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之后,商临一路都没说话。他驱车直接带我回家,江辞云抱着女儿在一楼,他逗弄她时笑得像孩子,可看见我和商临一起下车的时候脸色忽得阴了下来。
“你们怎么在一起?换衣服了,还化妆了?去哪了?啊?”江辞云的眼神幽邃了起来,像在审判我。
我无法总是对一个我爱的男人撒谎,于是权衡之下竟然选择了沉默。
商临点了根烟,慢慢地说:“在沈老板家遇见的,沈老板心血来潮说她脸色不好,给她化了个妆。”
很显然,商临的解释虽然合理,但他为我说话却不合理。我的心突突跃动起来,毕竟江辞云是个表面粗线条,内心却敏感细腻的人。他不会察觉不到这种微妙的变化。
“先进去。”江辞云的眼神扫过我,他兀自上楼,意思大概是要我跟上去。
我也真的跟了上去。
一进去卧室,江辞云就冷了张脸说:“说实话!”
我被他的逼问弄得心慌不已,毕竟许牧深对我做的那些,我无法启齿。
“是在沈茵家碰上的。”我残酷得还是对着我最爱的男人撒了谎。
江辞云立在灯光下,盯了我好一会,我如是被他看了个通透,可心里却在祈祷他会相信我的话。
过了大概两分钟,他终于又开了口:“她饿了,去冲奶粉。”
他垂了眼,像是毫无心气的人。
我抖着一颗心把奶粉冲好,想要喂孩子时,他悄无声息地把奶瓶从我手里拿走,他一手托着孩子,一手仔细地喂她喝奶,慈眉温目间仿佛没有一点商人该有的凌厉了。
“颖颖,你看小彦,一天天长大,刚出生的时候她连眼睛都睁不开,常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她一个多月了,那会总是红彤彤的脸蛋儿只有在喝奶和拉屎的时候还会出现。大人就复杂多了,有爱有恨,还有情绪,还会隐藏情绪。你说,改变一个人的心,是因为长大了,还是因为环境?”
江辞云是低着头说的,他说得特别平稳,我从他的动作里看见他身为父亲的骄傲,没有多少男人会真的喜欢带孩子的,可江辞云很喜欢带她,哪怕睡眠时间会严重不足,面对小彦还是耐心得出奇。
“我,我不知道。”我慢了很多拍地回答。
他抬动了下眼皮,冲我笑:“老子也不懂。”
我突然吓了一跳,就在他尾音落尽的那一瞬间,我真得看见了一丝我以前鲜少看见的阴柔,它和商临身上的感觉很相似,简直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慌起来,坐在他身侧说:“辞云,我不做生意了,你也不做生意了好吗?我们拿着钱带着女儿去环游世界怎么样?走到哪住哪?你应该会喜欢这么随性的生活。”
小彦吃饱了,她用舌头把奶嘴抵了出来,头歪向一边,嗯嗯啊啊了几声闭上眼睛,没一会就睡着了。
江辞云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先把孩子放进了婴儿床,然后站起我面前,揉揉我的头说:“随遇而安。”
我眼睛里有层隐隐的湿润在浮动着。他退一步,别人可能就会进十步,要是放在一起,别人敢进一步试试,腿早折了。
“对了,阿深回去之后有没有和你说什么?”他的大手玩弄着我的头发,黑丝在他指尖一顺到底。
江辞云突然问到这个事情,我的心漏跳了一拍,立即躲避他的目光说:“他挺好的,我和他解释了情书的事情,很多话我也说清楚了。你知道的他是个明事理的人,等过段时间,可能他自己也就想明白了。”
可事实上,我觉得江辞云和许牧深的关系可能会越来越糟,许牧深一直痛恨资本家,江辞云是个例外,而当例外也变成了讨厌的对象,两种东西叠加在一块,我真不敢想事情会变成什么样。
许牧深是三天后上门的,他拎着酒来,我和江辞云都十分意外他的突然到来。
“怎么,不欢迎?”许牧深笑得很自然。
江辞云摇头:“当然不。”
商临冷淡地看了眼许牧深,勾起唇的一瞬间让我突然有点害怕。
“我带了好酒,我们很长一段时间没痛快喝过了。”许牧深说。
我无法直视许牧深的眼睛,一看见他就无端想起那天他说的那些全然没理智且不符合他身份的话。
“好,来喝。”江辞云双手插在腰上,站姿很随意,嘴上没什么矫情话,可我看得出来他挺高兴的。
我说我去炒菜,许牧深说要上楼看孩子,商临依在门框上说:“弟妹,其实你挺可怜的,和我一样。”
我炒菜的动作一停,横他一眼,起初并不想搭理他。
商临干脆走了进来,他靠在放煤气罩那一侧的桌上,盘着手对我说:“辞云喜欢你是因为你在陆励身边,许先生喜欢你是因为你在辞云身边,如果你只是个孤独的个体,可能未必有那么多人对你争来抢去。”
我的心咚了一下,暗自咽下口唾沫,结结巴巴地说:“我是那么好受挑拨的人?少白费力气。”
“我在说事实。”商临的语速太慢了,我转头看去时,一侧的刘海又很不舒服地遮住他一只眼睛,我莫名打了个激灵。
他脚步一挪,伸手从滚烫地锅里抓起一快半生不熟的鱼片往嘴里送,我用铲子打他的手,沾着他一手背的油。
不得不说,他真有点变态,不但没生气反而还笑了,自顾自走到水龙头那把他的手冲洗干净,又慢吞吞地说:“女人都是很蠢的东西,你敢不敢试试辞云到底爱你多深。”
我的心猛沉了一眼,他突然转过头来,对我笑:“我不清楚你对爱的定义是什么,是精神,还是身体的忠诚。别太自信,别以为自己有多重要,有些人爱一个人的时候一心一意,可不爱的时候同样很残酷,他会对另一个女人好。所以评价一个人,有时候你会发现能出现很多奇怪且截然相反的答案,原因是,看站在谁的立场上来解读这个人。比如我,在我眼里,辞云永远都是最卑鄙最邪恶最无情的人。”
商临笑得很浅淡,也很冷。我的心湖犹如被丢如一颗细碎的小石头,落下去荡开波纹,却很难捞出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他小时候的事,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哪有哥哥要爸妈打死弟弟的。”我瞪着他。
商临用毛巾仔仔细细地擦着手,他反问:“你看见前因后果了?如果只是听说,请不要义正言辞。我让爸妈打死他的那次,是半夜他偷偷到我房间一夜间改了我的作业本,让我得了零分,被全班人笑话。”
我看着他,不说话,也忘了炒菜这事。
“听起来是不是很幼稚?可小孩子的过节就是这么简单,我是学霸,老师的表扬和批评对我来说是致命的。”他走过来,身子一撞把我弹到一边,手掂量了几下翻动着锅子,又从我手里一把夺走了炒菜的铲子,铲去了锅底粘连的部分丢进垃圾桶。
“大哥,你他妈三十好几了!”我哭笑不得。
商临炒着菜,他不看我,慢吞吞地说:“这只是最开始的导火线,他做了很多伤害我的事,最严重那次我差点去见了阎王。别人对我好,我会对他加倍好,别人对不好,那么对不起,我不会以德报怨。”
“你想挑拨辞云和许牧深的关系,可他现在上门了,明显想要和解呢。”我说。
“哦。”商临摇头,慢吞吞地说:“弟妹,你可能不知道,他把提交了终止律师事务所的申请书,就在昨天。律师这个身份对他来说是种捆绑,再说云深两个字原本就有一个是他的,白白为个男人挨了一刀子,然后这个男人娶了他喜欢的女人,哪个男人真能咽下这口气?”
我的血似忽然倒流般冲上大脑,急吼吼地说:“不可能。”
商临淡笑:“弟妹,我说过很多次,你会看见真正的江辞云。你可能不会离开他,但他会离开你,你会对我以前的遭遇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