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探病(修)(1/1)

云小天换完衣服后,就在御书房的躺椅上伤春悲秋,哦不,准确来说是养伤才对。

小皇帝今天才醒就费了这么大的心力处理政事,太医院的郑太医特地嘱咐他接下来这半天都不可再费神费脑,对于这个决定,政治烂成渣的云小天还是很满意的。

他躺在躺椅上磕着瓜子,八卦道:“你说这国相和朕以前关系有多好啊?”

这都好到一张床上了,照小皇帝这个正直传统的性格,得多深的情谊才会同意跟自己的小舅子搅基啊。

小宝一边帮他捶腿,一边说道:“国相大人从小跟您一块长大,是您的侍读。国相大人是家中庶子,原本并不引人关注,是三皇子陛下先发现了他的才能,为他引荐高风大人做老师,季大人才逐渐展露锋芒,在年轻一辈的青年才俊中渐渐鹤立鸡群起来……”

小宝渐渐跟他唠嗑起来,他说,季和裘对小皇帝简直是到了一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地步,明明对他有知遇之恩,待他如坐上之宾的不是小皇帝,但他满心满眼还是只有小皇帝一个,就算后来脱离了侍读的身份,在众皇子中逐渐变成一个香饽饽,也没有忘记小皇帝,在各方势力的周旋中竭力保全他,最后助他登上帝位,那时季和裘才十七岁,可见其手段能力之厉害。

小皇帝登基之后也不太平,在他又病又傻的六年里,原本担任国相之职的谢景行和丁牧两位大臣先后造反,都是季和裘一手压下来的,经过这两波谋反之后,平反有大功的季和裘也自然而然走上了国相的位子,尽管他年轻得让人嫉妒,可他的才能和功绩却足以让旁人闭嘴惊艳。

哦,让人闭嘴惊艳的除了季和裘本人的才华外,还有他和小皇帝之间的基情,哦不,友情。

季忠犬对小皇帝的一片丹心就不用说了,小皇帝也没有辜负他的付出。俗话说功高震主,无论是哪个臣子,当他的功绩和名声被全天下所熟知,并且盖过皇帝的时候,都会被皇帝警惕,但小皇帝对他的信任简直跟不要钱似的,内事外事不决皆可问国相,不但如此,国相还可以自由出入皇宫,对,带兵器也没人敢过问的辣种。

最有名的一件事是,一个美人当着国相大人的面笑他是个药罐子,当时那美人是后宫里最受宠的妃嫔,这一幕恰巧被路过的小皇帝看见了,当场便赐死了那位美人,并说国相一身寒疾因朕而起,议论国相就是议论朕,冒犯天威者,死有余辜。从这以后大家再也不敢在背后说起国相身体不好的事了……

吃瓜观众云小天光听着都想为二人伟大的爱情鼓鼓掌,好一出忠犬女王的cp大戏啊。

接下来的几天,众大臣好像约好了一样,每天固定一个时间来御书房商讨政事。

与其说商讨,倒不如说在对云小天这头牛弹琴,还是一头满脑子社会主义理论的牛。

谏议大夫宋初云实在对云小天一脸懵逼的样子看不下去了,起身无奈道:“陛下,恕臣直言,陛下失忆之后对政事的了解所剩无几,现在与其勉强自己与臣等共商国事,倒不如沉下心来重新学习治国之道,还是等过些日子再接受政务吧。”

“宋大人所言极是。”

“极是,极是。”

云小天:“……”你们不要嫌弃朕,朕觉得朕还可以抢救一下。

其实众位大臣这几天使尽了浑身解数想要让云小天露出马脚,奈何毫无收获,看来只有国相大人出马才能看出陛下是否是真失忆了。

云小天想了一下,觉得确实他们老是这样互相伤害也没意思,于是妥协道:“那众位爱卿中有谁最近比较闲呀?”

众大臣心中警铃大作,和陛下单独相处?天哪!万一我说错哪句话被陛下抓住把柄了咋办!

顿时纷纷摇头,“臣最近要处理边疆修防的事宜……”

“最近新出的几条律法好像还没写完……”

“臣不会。”顾伐坦荡地说道。

众臣侧目。

他发现大家的眼神不太对,于是八字胡动了动,赶紧补充道:“陛下如果要学兵法臣倒是可以尽一份力。”

云小天叹了口气。

禁军统领陈思高提议道:“最近季大人告病在家,陛下何不请他入宫教授治国之道。”

顾伐说:“国相大人这是怎么了?我在外征战的时候听说他经常告假,堂堂一国之相,老这样岂不是要乱套?”

陈思高说:“顾大元帅常年在外征战,所以有所不知,季大人这是老毛病了,他一向身子骨不好,所以我们大家早有准备,政事上不必担忧。季大人的病这一次发得比较急,已经在床上躺了两天了,臣正准备今天去探望他,如果陛下想让季大人教授治国之道,便由臣将陛下的意思传达过去吧。”

“卧床两天了?”云小天羞愧地低下头,他就说季和裘怎么突然请假,该不会是一时之间无法面对他所以一个人疗伤去了吧,没想到自己那一刀子竟然这么严重。

他一下子羞愧得难以自已,于是主动提议道:“不不不,朕和你一起去探望他吧。”

陈思高说:“陛下善待臣子,季大人知道后一定很感动。”

云小天被他这么一说,不好意思地别过脸,没有看见陈大统领说这话时,眼里闪过的不屑和冷意。

云小天让众大臣散去之后,回去换了身便服,便和陈思高一块出宫了。

皇都在天子脚下,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不过云小天和陈思高坐在马车里却是没有什么机会欣赏了。

虽然现在各国局势还算稳定,但说到底也不是真正的太平盛世,这个梦中世界里,想要云小天这位正统天子出一出事的人可多了去了,所以他出宫必须十分小心,以前小皇帝出宫也是如此,手续十分繁杂,所以他一年除非盛大的祭祀或节日都不会随意出宫的,这也是为什么陈思高开始说季和裘知道以后会很感动了,这简直是用生命在探病啊。

云小天坐在固若金汤的豪华马车里流下两行弯弯曲曲面条泪,要是早知道出个宫需要这么折腾,要带这么多侍卫和影卫的话,他就发个微信慰问一下完了呗,如果这个世界有微信的话。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和陈思高一路无话,然后马车忽然停了下来,看来是到了目的地。

“陈大统领好,”被小厮唤来的管家笑着地对陈思高说道,看样子是见过他不少面了,管家又看了一眼云小天,暗自感叹他气质非凡的同时,也在猜测他的身份,“这位是?”

“快带路吧,这位是陛下,陛下仁厚,来看大人了。”陈思高说,他背着云小天,脸上的表情一片厌恶,尤其说到“仁厚”两字的时候。

管家的脸色瞬间变了,他颤颤巍巍地跪下来,颤着声音说道:“陛,陛下万岁,小民有眼不识泰山,陛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云小天看了看天空,虽说看见皇帝紧张害怕是应该的,但他怎么老是怪怪的呢,嗯,肯定是自己还没有习惯这么狂拽酷炫吊炸天的身份吧。

云小天说:“平身吧,有劳你带路了。”

管家起身,带他们往国相府内走去。

一路上他忍不住多瞟了几眼云小天的衣袖,心道这位陛下看起来如此随和,和传闻中的并不相似啊……

穿过几道景致幽美的廊道以后,他们便到了季和裘的卧室。

还未进门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药香,他们一进门就明显感到屋内的温度骤升,一下子仿佛从秋天到了夏天一样。

季和裘穿着白色的和衣躺在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他脸色苍白,长发散落,面容俊美的他隔着药炉升起来的烟雾看去,好像随时会消失不见一样。

他的眉眼间除了病痛缠身的虚弱以外,还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哀愁情绪,这种哀愁的情绪在看见云小天之后更加浓厚了。

他努力起身想行礼,“陛下。”他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

云小天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立即上前阻止他起身,问道:“你怎么病得这么严重?”

“无妨,都是老毛病了,随便磕碰到哪里就会这样,过段时日就好,”他看了云小天一眼,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说道,“陛下不必自责。”

云小天:“……总之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你这样说朕更自责了啊。

一旁的陈思高说道:“陛下此行除了探望大人你的病情之外,还有其他重要的事。”

经他这么一说,云小天倒是想了起来,可是他看季和裘这副模样,又是因自己而起,还召他进宫实在不好意思,于是说道:“算了,你先好好养病吧,没有什么比身体更重要。”

说完还顺手帮他掖了掖被角。

忽然,他的手被扼住,云小天抬头,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陛下这么关心我……可是想起了什么?”

云小天没想到自己作为一名凶手的自我修养会被误会,于是坦荡地说道:“并没有。”

毕竟他身上的刀子是他捅的,连这点关心都没有的话,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季和裘的眼神黯淡下来,“陛下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臣的病情没有大碍,过两天就好了。”

云小天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啦……”就是朕的政治知识储备被大家嫌弃了而已。

云小天把事情的经过简要地跟他说了之后,季和裘怏怏地答应了,他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原本有的一点也在听到云小天说并没有的时候,完全萎靡掉了,作为一条颜狗,云小天看他这副模样,也是心疼得不行,就又安慰了他两句。

除此之外好像跟他也没什么话好说了,虽然云小天同情季和裘的遭遇,但他更怕他又提起以前的一些事来,于是便找了个由头,带着陈思高回宫了。

踏出房门的那一刻,云小天回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也在看他,只是隔着药烟,那眼神看不分明。

不过想也知道,肯定是深情款款的那种。

云小天叹了口气,不要脸地想都怪朕的美色。

他回过头,踏出房门,回宫去了。

而就在他离开的那瞬间,季和裘的眼神立即冷淡下来,他掀开棉被看了一眼包的严实的伤口,过了两天那上面仍有一丝丝血染透的痕迹,可见伤口之深,愈合速度之慢。

陛下你真是没有留余地啊,若是我躲得再慢一点点,会不会……

他躺了回去,将脖子上的一根用黑荆藤串起来的虎牙拿出和衣,细细地抚摸着虎牙上一道明显的剑痕,他神色淡漠地看着天花板,好像在想些什么,慢慢的眼里浮现出一抹狠厉的笑意,你一定会为此付出代价,我亲爱的陛下。

入夜。

一道黑色的身影翻过围墙,躲过所有影卫的视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季和裘的卧房内。

季和裘此时正全神贯注地看着手里的奏章,对房间里突然出现的人一点也不惊奇,甚至连头都不抬。

“思高。”他的声音虽不似白天那么有气无力,但也仍带着虚弱和疲倦。

来人摘下了面罩,果然是白天和云小天一起来过的陈思高。

他没想到季和裘会躺在床上处理政务,于是皱眉道:“大人我还以为您白天是演戏给陛下看的,没想到真的病得这么严重。”

“嗯。”季和裘抬起朱砂笔,在奏章上批了个准字。

皇帝才能批阅的奏章,不知为何会传到季和裘的手里,任他随意批注修改,而一边看着他的陈思高脸上也没有任何惊奇的表情,仿佛这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

陈思高沉默了一会儿,道:“值得吗?”

季和裘这才把视线从奏章上移开。

“大人您为什么要这样做?就没有别的法子吗?”为什么要牺牲自己,和那样一个暴君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

陈思高这么年轻能选上禁军统领并非机缘巧合,他从小听力就比常人出众,也因此才有机会被老统领赏识,带回影卫组织亲自培养,只要他在的地方,方圆五百米之内没有什么听不清的,所以那日发觉季和裘留在御书房之后,陈思高就没有离开,而是找了个地方听墙角,后面发生的事自然也是一清二楚。

若不是季和裘发现了他的存在,给了他眼色,在他被捅的那一瞬间,他恐怕就会抑制不住地冲出来了。

所以今天发生的事,他也听到了。

他知道国相大人想求证陛下是否失忆这件事,但世上方法千千万,何必非要骗陛下说自己和陛下是断袖,以此来观察陛下是否演戏呢,万一当时陛下被侵犯下了杀心,真的把他给杀了怎么办?

虽然陈思高并不怀疑国相大人的身手,即便他现在身体大不如前,但想要躲开陛下那一击还是不费吹灰之力的,而他却选择了硬生生受了这一下,就是为了看看陛下是不是真的失忆?

陈思高看着季和裘苍白的脸色,一方面为季大人的果决狠厉感到心惊,另一方面又觉得太不值得了。

“别的方法自然有,但你觉得以陛下的演技,会让你试得出来吗?”

陈思高无言以对,他居然觉得季大人说的很有道理。

“而且这么做远非只是试探陛下的底线,我还有更长远的蛩悖”季和裘看着烛光中摇曳升起的药烟,说,“思高,你有没有想过,六年前右相谢景行趁陛下称病,起谋反之意,是我与长宇军统帅丁牧合力才将其拔除,当时长宇军声势浩大,丁牧作为平反的第一箃迹而我只是占了些许口舌之功……

陈思高:“大人您怎么这样说,若不是您那丁牧又怎么选择会帮助陛下而不是趁乱造势!”

季和裘:“听我说完,如你所说,丁牧也不过是狼子野心,他做了国相之后陛下再度称病,他便也顺势起了反心,这一次,剿灭他的人是我。现如今,走上国相之位的人成了我,那么……”

季和裘盯着他,黝黑的双眸里面是无尽的深渊,“谁来杀我?或者说谁将成为下一个‘我’?”

他的话简直细思恐极,陈思高感觉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因为放眼望去,朝野上下,并没有这样一个人。

陈思高担忧地说道:“最擅长权衡之术的陛下,这次要用谁来做自己的利剑?如果不找出这个人,大人您会一直陷入被动之中。”

“也不见得,此人是否存在还有待考证,”季和裘又将视线转回到漂浮的烟雾上,皱起了眉头,他最终还是没有把心中的猜想说出来,而是说道,“无论如何,为了将陛下隐瞒的暗线一根根全部拔出,我需要一个能时时刻刻呆在陛下身边的身份,一个亲密又名正言顺,至少是现在‘失忆’的陛下不能拒绝的身份,恋人,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合适了。”

的确,恋人这种耳鬓厮磨的关系是最容易麻痹人的神经,让人露出马脚的。

大人既然都这么说了,那么这个结果他也只能接受,只是心中难免还是会觉得心疼。

陈思高看着被药烟包围的季和裘,心中一片悲怆,曾几何时,大人也曾拥有一副不输给任何人的强健体魄,勇猛的时候就算于万军之中取敌军首领的项上人头也不过探囊取物,现如今却为了救一个不值得的人变得终日与汤药貂裘为伴,而那个人现在也要将剑尖指向他了……

陈思高哑声道:“大人,我想问问您,假如陛下真的失忆了,您会怎么做?”

季和裘闭上眼,久久不言,他的眼前仿佛闪过无数画面,有一些甚至久远得好似前世今生。

最终他说道:“倘若他真的失忆,我会放下过去的种种,辅佐他做一个好皇帝。但这可能吗?”

陈思高叹了口气,他也觉得不可能,心中对云小天的厌恶不由又多了三分,“那陛下要是在演戏呢?”

季和裘睁开眼,眸子里尽是淡漠又讥讽的笑意,他舔了舔苍白的嘴唇,说:“那就让可爱的陛下也尝尝玩弄臣子的后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