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边小房间里的几个男人扶着丁烈进门,李春香则跟在后头,紧着眉说:“也不知道他伤的又严重不严重,你们怎么不送医院?”
扶住丁烈的一个瘦子白了春香一眼:“谁知道老板怎么伤的?万一这事性质严重,像他这种公众人物受了刀上,那狗仔们还不挖个天翻地覆?你别废话了,我们会找医生过来,不用你操心。”
李春香被这语气弄得一抖肩,闭了嘴。
这时另一人说:“行了,好在她站楼上瞧见了丁总倒在门口。老板要咱们住这原本是为了看着这娘们,结果一个个睡得跟死猪似的,要不是这娘们喊醒我们这会儿咱哪有扶丁总的机会?她有功。”
又有人搭腔:“就是。多好的机会,这娘们居然不跑,我看百分百是看上咱丁总了。”
楼梯的台阶前,李春香定住了脚步。
这些话既刺耳又扎人。
她在心里答着,不是不跑,是知道自己跑不掉。
在李春香的观念里,父母嫁女,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卢阅平没良心,即便她跑回去了,又该怎么和家人解释这一切?
那天丁烈的话就像一剂毒药似的,令她更加清楚现在自己的处境。她自己怎么样都行,但家人在那个镇上的市场卖了半辈子的菜,早就习惯了这份安稳。如果就这么跑回去,然后告诉他们离开河北,他们的生活一定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想到这些之后,李春香对于自己的现状开始冷静下来。
出神间,留在一楼的一个壮汉站她身后说:“还愣着做什么?要么上楼睡觉,要么去照顾丁总。今晚咱哥几个是不会再睡觉了,如果想跑你可错过了最好的机会。”
李春香看了那人一眼,干脆破罐子破摔地说:“我不跑。你们不是说我看上你们家丁总了吗?再说这好吃好住,我跑什么?”
说罢,李春香提步上楼。
路过丁烈房间的时候她短暂地滞留在原地。
卧室的床上,丁烈躺在那。
旁边围了好几个男人,有人忙着打电话给医生,有人忙着给丁烈剪衣服,家里唯一的管家也被喊了起来,全都像热锅上的蚂蚁围在床边打转。
李春香看了一会儿,继续向前前走,最后拉开了门把,躺在了客房的床上闭上了眼。
夜深人静的夜里,一墙之隔后头的谈话声音总是此起彼伏。
医生来得很快,因为经验丰富,丁烈的伤势很快就被控制住,再加上他身体底子还不错,虽然失血不少,但并没有大碍。
四个小时候,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李春香实在睡不着了,只好从床上坐起来,一双比同龄人粗糙许多的双足套进了拖鞋。
她重新打开卧室的门,走到了丁烈的房前。
门开着,先前闹哄哄的房间也恢复了安宁,只剩下管家大婶守在丁烈的床边,撑着脑袋,时不时睡着,脑袋差点掉出掌心,然后睁一会儿眼又重复着这样的动作。
李春香看了眼床头,该输的好几瓶盐水瓶都已经见了底,床头柜前扔着用过的针管,丁烈的手放置在被褥外,上面扒着医用胶布和小小的棉花球。
李春香走进去,恰逢管家大娘又一次坐在椅子上熟睡,李春香用手扶住了管家快砸在被子上的脑袋。
大娘惊醒,瞧眼春香。
李春香说:“你去睡吧,我看着他。”
管家狐疑地瞧眼她,自打上回李春香当着管家的面骂丁烈,这管家对李春香的印象一直不好。
管家眯了眯她的三角眼:“我不信你。没准什么时候你就趁丁总这会身体虚,对他使坏心眼。”
李春香说:“我是瞧你困成这样才说我看着他,你不领情就算了。我们乡下人才不像你们城里人这么有心眼,再说了,是我在楼上瞧见他这才捡回他一条命。我要是巴不得他死,当没看见不就行了,我要是当没看见,这会儿说不定他已经和他爸团聚了。”
李春香说完转身欲走,管家这才叫住她:“等等。”
李春香转过身来。
管家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连续打了三个哈哈才说:“你要睡不着就帮我看会儿,再过两小时天差不多就要亮了,我去睡俩小时还得起来给你们做早饭。”
李春香没说什么,待管家离开,她才坐在了床边的那把椅子上。圆润的臀一沾椅子,瞬间覆盖了整个椅面。她双腿紧紧并拢,挺直了身板坐得板正。
腹部像半个小西瓜似的微微凸起,她瞧着丁烈。
不戴眼镜的他没了第一印象的那份斯文劲,但却特别特别的帅。紧闭时的他睫毛非常浓眉,一根一根像是女人嫁接的睫毛一样好看。鼻子蛮挺的,唇色因为失血有些苍白,可正因为这份苍白,让他这会儿瞧上去特别的素静。
丁烈的衣服早在医生来之前就被剪开了。这会儿光着膀子,被子正好盖到胸口的位置。
比起卢阅平那种壮实,丁烈会显得单薄些。可要是比起那些面无二两肉的男人,丁烈的身体又算是挺不错了。
李春香瞧着瞧着,眼一横,低估道:“电视里演的霸道总裁可跟你一点半点都不一样。你是外表好看,心里不好看。你,你你欺负孕妇,你犯法,现在这是被人砍了吧?我跟你早说过了不是,你心里要是毒……”李春香抬指一指天花板:“你心里要是毒,老天爷迟早收了你。”
又过了一小会儿,李春香似乎没说够,又继续说:“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要说你坏吧,也算不上。你不让我回家,但这段日子生活上也没亏了我。要说你好吧,总归还是人面兽心一人。喂,你被谁砍啊?你仇家是不是很多?”
李春香自言自语问了好几个问题,可都是演着独角戏,自然不会有人回答。
再过了一会儿,李春香歪歪头,一会儿往左边歪一歪,一会儿往右边歪一歪,又嘀咕起来:“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么有钱了干啥还干那勾当?想什么呢?我要是能有一百万……我就花四千学个驾照,八万买个小车,给家里人五万块零花,花一万给自己买几件好衣裳,剩下的就付个首付买套房。你看,多好。这就是咱普通人的想法。你们有钱人的想法是啥,你起来和我说说呗?是不是一边赚很多钱,一边又说……钱对我来说只是一串数字?”
李春香撇撇嘴,突然‘呸’了一声。
消停了大概也就两分钟,李春香又说:“姓丁的,这世上怕是没我这么好的人了。你欺负我,我这会儿坐你床边看着你,你知不知道这就是好人。好人就是,不管别人对我做了什么,我不能对别人使心眼。半夜三更的,我一个孕妇,孕妇!在床边守着你。这责任可是很大的,这万一要是你突然心肌梗塞什么的,别人说不定还以为是我害的你。你懂不懂?”
又过了五分钟。
李春香叹气:“其实你这人应该挺孝顺的,就是不知道怎么表达真实的自己。其实心里头有事最好还是找个人说出来,憋着就憋出毛病来的,别人也容易误解你。这些道理你妈没教过你吗?”
从坐下到现在,李春香的嘴巴就没消停过,骂骂咧咧了一肚子的话,就像巫婆在念咒语。
……
不知说了多久的话,一直抱怨到嘴都干了她才彻底安静。
抬头一看,竟然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她站起来,准备取水喝,转身时手腕忽然被丁烈捏住。
李春香吓得不轻,回头瞧见丁烈睁着眼睛看她,整个人都快石化了。
丁烈声音虚弱地说:“怎么不继续说了?”
李春香一惊,心里起了怯,扒拉几口唾沫往喉咙里咽,慢慢地说:“我口,口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