帽沿的阴影笼罩着他。
徐白仍旧看不清他那双眼睛。
徐白快速移上墨镜,慢慢地站起来。
站在左侧的一名男子问:“要没问题,交易结束,我们该撤了。”
徐白点头,抱着箱子转身想走。
只要自己能顺利带着文物上车,那么今晚她的任务就算大功告成。
从她所站的地方到车子停着的位置大约五米距离。
也就是说,她离任务的完成只有这五米。
徐白的一条腿迈出去,可在迈第二条腿时,肩膀却被使劲按住。
徐白一激灵,偏头,发现紧紧捏住她肩膀的正是满身熟悉味道的那个高个儿男人。
一时间,她魂都快掉出来。
有人觉得奇怪,问道:“四爷,怎么了吗?”
四爷?
不是陆鲲吗?
徐白紧住眉,虽然这人没有开口说话,可他给徐白的感觉为什么这么像陆鲲。
他眼神向侧方一剃,落到装满现金的那只箱子上。
这些年,徐三多手底下的每一个人都训练有素,且有超强的反侦察意识。
在收到眼神信号的瞬间。
很快有人去检查箱子。
徐白从没经历过这样让人恐惧紧张的场面,她的肩膀在男人掌心下无意识地轻颤起来。
突然间一个迅猛的力量将她的身子转动了半圈。
两人面面相觑,可他始终微低着头。
徐白感觉整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这时有人在把手下方发现了摄像头和窃听器,意识到情况不对时,东西很快被小刀抠了出来,剁碎在那人脚底。
徐白拎着文物就想跑,可为首的男人只是轻轻勾了下手臂就把她反身搂进怀里。
徐白想惊叫时,嘴唇被一把捂住。
他快速从徐白兜里找到了保时捷车的钥匙,丢给三人中的其中一人后,用眼神示意他们拿着钱然后开她的车走。
有人问:“四爷,那你呢。”
他没吭声,拽着徐白往他们开来的车走。
车门打开后,徐白被快速丢进驾驶位。
而那个被人称为四爷的男人,纵身一跃灵活地翻过车头坐进副驾驶位。
瞬间,一把尖利的小刀抵住了徐白的喉咙。
她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在叫她开车。
在当时这种情况下,徐白只有成为驾驶员才更方便他威胁和控制。
对于徐白来说,很不幸的是由于当时装钱的箱子是平放着的,又因为角度问题,设备所能看到或者听到范围恰好对着卖家们开来的车,并不能照射到徐白所站的位置。也就是说,驻扎在交易地点附近民房的刑警们,只会意识到设备有可能被发现了,却不晓得有人带着现金和她换了车。
她望一眼红色保时捷,车子已经调转方向快速驶离。
徐白迟迟不动,刀子往徐白喉咙抵了抵。
“开车!”
他终于说话了。
是今晚的第一句。
哪怕刻意压低了语调吼出,仍掩不住那份熟悉和性感的声线。
徐白的冷汗在这时从身体的每一个汗毛孔里冒出来。
远处,似乎已有车灯的踪迹。
这一定从民房那出动的警车。
千钧一发,迫在眉睫。
徐白没有再犹豫,一脚油门奋力踩下。
车子横冲直撞,马力表指针逼近一百六,速度快到令人惊狂。
她从没想过有生之年会有和警车飙速的经历。
后视镜中警车狂追不舍。
徐白的汗水浸透了整个背脊。
这时她兜里的手机响起,是原本属于买家的那一部。
“不用我教你。”男人说。
第二句话。
熟悉度不断上升。
徐白的双眼突然潮湿不已,可仍然抱着他不是陆鲲的一点点侥幸心理。
徐白很聪明,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和他一块的几个男人开了那辆保时捷走。
所以她必须接下电话告诉警察自己在保时捷车中,并且会安全把文物送回去。
她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按下接听键,有条不紊的说了几句话后将手机关机。
“再快。”
徐白紧住眉,继续狂踩油门。可她很清楚,就算逃离了这一片,在前面的其他路口上仍有许多便衣警察在出租车里待命。
再往前开一公里,这一辆飞奔在路上的车就犹如瓮中之鳖。
除非……
徐白灵光一线,用力一抹方向盘。
车子在地面上短暂漂移了一瞬间,车头直接面向从后方追捕很久的警车。
“你干什么!”他低问。
徐白说:“这么高速开车很费油,如果再这么开下去,不出二十分钟油表就会到底。前面路口的追捕车会更多,四面八方都有。相反,因为原先的计划里就没有打算在交易时对你现场逮捕,这边的驻警力量反而是最薄弱的。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逃跑,到时候你可以弃车从水路走。”
男人没吭声,但方才渐促的呼吸竟奇迹般平稳下来。
帽檐始终压得很低,再加上他的口罩一直没摘下过,导致徐白根本看不到他此刻脸上的情绪。
徐白缩了缩酸涩不已的鼻子艰难地说:“我老公曾经出过一次车祸,以我们现在的车速,到他曾经出事的地点离这大概十几分钟的车程,那里没有监控设备,而且有一条河,这次他们出动的应该都是陆警,水路肯定没有安排,从那里你也许可以顺利逃走。”
这时,从后方一直追捕的那辆警车里下来五个人。
他们每个人都拔枪对准车身。
有人高喊:“下车!投降!”
车内寂静无声。
五名刑警却在不停逼近。
有个眼尖的人往挡风玻璃里望了望,大喊一声:“不好,有人质!”
徐白的下巴被锋利的刀尖挑起,熟悉的男声又从耳畔窜入。
“冲过去。”
徐白心一横,一脚油门快速踩下,警察们四散开来。
车子从警车旁边擦过,带起一排因快速摩擦而产生的火花。
她望眼后视镜,发现有一名警员从腰间掏出手机,正在嘶吼着什么。
徐白确定以及肯定,不用多久,画面会变成以前看过的警匪片电影一样,有至少十辆车在后面狂追不舍。
油门被徐白有往下压了压,她一路高速行驶往当初陆鲲‘车祸’的地点开。
十八分钟后,车子在距离河道一百米的地方没油了。
后方的警车也在这时候快速逼近。
男人抬手把帽檐又往下压了压,迅速果断打开一侧车门,随即将徐白拽下车。
他的手臂从后面捏住她脖子,刀尖抵在她腰部,一步步快速往后退。
“不要伤害人质,放下武器投降!”严厉正直的声音从一名下车警员嘴里吼出。
月色下,白色的T恤十分显眼,正贴着徐白的后背向后不断后退。
终于,在离河道两米的地方他纵身跃下。
徐白腿一软,被一名警察搂在怀里。
他们站在河道边,有一名警察情急之下举起枪向着水波晃动的地方开了一枪。
冰凉的河水快速晕出鲜红的颜色。
这时有人高喊:“他中枪了,下河追!”
徐白一听,眼睛一黑,当场昏了过去。
凌晨一点半,徐白从医院的病床上醒来。
雪白的天花板,浓重的消毒水气味不断刺激着她的神经。
意识还没有完全回归现实时,有一张警察的脸出现在她视线里。
“徐小姐,你醒了?”
徐白一骨碌坐起来。
这时她才发现,病房里不止有警察,还有伏中译和陆鲲。
陆鲲穿着一件驼色T,外面套着色泽沉重的西装。
他依然帅气,只是嘴唇略有一丝苍白。
徐白望着陆鲲的眼睛,大脑一片空白。
警察说:“徐小姐,你昏倒后我们马上通知了你丈夫和你的领导。他们和我们一样一直守在这儿,请你描述一下交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陆鲲走到床边,弯腰将手臂撑在病床上对徐白说:“别怕,没事了。警察先生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
徐白心中更是一颤,陆鲲那双夹杂着隐忍的眼睛里,分明有着浓重的暗示意味。
他挺起背脊,立在白织灯的光线下,镇定从容到令人害怕。
徐白反应过来,向警察一五一十的交代了他们发现了设备,换车,自己被挟持威胁的一系列事件。
负责这次行动的警察听后,愤怒地用拳头一砸墙面,毕竟原本万无一失的计划竟然会失败。好在文物到手了,但用来买文物的那批现金却被卖家拿走,是很严重的损失。
徐白悄悄看一眼陆鲲,扯着胆子问:“我昏倒前好像听见你们说,那个劫持我的人中枪了?”
“是中枪了,但最后还是让他跑了。”警察的语气有点懊恼。
“买家那辆车里的人呢?”
警察说:“车子找到时已经没人了。”语落,警察归还徐白自己的那部手机。
十五分钟后警察们离开,在一旁许久没说话的伏中译突然说:“好端端的,他们怎么会发现箱子上有端倪。”
徐白听出味来:“伏老师,难道你怀疑我?”
伏中译没吭声,只是笑笑。
可那笑容分明就在说:到底怎么回事只有你自己清楚。前后两次,盗匪都劫持了你,是巧合还是别的原因?
正在这时,陆鲲板住脸,一字一顿地问伏中译:“这么危险的事为什么让徐白去做?你好像欠我一个交代。万一她今天出了事,你拿什么赔一个老婆给我。日!”
陆鲲一下就拿住了伏中译的软肋,可以说直戳正着。
伏中译的眼神马上就心虚起来。
陆鲲上前一步,低声问伏中译:“那次佛塔事件,就连警察也没有徐白勾结盗匪的证据。你凭什么怀疑她?有句老话叫,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徐白进考古所好像是你亲批的。上次的事情之后你几天都不给徐白安排工作,一安排就是这种要命的活。这要是让所里其他同事或者别的考古所知道了,请问您将如何自处?”
伏中译的气场瞬间就被陆鲲削弱。
他没再就这个话题说什么,拍拍陆鲲的肩膀后说:“我先回所里研究下他们交易的文物,看看能不能从文物下手,找出点线索来。”
伏中译离开。
病房里只剩下徐白和陆鲲两个人。
一对男女对视了很久。
可徐白始终都没勇气开口问陆鲲:那个男人是不是他?如果是,他到底哪里中枪了。
她很想知道答案,却又深深的害怕知道答案。
这时陆鲲说:“回家吧。”
回去的路上都是陆鲲开车,车速平稳,且他神色自如。
也是因为这一点,徐白开始侥幸的觉得,那个男人会不会只是身材和声音像,其实不是陆鲲呢?
早上两点半。
徐白和陆鲲回到住所。
她低头换鞋时,一滴血点子坠到地上,然后是两滴,三滴。
徐白一把翻起陆鲲的西装。
他里面的T恤竟然已经被血侵透。
纯棉质地的T恤由于再也吸不了血液,边缘处随着重力开始缓慢地往下滴。
徐白愣愣地看着地上的血点子,眼泪也跟着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