏专门传了他一些抑制心魔的心法罩门,教授方毕,赵欢又求问起了武功。武术之学,在鬼谷术中实在算是粗鄙末学,师叔鬼夏颇不耻道:“要学那种东西作甚?”一脸的鄙夷表情,倒把赵欢问了个张口结舌。
不过鄙夷归鄙夷,鬼夏师叔还是满足了师侄的小小请求。
然而他却不讲任何具体的一种,鬼门讲武,寥寥数语便是一篇天下武学的煌煌总论:
“凡天下武学,无非力、气、劲、意四途。”
“力者求其强,
气者积其厚,
劲者谋其巧,
意者固其实……”
赵欢聚精会神听着,联系穿越后的所见所闻,心里频频点头。
这听起来简单的道理,其实联系却颇为深奥复杂,他却真的都听懂了。
套用一下后世的概念,此天下武学四途,便又如天下武者的四个属性维度。
所谓力,就如后世游戏里的物理攻击,力道越强,物攻越高,自然打得越疼;就像黑肤、苍追、西乞狐这样,击出一拳便是一拳,踹出一脚便是一脚,直来直去,以实打实,浑然霸道。
所谓气呢,便像游戏里的内功魔法,气厚便如高山深泽,山高则不可撼,泽深则取不竭;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又如峰峦迭起,碧海潮生;振衣千仞岗,濯足万里流!
所谓劲者,就是运用力和气的技巧,则像游戏的技法,例如孔瑶的流云飞袖、栖凤式,司马来的灵犀指法、踏燕寻香,或是赵欢在签华阁上与苍追角力,便是以巧御力卸力,以虚打实,四两拨动千斤。
而最后的意,就是拟物拟境,又比较像游戏里的各种变身和光环加持,例如自己修习扶摇策所效法五龙、灵龟、伏熊等等,其意愈实,加持的效果也愈发明显。
“师叔,这里能不能再具体解释一下呢,比如说……”鬼夏言毕,赵欢紧接着紧接着问道。
鬼夏啧一啧嘴,颇嫌弃了一下这个师侄的悟性。
赵欢兀自假装不知,其实哪里是没听明白,却是故作懵懂,套取师叔更多的干货。
师叔毕竟不是师傅,传道授业也难免有所保留,赵欢同学迷茫着一双崇拜的眼睛,小声细气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一牵出二,二又牵出来三……赵欢可是拎得清楚,被嫌弃一下两下咋了?学到手的本事才是自己的。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赵欢掐指一算,自己失踪已经大约八九个时辰,也不知道上面是什么个情况;太史云央找到没有?赵公子府又怎么样了?
一念至此心中不安,再无耐性稍作停留。
虽然身上的伤势未好,赵欢还是辞别了师叔,将那丑剑以厚韧的牛皮裹覆插于筒靴,背起十二卷的威力加强版《太公兵法》,摇着一脑瓜子满满的干货,踏上了归途。
“对了师叔。那一口井……”赵欢走出十余步,猛地转身问道。
师叔鬼夏的洞室之中,鬼夏却已消失不见。
……
……
夜色之下,赵公子府前,火把丛丛,热闹非凡。
正对府门,雄赳赳昂立一个百人骑士队,金盔金甲,外罩紫色罗袍。
周围也尽是利兵硬弩,将公子公子府围得个水泄不通。
当先嘴角微吊的一将使个眼色,便又有人上前别嗓子道:“快把淫贼赵欢交出来!”
“赵欢你再龟缩不出,天边第一屡阳光出现,便是赵公子府破府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