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茉和穆原约好第二天下午三点在公司楼下见面,她下楼的时候,远远地看见一个人笔直地站着,左手随意插在兜里,右手微屈贴着裤缝垂着,没有像□□登录那样的东张西望,很专注地看着一点。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袁茉歉意地笑笑。
穆原:“没有,我刚来。”
两人还不算太熟,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题聊天,袁茉发现穆原是很典型的理科思维,看事情很直接,一针见血。
她跟着穆原走街串巷来到一处靠近市中心的老旧小区,身边路过的人都是上了年纪的爷爷奶奶。
“你说的那家刘婆卤味在这里?这是居民区吧。”袁茉问穆原。
穆原推开小区锈迹斑斑的铁门让袁茉先进去:“就是这里,那边,二栋二单元301。”
“还是在楼上?”袁茉四下看了看,没有看见什么卤味招牌,难道是酒香不怕巷子深?这家卤味就这么好吃?
她先拍了照片,然后跟着穆原上楼,还没走到便问到一股浓浓的卤香,带着点辣味,刺激着她的食欲,还没吃到,她已经能肯定这家卤味一定好吃。
穆原敲了三下门,走进去先喊了一声:“婆婆。”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推着轮椅从厨房出来,一见穆原,笑得露出剩下的那几颗牙:“小穆,快进来坐。”
穆原指了指袁茉:“婆婆,这是我朋友,她叫袁茉,她是专程来尝您家的卤味的。”
刘婆上下打量着袁茉:“你是小穆的女朋友吧。”
袁茉急忙摆手:“不是,我是他朋友。”
“我知道,你是他的女朋友。”
袁茉:算了,估计老人家上了年纪,耳朵不太灵光了。
穆原告诉刘婆袁茉是杂志社来采访的,刘婆紧张又高兴,急忙说要去换一件新衣服,搞得袁茉非常不好意思,拦住她说不用了。
刘婆扯了扯身上那件已经洗得发白的蓝外套:“小穆你也没事先告诉我有记者来采访,看我,穿得……真是……小袁,你别介意啊。”
袁茉急忙摇头:“不介意的,婆婆您别太紧张了。”
随后,刘婆带着袁茉和穆原进了厨房,指着放在地上的大锅说:“我刚卤的一锅,你们尝尝吧。”
这口锅能到她膝盖,是她自己把大锅从灶台拿到地上的?袁茉诧异地瞥了一眼刘婆,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婆婆的双腿是没有了。
“婆婆,这些都是您一个人做的吗?”袁茉迂回着问。
婆婆笑说:“我一个人怎么行?还有我老伴儿,他出去打牌了,有时候小穆也来帮我的。”
“就您和您老伴儿?您的子女呢?”袁茉话音刚落,身后的穆原拉了一下她的衣服,刘婆脸上的笑瞬间僵住,袁茉心里咯噔一下,问错话了。
“我儿子……已经过世七年了。”刘婆非常艰难地说,然后推着轮椅出去,快要出厨房的时候,留下一句“你们想吃什么就自己拿,别客气”。
袁茉本想上前帮她推轮椅被刘婆拒绝了,刘婆瘦得像纸片一样,看着她萧索的背影,袁茉有点想哭。
“你别太自责。”穆原站在她身旁,“这事儿怪我,是我事先没告诉你。”
袁茉吸吸鼻子:“没事,就是心里有点难受,这么大的年纪了,独子又……”这家里一切家具电器厨具都像是用了很多年的样子,窗户还是木窗,沙发上的垫子破了几个洞,茶几缺了一角……能看出来刘婆夫妻俩的生活并不宽裕,又或许是老俩口太节省了,但是屋里打扫得很干净,厨房里没有油污满地、垃圾成山,看着就让人对食品质量放心。
穆原叹了口气,转身拿着漏勺从锅里舀出一大堆东西:“牛舌、猪尾、鸡胗、鸡脚、鸡腿,一样拿一点,可以吗?”
“嗯。”袁茉眨眨眼,把眼泪憋回去,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影响工作。
穆原一样一样地切好装盘,他特意选了一个荷花纹的盘子,看起来很雅致,袁茉拍了几张照片,发现穆原用五指撑着盘子的照片特别有感觉,问他介不介意手指出镜,穆原很爽快地答应了。
刘婆家的卤味颜色重,味道重,微辣,蘸点辣椒,香得不行,袁茉一吃就停不下来,刘婆笑眯了眼地看着她和穆原好似看着自己的儿子儿媳,问袁茉好不好吃,袁茉连连点头,她又笑得更深些。
啃完最后一只鸡腿,袁茉开始采访工作,问了一些基本问题。
刘婆今年76岁,y市本地人,三十年前遭遇车祸让她没了双腿,为了偿还丈夫的赌债,大约十年前做起卤味生意,在人民路还有过一家卤味店,七年前,她和老伴儿的独子为了救一个跳河自杀的姑娘意外身亡,儿媳带着孙女回了老家再也没回来过,然后刘婆就关了卤味店,是今年才又开始做起来的。
刘婆很骄傲地说:“我家的卤味手艺是从祖上传下来的,到我这代已经是第五代了,独家秘方,只有我们家的人才知道怎么配料,我们自己也吃的,很干净的,绝对没有加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们有营业许可的。我儿子特别喜欢吃我做的卤味,我的那个小孙女也喜欢。”
说着,刘婆脸上的骄傲和笑意都淡了,她眯着眼睛看向窗外,“他们都走了,就剩下我和老头两个老东西守在这里。”刘婆回头笑了笑,“我孙女快要放寒假了,说是春节就过来看我们,也算是有个盼头了,她和她爸爸一样最喜欢吃鸡腿。”
恍惚间,刘婆仿佛看见了小孙女抱着她的胳膊一扭一扭地缠着她要鸡腿吃。
从刘婆家出来,袁茉心里有些沉,走出小区,她问穆原:“你带我来是不是想给婆婆家做广告?”
穆原说:“婆婆和爷爷身体都不太好,你也看见了,他们又不能出来摆摊,只能靠着一点熟客,刨去成本赚不了什么钱,刘婆说要给孙女存上学的钱,他们老两口的日子过得不太好。有次爷爷摔倒了,我帮他们付了医药费,婆婆凑了三个月的钱死活要还给我,我就像可以帮他们招揽些生意。而且,我没有推荐错啊,你不是也觉得婆婆家的卤味很好吃吗?”
袁茉瞥他一眼:“卤味很好吃是真的,但是下次你要再想帮人,你就直接告诉我。”反正也免不了要被拉去打广告。
穆原笑着应了。
“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穆原说:“是我哥带我来的,他最喜欢找犄角旮旯里的小馆子,后来我有时间就过来帮帮忙,谁还没有个老的时候,能帮一点是一点。”
袁茉挑眉:“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很有觉悟嘛。”
穆原摸摸鼻子,笑:“过奖了。你还要回杂志社吗?”
“不用。”
“我请你去店里吃饭。”
袁茉手机响了,是刘可可发的微信——“有空吗?清欢见。”
“好啊,走吧。”
清欢后院俨然已成为了六人聚会的私密场所,对此,穆原也只有无可奈何,这原本是他的私人小花园!
“怎么了?火急火燎地把我叫来。”袁茉一进后院就看见刘可可阴沉着脸,眼睛里团聚这怒气像是要刮了谁的皮。
刘可可瞥她一眼:“不开心。”
“我知道你不开心,怎么不开心?发生什么事儿了?”
刘可可鼓了鼓腮帮子:“我可能要失业了。”
“袁芙又做手脚了?”
刘可可惊诧道:“你怎么知道?”
她怎么会不知道,袁芙的性格跟她亲妈一样,自私自利,谁挡了她们的路,她们就除掉谁。
刘可可靠在椅背上,叹气:“小陶哥让我去跟袁芙好好赔礼道歉,我不愿意,小陶哥也生我的气了,说我要是不道歉就不管我了,你觉得我做错了吗?”刘可可一向是骄傲的,自信的,甚至有点自恋,这是袁茉第一次看见她的不自信。
袁芙背后是袁文和,袁文和的关系网错综复杂,袁芙当然可以横着走,而刘可可是一个还没混出名堂的小艺人,谁也不会有多重视她,她要跟袁芙对着干无异于以卵击石,袁茉很明白这样的现实,可是真的要低头吗?
“你想不想为了自己的前途去跟袁芙低头?”
刘可可拼命摇头,说:“我当然不愿意了,就算我去道歉让她侮辱我也不见得她就会罢手,可是我真的不能没有工作,我已经没钱了。”
“那就不道歉,我觉得你没有做错什么。”
刘可可眼睛一下亮了,激动地抓着袁茉的胳膊,正要说话,穆原端着从刘婆那里买来的卤味和两杯alexander(亚历山大)酒走过来。
“这是什么酒?”刘可可问。
穆原说:“brandyalexander,gin(杜松子酒)、奶油加白兰地调制的,你们尝尝。”
“鸡尾酒配卤味?中西结合,挺有想法的。”袁茉抿了一小口,像融化的雪糕,白巧克力和白兰地结合在一起真是诱人得要命,再加上一点点肉豆蔻,再来十杯她都能喝完。她夹了一片鸡胗在酒里略微过了一下,鸡胗表面覆满了奶油和白兰地,然后是卤料的味道,层次感十足。
“啊,这个鸡胗好棒!”刘可可学着她用鸡胗蘸酒,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前一秒的阴霾一扫而光。
但袁茉觉得这样的搭配有点怪异,并不是说中西结合不好,只是用其他酒似乎更好,“你有没有想过用ginfizz。”
穆原愣了一下,ginfizz(金菲士),这可是对调酒师的测试选择,这种酒看似简单,不过是gin加柠檬汁加糖加苏打水,可是比例很难掌控,无论酸甜平衡、柠檬的处理、汽水的处理、糖的选用、酒体强度都是需要调酒师细心处理的,稍一不注意,酒就废了,如果再要做成silverfizz,还要加蛋白那就更难了。
“你怎么会想到用ginfizz?”
袁茉说:“alexander会越喝越腻,ginfizz就不会有这种情况,而且相对来说ginfizz口感会偏寡淡,正好和卤味中和,酒的甜酸和卤味的香辣,你不觉得很搭吗?”
“你们在说什么?”刘可可听得一头雾水。
“酒。”穆原说。
刘可可耸耸肩:“说得太高深了,我不懂。”
穆原笑笑:“那我现在去调一杯,你尝尝。”
袁茉点头,这人显然是把她当试吃客了……
“他走了我继续跟你说。”刘可可拿纸抹了下嘴巴,手搭在袁茉的手臂上,突然想不起刚刚想说什么了……
袁茉抽出手反扣在她的手上,说:“你想不想拿到周庆剧组的那个角色?”
刘可可立马点头:“当然想了,你有办法?”
袁茉笑着挑眉:“你照着我的方法来,包你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