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荀欢醒来后,利索地换上了裴渊为她准备的男装。
对着铜镜,她将头发吊高,卷成男子发髻的样式,直至眉角被扯得发疼。尽管如此,她看着镜中的人,依旧觉得姜含的模样犹在。就靠这样不合格的变装水平,恐怕她还没走出裴府,就会被有心之人认出。
细细思量了片刻后,荀欢想到,自己的荷包里还装着一块描眉的黛笔。于是,她重新坐回铜镜前,认认真真为自己描出了男人才有的剑眉。
这时候,房门被人叩响,她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来人必是裴渊。荀欢搁下黛笔,也注意着学习男人走路的姿态,上前打开了房门。
裴渊方一见到她,着实愣了片刻,而后才道,“这对眉毛,的确有几分意思。”
“你觉得,我还有姜含的影子么?”荀欢故意瞪了瞪眼睛,试图表现出尽可能多的不同。
裴渊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打碎了她的幻想,“自然是有的。”他又顿了一下,“我想,在熟悉你的人眼中,你依旧很像姜含。”
荀欢一时气馁,听裴渊的意思,她是要长久地禁足在这个四四方方的院落中了。
“随我来。”裴渊先行一步,负手离开了房间,示意荀欢跟在他身后。
这还是这几天里,荀欢第一次走出这个屋子。屋子外的院落是她所熟悉的,因为这里是裴渊的住处。荀欢一边跟在裴渊身后,一边细想,看来她房间中的新制棉被也是裴渊为她提前备好的。
师傅的体贴细腻,当真是与生俱来的。
正当她出神的时候,前面领路的裴渊不知何时驻了足,她冷不防地踉跄一下,差点撞上他。
“裴府里,除了父相和裴涯,还有谁是认得你的,却与你不熟?”
这——
对荀欢来说,这的确是个棘手的问题。她也不清楚,在她附体姜含之前,姜含在裴府混到了什么程度。
欸?她突然想到,之前她来送信的时候,裴府门前的两个小厮是认得姜含的,还热情为她扶了铜门。于是,荀欢把这个情况与裴渊说了。
“好,你随我去见他们。”
裴渊的意思就如圣旨一般,荀欢完全没有质疑的意愿,就乖乖跟在了他身后。
走到正门前,要穿过很多甬路。路上时不时有府里打杂的下人路过,他们一一向裴渊行过礼。每每这时,荀欢都不敢抬头,她只缩在裴渊身后,生怕自己再莽撞,闯出祸患。
眼瞅着就到了正门跟前,裴渊注意到身后的人步履紊乱,他先停了一步,回身看她。
“荀——欢。”
听到他唤自己名字的瞬间,荀欢多少有些灵魂出窍,这还是裴渊第一次郑重其事地唤她。
“不要紧张。”裴渊凝视着她的双眸,安慰般地陈述道:“即便被他们认出,你也不会有事。这里是裴府。”
荀欢也清楚,这是裴渊在安慰她。即便这两个守门小厮是裴府的下人,有为主子保守秘密的义务,可流言如箭,随时都有上弓的风险。
她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心情,迎着裴渊的目光,定定道:“好,我不紧张。”
裴渊淡淡地报以微笑,而后转身就走向了那两个守门的小厮。
“二公子。”两个小厮见裴渊来了,连忙躬身行礼。
裴渊稍一侧身,指着荀欢,向守门小厮介绍道,“这是小荀,我新选的近身侍从。以后‘他’可以自由出入裴府,你们不必再过问。”
原来,裴渊也是借此机会,帮她索要自由出入裴府的通行符。
荀欢微微抬起头,迎上两个小哥打量的目光,她抱了抱拳,粗着一副嗓子打起了招呼:“在下荀欢,以后就是同府兄弟了,幸会。”
“抬举抬举,鄙人吴三,他是许质。”其中一个小厮接道。
这两人似乎完全没有认出自己,荀欢长舒了一口气。
裴渊见一切进展顺利,便引着她远离开那俩小厮,私下问她:“你也在房间里憋闷三天了,想出府在附近走走么?”
荀欢清楚,裴渊是担忧她沉浸在丧父丧母的苦痛中,想找法子让她散心。不过,眼下正是紧要当口,她需得按捺得住。
于是,她摇了摇头,“不,我还是回自己的住处吧。不用为我担心。”
裴渊点了点头,“就如我刚才所说,从今起,你就是我的近身侍从。如此,你可以继续名正言顺地住在我院中的偏房,不会有人怀疑或是过问。你不需要做任何杂事,如有外人过来,做做样子便好。”
“好。”荀欢答应下来,而后继续静默地跟在了裴渊身后。
回去的路上,空中竟一点点飘起了雪花。荀欢一直注视着裴渊的背影,注视着他肩上落下的碎雪。即便看得久了,眼中酸涩,她也些希望这条路可以永远延伸下去,就让她一直这么注视着他,没有尽头。
当日午后,荀欢独自进过午膳后,趴在窗边,看到院中的雪越扬越大,已经积了小半尺。她又望了望师傅所住的正房,门窗皆紧闭着,他似乎还在房中,只是不知在做什么。
看着院子里厚厚的积雪,荀欢决定做一个具有职业操守的近身侍从。
片刻过后,她提着长长的扫帚出现在院子里,主动为裴渊扫起了积雪。
然而,她刚挥起扫帚不久,院门就被人蓦然推开。她惊了一跳,连忙低下头,躲得远了些,也加快了扫雪的节奏。
出乎她意料的是,来人竟然大踏步地朝着她走了过来。
“小哥,帮个忙吧!”
荀欢抬起头,只见对方与自己穿着相近,手上还提着茶壶,想必也是裴府的下人。
她放松下来,接道,“你说。”
来人将茶壶向前一递,“拜托帮我把热茶带给二公子,我实在是急着如厕去,不方便进屋了。”
只是送茶嘛,这有什么难,荀欢大方接过,“好。”
“拜托了,拜托了。”那人十分感激,待荀欢接走茶壶后,就夹着裤裆,一溜烟跑掉了。
荀欢放好扫帚,小心翼翼地提着茶壶,踩着厚雪,咯吱咯吱地走到了裴渊的房门跟前。
叩了两声后,里面就传来了裴渊的应答,“进来。”
荀欢推门而入,绕过屏风,“二公子,热茶——来了——”最后俩字险些被吞进了肚子里,荀欢张着下巴,愣在原地。
因为,房内并非只有裴渊一人。
而另一个坐在裴渊身边,与他说话的人,竟是苏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