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 回了京城, 东泊回来禀报了府中这段时日的内务。一位老王爷寿诞,另有一位郡王夫人生产,府中都按照份例,送了一份贺礼。除此之外,便没有什么事情了。

秦诺最关心的秦健的麻烦, 也终于出来了结果。

秦健一直闭门不出, 声称重病。但秦聪依然下旨斥责了德亲王, 勒令他闭门思过,并在前天的凌晨, 亲自前往宫门口,接见了跪地请愿的太学生代表。

据说秦聪金口玉言,向众人许诺废止了秦健的职务, 但同时也为兄弟分辨, 说德亲王一片孝心,才导致了这样的失误,是他这个为君上的没有管束好兄弟。

一时间朝野上下对新帝秦聪交口称赞,性情仁和慈爱, 孝悌父皇,关心臣僚,又体谅兄弟。

事件的中心人物秦健继续闭门思过,他原本就闭门不出,谢绝访客, 因此也没什么变化。听说连辟东营也要连同问罪, 因为秦健当时派去驱赶史官的都是辟东营的兵马。

在这样的大事遮掩下, 淳亲王在城外庄子上遇到恶匪劫道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秦诺在府中呆了数日,并不见有异常情况,中间京城五成兵马司的人过来走了一趟,问了些事情,便将此事彻底定案为江洋大盗截杀微服出行的倒霉郡王。

秦诺彻底放下心来,全心全意投入到研发上。他在府邸后花园里专门开辟了一处实验室。

将器皿管道布设好,第一批出炉的香水皂已经制作完成,秦诺亲身试验了一下效果,之后又调配了其中的配料,最终设计出了两款产品。

一款掺入野菊花汁清香怡人,能去痘嫩肤,光泽容颜,一款是桂花味道,浓郁醇厚,洁面之后香气随身,经久不散。绝对都美容养颜的上品,而且纯天然无污染。

第一批最终成品只有十二块,秦诺都送给自家府内的人尝试效果了。还送了一块给在田庄养伤的方源。

因为私底下听李丸说了秦诺遇刺的经过,东泊对方源一改之前的冷淡,极为友善照顾,几次送药送物都格外积极,同时狠狠唾骂了一顿京城的治安。

剩下几块,都送给了秦勋的宠妾们。最近秦诺才知道,秦勋这小子年龄不大,后宅竟然已经有了十几个美妾了,真是完美继承了景耀帝的种马属性啊。

为了提升商品档次,秦诺专门设计了精致的包装,当做礼物极为精巧。秦勋拿回去之后,竟然直接导致了一场后宅撕逼大战,这是秦诺万万没有想到过的。

直到秦勋焦头烂额地急匆匆跑过来,向自己继续索要。秦诺从听说了此事,囧囧有神。

他立刻承诺从第二批中挑选最好的送给他使用。

听说还要在商铺里贩售,秦勋来了兴趣。立刻开始打听利润如何,产量多少。

“这种小东西,利润并不丰厚。”对秦勋的疑惑,秦诺的说法是,自己新近招揽了一个通晓医术的门客,擅长调制各种汤药补品,这手工香皂,正是他祖传秘方之一,用料是各种珍稀的药材和花木。

秦勋听说用料珍贵,立刻打消了探听的念头,这种东西售价昂贵,只有贵妇人圈子才用得起,售卖范围太狭窄,而且成本高昂,肯定赚不了多少钱。

秦诺本来也没想着赚大钱,他又不像很多宗室一样,每天穷奢极欲,养着数以百计的美人和各色戏班子歌舞团乃至斗场卫队。只要能过上富足平和的生活,对他来说一切足矣。

第二批开始试着在名下的商铺中贩售,销量还不错。后宅妇人之间,有她们专属的交际圈子,经过秦勋后宅美人的宣传,香皂的效果很快传递开来。

秦诺沉浸在科学实验之中,随着天气日渐寒冷,府中一切风平浪静。除了东泊会抱怨府中炭火消耗的太多以外。

“王爷,您不知道,如今外面炭火涨价涨得厉害。”炭火消耗太多是因为秦诺的实验室。

这些天,经过数次失败的试验,秦诺已经能提纯出高纯度的酒精了,试验的成功让他心情极为明朗。

“炭火为什么会突然涨价呢?今年的冬天好像也没有比往年更冷吧。”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有奸商在囤积呢。听说最近连同伤药也在涨价呢。”

“伤药涨价?”

“是啊,昨天去为方侍卫拿药的时候,听药店里的人抱怨了一嗓子。”

秦诺心神触动,冬天到了,炭火涨价还说得清,但金疮药等药材价格暴涨,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德亲王府内。

传旨的內监总管王公公快步走出正厅,虽然身后的王府管家连声赔笑,依然压不住王公公满脸的怒色。

拂袖出门,上了马车,走在回宫的路上。马车内小太监伶俐地奉上茶水。

“师父,快喝茶,火大伤身啊。”

王高歌接过抿了一口,总算稍稍压下去怒色,冷哼一声:“圣上宽和,竟然还如此张狂。”

“德王爷只怕还没转过弯来。”小太监陪笑着。

王高歌叹了一口气,今次他是奉旨前来训斥德亲王秦健的,这是个内廷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棘手活儿,被塞到他手中。

早已预料到这一行不会很舒坦,但从头到尾连人都没见着,被晾在正厅吹了大半天的冷风,这样的待遇绝对出乎他预料之外了。

说什么病重不便迎接天使。这德王爷太嚣张了!还不明白这天已经变了,上头那位可不是宠着他任凭胡闹的先帝了。

哼,等回宫要好好向太后娘娘告上一状。

德王府里,看着马车走得不见踪影,管家总算松了一口气。

匆匆回到寝殿。偌大的殿内空无一人,原本服侍的婢仆都退避了出去,只有床脚边跪着一个小太监,瑟瑟发抖。

“你起来吧,这次演得很好,待王爷大事成功,少不得你一个功劳。”管事叹了一口气,吩咐道。

刚才躺在床上的人根本不是什么德王,而是这个容貌酷似的小太监。

幸好王高歌自持身份,闯进寝殿也不敢过分威逼宗室,只看到了缩在床上的人影罢了。

至于德王本人,根本不在府中。

管事强压下忐忑的心情,遥望窗外。天边的阴云一重重压下来,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繁华的京城,依然处在年节将至的喧嚣热闹中,完全没有感受到任何危机。

因为年关将至,一连串的都是好消息。

首先,北方迎来了难得的大雪。

瑞雪兆丰年,厚厚的积雪不仅昭示着明年的丰收,更有一个重要的意义。

北朔要退兵了!

北朔的战事一直僵持着,如今迎来了大雪,雪天行军不易,粮草更加艰难,这一战肯定无法持续了。

南朝那边也没有过分的动静,新上位的乌理国主似乎正在忙于镇压国内的反对势力,肃清政敌。一切都在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新帝秦聪继位的第一年,看来是一个风平浪静的年头。

眼看着天气一日比一日冷,新帝一道旨意,要去温泉行宫过冬。

温泉行宫建在京城西边,位置开阔,景色优美,不亚于京城的皇宫。整座宫廷都是建筑在温泉之上的,经受地脉烘烤,天然温度和煦,连冬季都温暖如春。每年大周的天子,都会在冬天驾临此地。

有体弱畏寒的,甚至会一住小半年。几乎整个朝廷都挪到了行宫里。

其实秦诺的长水庄也是这一道温泉的附属,当然只是支脉中的支脉。

皇帝御驾前往,不仅朝中重臣,连同宗室大多都要随同去过冬的。

而今年的随行规模又远比往年更加庞大,也许是秦聪刚刚继位,不放心将一帮年富力强的兄弟留在京城,也许是想要体现一下新帝仁慈,关爱兄弟,有福同享的和乐场面。总之,连秦诺这种小透明王爷,都分到了随驾的名额。

秦诺光杆司令一个,没有妻妾,只令李丸收拾了东西,就随车队出发了。

御驾车队走走停停,足足两天一夜,才抵达温泉行宫。

每天冬天,行宫都有接驾的任务,所以驾轻就熟,很快宫人将诸位贵人一一安置妥当。

秦诺作为宗室郡王,今上的亲弟弟,被安排在北边的长信宫里。住在他前边荣华殿的就是秦勋,他不仅带了随从婢女,还带了两个花容月貌的侧妃。

宗室中走动了一番,秦诺发现,带着侍妾的不仅秦勋,实际上除了自己,几乎每个宗室贵族都带着娇妻美婢,来享受和乐安闲的时光。

这时候的众人,万万想不到,一片悠闲的行宫避寒之旅,竟然会变成震惊整个天下的战乱的起始。

秦诺全程皱着眉头,十几个工作人员涌上场地,将两人带了下去。

用长剑的女子虽然赢了这一场,但之前落在下风,被峨眉刺女子划得遍体鳞伤,满身血痕,再加上原本的衣服都差不多撕裂了。如今是在礼法森严的古代,一个女子,但凡还有一丝选择的余地,都不会落到如此惨烈的境地吧。

对他的疑惑,秦勋大笑着给出了解释。

“有些是宗门仇杀覆灭,俘虏来的人手,有些是买了奴隶,从小调,教。更别说还有南朝俘虏来的那些呢。都是走投无路的人,谁知道是哪里来的。不过这里是神策营的场子,来路绝对正,就算买人,也可以放心买。”一边压低了声音,“九弟你要是有兴趣,我让给你留着,放心吧,别人的面子不给,贾辟还能不给咱哥俩儿面子。”

“这里算是神策营暗地里经营的生意?”

“哈,也不算暗地里了,如今禁军五卫,哪家没有点儿私底下的营生补贴家用。大家都心知肚明。”

秦诺想起昨天见到的贾辟和赵平一他们,总觉得心情复杂。不仅经营这种泯灭人性的武斗场,还兼职贩卖人口。

“这种娘们戏都是噱头,哄那些没什么见识的,或者外地进京来的人的,没啥看头,哥哥知晓你也不喜欢看这个,接下来的才是重头戏呢。咱们哥俩儿想要发财,就看这一把了。”

接下来上场的是两个年轻男子。一个手持长剑,一个用短刀。

按照秦勋的说法,这两个都是有品级的高手。秦诺这才知晓,原来武者也是分等级的。

秦勋游移不定,改投注哪一个呢,一边翻看着手里的资料,两个都是南朝俘虏,攻破建邺城的时候虏获来的,犹豫了半天,终于敲定:“那个穿蓝色衣服的,押一千二百金。”

秦诺依然没有投注,这种拿人的性命当做赌注的比斗,实在超出秦诺的承受能力。

秦勋下注完毕,终于注意到秦诺异样的脸色,笑道:“想不到九弟如此心慈手软,这些都是战俘,或者自卖为奴的人,不值得同情,神策营的场子一向规矩,绝不会将良民百姓坑进来的。”

秦诺摇摇头,“只是感觉如此对待生人,纵然是战俘也太过残酷”

秦勋愣了愣,忍不住大笑起来,“好九弟,你真是太天真了,能进来这个斗场,实话告诉你吧,对战俘来说可是一件求之不得的好事。”

“远的不提,之前安冬一战的七万俘虏,大多数都被送去西城煤窑那边,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苦,来这个斗场,至少能吃饱穿暖,而且若是有幸被人赎买走,说不定以后还能有个好前程呢。”

秦诺默然。古代社会,对战俘一向残酷,像长平之战一举坑杀四十万,而大周朝虽然不会直接杀戮,但大多数都被送去矿坑煤窑等地,服苛刻的苦役,过度的劳累和贫瘠的食物,在这样的折磨下,大多数俘虏不过两三年就会油尽灯枯而身亡。被送来这个斗场,倒是有可能有一线生机。

“而且神策营的场子一向平和,不像咱们三哥那边。”

“三哥,秦健,怎么又扯到他了。”

秦勋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辟东营在京城西郊也有一处场子,是三哥的干股。嘿,那叫一个刺激呢。上次哥哥去了一趟,哎呀,还有狮虎生吃人的场面。都是被下了药物的猛兽,狂躁难耐,力大无比。十几只涌上来跟人比斗,什么高手都抵不住,直接被撕成了碎片。”

“哎呀,我是不爱看这种,太过酷烈血腥,几天吃饭都感觉没滋味。”

秦诺脸色沉了下来。他本以为眼前就已经够残酷的了,没想到还有更过分了,狮虎吃人,这种场面,听听就想要呕吐。

辟东营也是京城禁军五卫之一,是郭家统领,京城都知道,是三皇子秦健的亲信势力。

说话的功夫,眼前的比斗开始了。

两个年轻人都是用刀的。秦诺仔细看着,果然跟上一场大不相同,两人腾挪转移之间,气度开合,招式老练。虽然年轻,但用的都是杀人的招数。

真枪实刀的拼杀,一向不需要太长时间,略年轻一些的蓝衣男子肉眼可见地开始占据优势。刀刀致命,对面的青衣男子几次躲闪不及,肩头和手臂被砍得伤痕累累。

斗场周围的气氛开始热烈起来,口哨声和嘶喊声此起彼伏。

“快砍,用力冲啊!把那个狗杂种剁成两段!”

“快起来,反击啊!老子押了银子在你身上啊!”

秦诺凝神细看,片刻之后,战果出来了,青衣男子被一刀砍中胸口,倒在地上。起伏的胸口还有呼吸。

场中掀起一阵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中间夹杂着凄厉的叫骂,似乎是押了青衣男子的赌徒正在跳脚咒骂。同时众多的声音响起:“杀了他,砍死他!”场面嘈杂不堪。

眼看着对手已经没有了反击之力,蓝衣男子反而犹豫起来,持着刀迟迟不肯对躺在地上的对手补刀。

对面的青衣人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似乎说了什么。只是隔得太远,没人能听见。然后,蓝衣人猛地前冲,一刀直冲着青衣人脖颈看去。

青衣人也抬起长剑挡了一下。然而他重伤之下,并无多少力气,虽然挡下了杀招,却被这一刀的内力冲击,摔出了场外。

蓝衣人追了两步,发现对手已经跌出去,停下脚步,似乎松了一口气。

看台上一片唏嘘口哨声,终于,裁判上前:“胜负已分。”然后示意仆役上前,将两人带了下去。

又是一波叫骂声,下注的时候是注明对手生死的。这一波叫骂的显然是赌青衣人身死的那伙人正在叫骂。

房间里秦勋乐得险些跳起来,刚才他下注,就是蓝衣人胜,青衣人败而不死。竟然被他赌对了。

秦诺突然开了口,“七哥,买一个人,大概要多少银子?”

秦勋吃了一惊,从斗场开戏以来,秦诺脸色一直不太好看,他还以为他对这个不感兴趣呢,没想到会在此时开口。

也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哪个不喜欢战场赌博的。只是从前没见识过,被吓了一跳罢了,如今缓和过来,必能认识此道有大乐。

秦勋笑道:“我刚才看过资料,今日这三场,都是普通的货色,那两个女子只怕贵一些,这剩下的几名武者,只怕千余两就能拿下。”

“不过哥哥提醒一句,这些人很多都是战俘,不可信的,买回去干什么呢?”除非家里开小型斗场的,或者有特殊爱好的。

秦诺眉梢抽搐,他买人的理由很简单,就是他自己的武功,需要有人指点,自从找到了那本秘籍之后,本来想要找家中的武师问问,但他又不想暴露自己会武功这个小秘密,如今从这里买回去一个,不就简单了吗。

这些人是南朝俘虏,或者门派弃徒,都是无根无凭的人,怕泄密,杀了也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