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舍人来禀报梁王死讯的时候,心里忐忑万分。梁王是太皇太后的亲生儿子,皇帝陛下的亲叔叔,还是皇后娘娘的亲舅舅。就算是之前因为一些事情被发配边疆,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大汉的王爷,只要他依然有这爵位,他的死,对大汉来说,就是一件大事,甚至不亚于陛下亲自去玉门关外接平阳公主。

“娘娘,您说……太皇太后那里要怎么说呀?”郭舍人看着坐在宣室殿的皇后,如今陛下不在,宫中也只有皇后能处理这件事情了。

陈娇叹了口气,一脸悲痛:“虽然我和梁王舅舅一直不如和先帝舅舅那般亲厚,但……终究是我的舅舅,皇祖母的眼睛不好,只怕……算了,先把这消息封锁吧,让李陵从长乐宫撤出来吧,留一队人就行。”

“封锁消息?”郭舍人不解,“可是……瞒得住吗?”

瞒?当然瞒不住。这天底下从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太皇太后那里瞒着就行。其他人那里……明日朝堂之上我会和朝臣说这件事情,郭舍人,你这几日就盯一件事情——陛下到长安的第一时间你就来禀报我。”

“喏。”

郭舍人离开宣室殿后,陈娇让流年去找了张汤和刘非来。

其实因为刘陵的事情,陈娇心里已经不如之前一般信任张汤,但既然身在皇宫,身为皇后,她就要注意和刘非避嫌。她不想给自己和刘非之间再生波折。这条路,之前已经荆棘满地,好不容易,她看到了前路的光明,此时,她决不允许自己再出一点错。

“梁王出事了。”陈娇直截了当地把消息告诉张汤和刘非,“陛下现在倒是平安,不日将回到长安,带着平阳公主。匈奴所谓的二十万大军不过是虚张声势,不过,幸好陛下带的人足够多,所以这一趟,倒也顺利。不过本宫心中疑惑,匈奴的二十万大军既然是虚张声势,梁王难道都不查探一下吗?他回长安禀报匈奴大军驻守长城的消息的时候,就把匈奴的使节也带来了,一来就要和亲。本宫总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对劲。梁王……虽然是本宫的亲舅舅,但他毕竟假传圣旨,图谋皇位。张汤,就当为了保险起见,梁王的事情,我命你去查。”

“查梁王?”张汤奇怪,“只是之前……”

“我让你暗中查,有什么证据,你先收着。不要放在廷尉府。就放在……”陈娇想了想,“放在江都王那里吧。只希望……只希望所有的都只是我多想了。人已经走了,都说人死如灯灭,当初的那些事情,就别再追究了。”

听到皇后说之前的事情就算了,张汤心有不甘:“可是之前……”

“梁王再怎么样,那也是本宫的亲舅舅!”陈娇提高音量,“当今皇帝陛下的亲叔叔,太皇太后的亲儿子!他之前犯的事,要惩处可是他自己的事情,现在他都已经死了,你还想怎么样?灭九族?九族还包括本宫和陛下呢!更何况,陛下现在也是好好的,他可是连命都没了!”

张汤隐约有些明白了,但却想要皇后的明示:“臣愚钝,还请皇后娘娘明示。”

人精!

陈娇冷哼了一声:“张大人这是在本宫面前揣着明白当糊涂?还是真不明白?不如本宫给张大人提个醒,淮南王的刘陵翁主聪明美艳,张大人不妨去长安城东那家靠近驿站的酒肆,和刘陵好好商量商量本宫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听到刘陵的名字,张汤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再听到城东那家靠近驿站的酒肆张汤心里面只剩两个字:完了。

他面如死灰地跪下:“娘娘,臣……”

陈娇打断张汤:“江都王,本宫有些事情,想单独问问张大人。”

陈娇自然是相信刘非的,但要让张汤坦白,有刘非在,只怕他未必肯如实道来,所以陈娇只好让刘非去外殿候着。

张汤是杜陵人。

他的父亲曾任长安丞,一日外出,张汤守护家舍。父亲回来后,发现家中的肉被老鼠偷吃了,父亲大怒、鞭笞张汤。张汤掘开老鼠洞,抓住了偷肉的老鼠,并找到了吃剩下的肉,然后立案拷掠审讯这只老鼠,传布文书再审,彻底追查,并把老鼠和吃剩下的肉都取来,罪名确定,将老鼠在堂下处以磔刑。他的父亲看见后,把他审问老鼠的文辞取来看过,如同办案多年的老狱吏,非常惊奇,于是让他书写治狱的文书。

儿时有一次刘非将这个事情当故事说给陈娇听,陈娇听后,将张汤推荐给刘启,当了太子的伴读。在父亲死后,张汤继承父职,为长安吏。

只不过,刘非常年呆在封地,和张汤并无深交,所以陈娇思量后,还是让刘非在外殿呆着。

“说吧!”陈娇坐在案前,手中是一卷竹简,“犯什么错了?”

“……臣……有罪。”

白了张汤一眼,陈娇有些不耐烦:“我让江都王出去就是想给你留点颜面,真做了什么错事我也能帮你想办法补救,如果你还打算用那句‘臣有罪’来搪塞,那我只好找人去查了。”

“娘娘,臣……”

“你可以说,也可以不说,你自己决定。陛下不在,宫中的事情,朝堂的事情,本宫恨不得把时间掰两半来用,没时间听你磨磨唧唧。”

陈娇说着,打开一卷竹简,如今纸虽然已经发明了,但没有第一批生产的纸张还没有让大臣们都用上,只有皇宫里有少许,所以大臣们的奏章,依然都是用竹简写。

“臣……”

“不打算说了?流年——”

陈娇正要让流年去传刘非进殿,张汤却突然开口:“臣坦白。”

待流年出去,张汤将他和刘陵酒肆相见,被她灌酒、与她有染的事情一一坦白。

“你……”陈娇听完后简直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张汤啊张汤,你说你挺聪明的一人,你怎么就……”

“臣有罪。”

“行了,别让我再听到这句话。”陈娇烦躁,“你有罪没罪我当然知道,你要还想活命就别给我那么多废话。这件事情我再来想想,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不对劲?”

“你……收了刘陵的礼?”陈娇眯了眯眼,“收了多少?”

张汤低着头:“臣本来是要拒绝的,可是刘陵翁主……”

“多少!”

“一箱金银。”

“什么?”

陈娇惊讶,不是因为张汤收了刘陵的这么多礼,而是她惊讶,淮南王竟然会出手这么阔绰?

“行了,梁王的事情你尽管去查,刘陵那边……本宫保你。在事情没解决之前,不管刘陵再让你做什么,第一时间来告诉本宫。刘陵……她的目的,应该是要挟你,让你越陷越深。行了,时间不早了,你只管查梁王,本宫还有朝政要和江都王商量,你先退下吧!”

“喏。”

陈娇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宣室殿,沉思了许久,直到流年带着刘非进来,她还在琢磨刘陵的意图。

“张汤真的犯事了?”刘非从心上人的表情已经读到了她的心思,“你要我怎么帮你?”

陈娇摇摇头,叹了口气:“我还没想好。彻儿去长城的时候日夜兼程,回来的时候脚程恐怕会慢一些,但照我的估计,只怕最快也要五六天。平阳公主娇生惯养,这一路风餐露宿,想必会受不住的。流年,”陈娇唤来流年,“让锦瑟备些衣服首饰,还有上好的药材,公主一路辛苦,好在有惊无险。她一回来,就让锦瑟随我去看她。”

“喏。”

因为和刘非谈的事情有些陈娇并不愿让其他人知道,所以一直以来,陈娇只带流年去宣室殿。

“窦家现在知道梁王的事情了吗?”

“你想……”刘非稍稍一想,就明白了陈娇的意思,“我一会出宫之后就去看看窦彭祖。”

陈娇点点头,有些话,不需要说得太明白:“大哥最近怎么样了?这几日也没见他上朝。”

“陛下之前让他专心处理造纸的事情,等事情定了,再论功行赏。”

“嗯。”

因为和陈礼的兄妹关系,陈娇一直不太方便和刘彻问起他的事情。御林军里的那几个人,自从信物落在到了陈娇手里,就和陈礼那边再无任何联系。陈娇此刻问起,一来是想确认一些事情,二来,她心里清楚,刘非可以接受她对窦漪房的恨,但未必能接受她下手杀梁王。

这个秘密,她只能烂在心里。

这个秘密,她不敢让任何人知道。

和窦漪房,有恩怨,但和梁王……

其实平心而论,梁王曾经也是对陈娇颇为宠爱的。只可惜,窦漪房太宠爱他,所以注定,陈娇只会把梁王当敌人——纵使梁王也曾真心待过她。

如果梁王不曾和左邪王互通有无,沆瀣一气,她或许心中还会有愧,偏偏梁王自掘坟墓,她甚至不需要给他扣上什么莫须有的罪名,只需给他添几封书信,让证据更足一些,定罪更容易一些罢了!

窦漪房,你的儿子,终于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停更至下周日。

期间我争取再更一章出来,但只能说是尽量,不敢给任何保证。

下周之后差不多能恢复七月初的更新。