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我不说,我不问
我想我什么都不需要再问了,因为我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代维反复在找的那个男孩是谁?他和韩千洛神神秘秘的到底有什么‘阴谋’,为什么他近来一直请假说照顾朋友,为什么肖正扬在监狱里出事的那天他会如释重负一样酩酊大醉,为什么我会看到他停车给‘孩子’买冰激凌,为什么韩千珏口中的大哥哥名叫‘David’……
为什么……韩千珏画的那些西装图稿,会和肖正扬当年获奖的名扬明星款设计……那么相似!
“姚夕姐,”韩千珏冲我笑着打招呼。我观察到他的气色不错,人貌似清瘦了些。眼神里有了更多的思维和交流,看起来挺好的。他向我点头:“上一次咬伤了你,真的很对不起。”
我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腕上那点咬伤的齿痕,回头瞅瞅韩千洛。
“跟阿珏说说话吧,他现在……能懂很多事了。”韩千洛轻轻推了我一下,有点像个在鼓励孩子去摸摸小猫咪的父亲。
那一刻,我心潮泛滥无尽。
“阿珏,你……好多了是不是?”我的声音有点哽。
“我给你和哥添了不少麻烦……”男孩腼腆地笑了笑,我这才注意到,他的一只手始终攥着代维没有放开过。
我不想再去质问什么了,因为这一切就如我想象的那样——虽然过程纠结坎坷,但却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真相了。
“阿珏你别这么想,你能好一点,你哥都会很欣慰。”我哽住了声音,为了我眼前这个值得心疼的男孩,也为了他身后为他耗尽心血的男人。
“时候不早了,上车吧。”韩千洛看了下手表,然后轻轻拍着我那还在原地木讷的肩膀:“有什么话,我们结束再说吧。”
我咬了下唇,抬头看看代维。他看我的眼神里有几分歉意,我明白他是想跟我说‘很对不起,一直瞒着你’。但我只是摇摇头:“代维,别说了。”
韩千洛坐在副驾驶上,始终没有回头。
我坐在后座的左侧,与代维一人一边看着韩千珏在平板电脑上切水果。
我不知道我的眼睛里为什么一直含泪水,压着压着,有点忍不住了。然后默默地翻出包里的那份设计稿——用手一点一点撕碎,将它们沿着窗子撒出去。
“姚夕姐,哥哥说乱丢垃圾不文明的行为,很不好的。”韩千珏眯着眼睛看我。
“是很不好。”韩千洛没有转身,只是沉着声音说:“不过阿珏,这一回,哥重新教你——世上不文明的行为很多,但不是每一件都能用好和坏这两个字来概括。
有些时候,你要学会做一些不好的事,这样才能不会一直被坏人伤害。”
我轻轻攥住手里空荡荡的文件夹,眼泪终于还是没能止住。
“姚夕姐,你的眼泪落我电脑上了……”
“哦,对不起。”我笑着擦去泪水:“姐姐是为阿珏你感到高兴。”
这是我第一次出席法院庭审,虽然不懂什么规矩,但也知道这样庄严肃穆的场合应该表现出什么样的姿态。
我看到肖正扬被两个法警拖到被告席里。短短个把月的时间,他像是被人活活剥去了一层皮,再也没有了那种养尊处优的红光焕发。
他头发乱蓬蓬的,脸颊瘦的没有几两肉,眼神委顿脚步虚无——如果是今天之前,看到他这副惨状的我兴许还能有几分同情。毕竟,我与肖正扬之间也不曾有过太大的仇怨。
但是我望着身边的韩千珏,看着他在韩千洛坚实的臂弯里靠着,一双漂亮的眼睛偶尔带着波澜偶尔又恨懵懂。
当时我就想,如果给我一把刀,我现在都能做出去把肖正扬捅成蜂窝煤的事。
那些仿若神来之笔一般的设计图纸一片片在我脑中闪过,夸张的笔力,大胆的色彩……飘飘洒洒的,却在罪恶的欲念下染了不为人知的鲜血。
他害得不止是一个单纯的孩子,而是一个值得全世界时尚界为之扼腕叹息的天才。
整整六年时间,一个人最黄金的创作时代。就被这个畜生亲手毁了!
这时控方律师杨骄站在原告席上,先作了一番陈词。
我听到旁边有两个观审人说,这个杨骄和一会儿要辩护的被告律师俞成瑾号称是S市律师界最霸道的顶级人物。据说他们是大学同学,关系十分要好。一直以来只联手做CASE,从来不肯同台为敌对。
以至于业内人士统统在传,说他们两个如果真打上一场,到底谁才能赢。
所以今天这个庭审来了很多人,有些压根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就是想来凑凑热闹而已。
但是我却知道他们的票算是白买了。因为俞成瑾和杨骄,今天即便是站在两个敌对席上的,却依然没有打破他们联手的神话。
他们……还是在为同一个人做事。
我看着坐在我身边的韩千洛,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连那种玩味地欣赏着被自己作弄到生不如死的猎物时,那夸张的得意和残忍都不曾显露。
我下意识地握了握他的手,冰冷的没什么温度,就像他的心一样。
这时我听到俞成瑾开始辩护:“各位审判长,陪审团,我只希望为我的当事人阐明一件动机。用以质疑他被控的罪名——
首先,请大家看一下肖正扬先生的工作简历。在成为名扬总监设计师的这整整六年里,他的职能更趋向于一种部门管理的行政工作范畴。并鲜少有出众的设计品,反而是他手下的一些设计师,更能被培养出杰出的成绩。
那么我们可不可以认为,肖正扬的职责早就已经从单纯的设计师转变下来?”
“反对!”杨骄起身:“反对被告律师用与本案无关的话题扰乱视听。”
“我提出的论点,恰恰与本案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各位可以想一想,我的当事人在名扬拿着比一般设计师高很多倍的薪水,且不用自己出力做事。在如此高性价比的条件下,他有什么理由要背叛公司去做走漏机密这种事?
一个案子若要彻查清晰,动机是最关键的。希望审判长可以让我继续阐释我的观点——”
“反对无效,被告律师请继续陈述。”
我有点紧张了,微微捏了下韩千洛的手指:“这……俞成瑾是什么个情况?”
“听着就是了。”韩千洛凝着眉头,目光依旧清冷。
“辩方律师,我并不认为您的这种假设动机可以作为辩护的依据。”杨骄义正言辞地表示:“被告人曾经担任过名扬的高管,而且在六年多前的业界时装大赛上为我的当事人取得过相应的优异成绩。
这在一定程度上表明,被告人还是有一定的专业水准可供他在公司立足。然而在接下来的几年,他在自己的相关专业领域里并没有得到更大的重用,进而默默无闻。
所以这完全可以是他怨愤公司,做出泄露设计图来谋取私利的最大动机。”
我听着这番唇枪舌剑,渐渐开悟了明朗的局面。
这两人的辩论焦点听起来其实挺没道理的。
难怪有人说,听律师的辩论本来就是一件很虐智商的事——明明穿着高大上的专业人才,却会就一些连小孩子都能看出来是胡搅蛮缠的论据争辩个不休。
比如把猫放到微波炉里烘干造成的意外下,微波炉厂商要不要负责之类的。
同样的,肖正扬有没有泄露公司机密,怎么听起来都跟他在公司工作这么些年的绩效并没有关系!
我不知道俞成瑾这一张三寸不烂舌到底能翻出什么花样,但见身边的韩千洛不动声色,我也只是压着忐忑看下去。
身前身后的人众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一时间肃穆的庭审现场稍微有点失控。
“什么意思啊,那个辩方律师说的话怎么好像在揭短被告人是个江郎才尽吃白饭的一样。”
“这个没办法,辩护上避重就轻这种事很常见。他只要能赢他手里的官司,才不管要不要扒你家八代祖宗有什么丑闻呢。”
“就是啊,他的论点就在于,被告人在名扬已经有了名不至实不归的成就,已经由苦逼设计师顺利转型成了管理者。看起来好像没有理由放着蒸蒸日上的事业不管,而去做商谍。”
“那可不一定,腰缠万贯的富翁也可能以为刺激而去偷东西呢。何况肖正扬也不是那么没用吧,不管怎么说,也是第一届T—show大赛的冠军——”
我很想冲上去对前面那两个白痴吼——肖正扬是个骗子,他拿了别人的设计冒名顶替,害了别人一辈子!
然而事实证明,我不需要背一条咆哮公堂的罪名。
因为俞成瑾替我说了——
“各位,在我与我的当事人私下了解情况的时候,他曾当面向我坦白过,当年参加T—SHOW大赛的获奖作品,是他剽窃了别人的。
也正是这份作品让他奠定了在名扬多年以来居功自伟的地位。试想一下,这样的人,他怎么可能会主观做出有损公司利益自掘坟墓的间谍行为?”
“你——”我看到肖正扬顿时惨白着鬼一样的脸色冲着俞成瑾吼道:“我没有!我从来没跟你说——”
直到这一刻,我才终于明白了这场戏究竟演的是什么剧本。
韩千洛就是要让肖正扬的罪行公诸于世,身败名裂。在最权威的地方,在各大报社媒体舆论之前——为他弟弟讨还一个公道。
我有那么一瞬之间的杂念:为什么他不干脆地去起诉肖正扬呢?
而是费尽心思用这一招隔山打牛,带给整个时尚界最颠覆的爆炸式新闻。
我想,他是不希望已经身心重创的韩千珏要面临作证人的辛苦?还是有……别的原因?
一时间,场面中人声鼎沸。审判长连喊肃静,收效却不高。
今天出席的除了名扬一些相关的高管,更多的都是时尚界和媒体娱乐界的人物。如今早就没有人愿意去关心肖正扬有没有偷过公司的机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真相所吸引。
我看到俞成瑾对审判长请求带证人上来。很快的,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女人在女法警的陪同下一并进来。
她没戴墨镜,因为庭审现场不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